他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嗯”了一聲。
悲憤、失落、痛苦……各種複雜的情緒擁擠在他的心臟裡,以至於其餘一切人和事都變得有些模糊,包括季沫。
人在極致痛苦的時候,會到想什麼?是死亡,逃避,還是幻想一切都不曾發生?
奕景宸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樣的,反正他現在腦子裡黑乎乎的,和外面的天空一樣。偶爾有幾抹火花閃過,但是火花的屬性是憤怒。
大雨越下越大,街心小亭邊的路燈閃了幾下,滅了。有車呼嘯而過,車輪碾碎了路上的積水,飛濺向四周
幾人圍在他身邊,等着他起身鱟。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揮了揮手,小聲說:“你們去辦事,我再坐一會兒。”
幾人互相看了看,擔憂,但又無可奈何。
緩步走出小亭,扭頭看時,他正點着一根菸。火苗兒竄起來,映在他臉上,風吹火苗晃,他的神色也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他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各自散開,去辦他交待的事。
淅淅瀝瀝的雨聲砸在他的耳朵裡,腦子擁擠着從小到大經歷的各種片斷。從小小的他,偎在門框上等待父母的溫暖開始,到幾年前那場大火,每一個鏡頭都讓他有如遭受凌遲之刑。
這世界很殘忍,不以你是否有錢而放過你。
你看別人都活得光鮮,可能別人看你也覺得你富貴自在。
奕景宸是別人眼中披着鑽石戰袍出生的人物,他擁有那麼多,除了父母親……
現在,現實血淋淋地擺在他的面前,他除了苦笑,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想得通嗎?想不通!
他的出生是錯誤嗎?誰知道呢!
煙霧被濡、溼,在昏暗的夜燈裡化開。他眯了眯眼睛,慢吞吞站了起來。不管有多難過,他得去面對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黑暗,那些不堪。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掐了煙,大步走進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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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沫躺不下去了,她心裡亂得厲害,她想去找奕景宸。他在氣頭上,還在悲傷中,若做什麼過激的事情怎麼辦?
“太太,你得保重身體纔對。”尹東來見她坐起來,趕緊來摁住她。
“看到他,我才保重得了。”季沫堅持下牀,穿鞋就走。
針已經打完了,手背上貼住針眼的創可貼還沒撕,一小團血漬染在白皙的手背上。她身上是淡藍色的病號服,手腕上還戴着標着住院號和姓名、病因的手環。
拉開門出去的時候,喬雨揚恰好掐滅一根菸,扭頭看過來。
“怎麼起來了?”
“我想回去。”她小聲說道。
“別犟了,你身體好纔是最重要的。”喬雨揚攔住她,低低地說道。
“我要回去。”她固執地說道。
“他不想要這孩子,你也不想要嗎?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你自己嗎?”喬雨揚也固執地攔住她,堅絕不讓她過去。
季沫垂下雙手,傷心地說:“那怎麼辦?”
“他身邊那麼多人,不差你一個。”喬雨揚彎腰,不由分說地把她抱起來,大步回到病房裡,小心地放回病牀上。
季沫不知道怎麼反駁。她的力量對奕景宸來說,除了感情之外,在任何方面都是微不足道的。她幫不了他什麼,就這麼件事,還給他弄砸了。她現在甚至懷疑,她的感情對他來說,也是微不足道的。她本來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或者根本不適合他那樣的人。
見她臉色難看,喬雨揚拿了杯牛奶,熱了熱,把吸管遞到她的嘴邊。
“喝一點吧……”
“你回去吧,你家裡還有人要照顧。”季沫咬住吸管,小聲說道。
“沒有人,我只照顧你。”喬雨揚坐下來,低聲說:“季沫,我不想報復了,我就想照顧你。”
“別說傻話了,不管報不報復,你都是要當爸爸的人了。”季沫抿抿脣,小聲說:“回去吧。”
“我多希望那孩子……不是我的。”喬雨揚苦笑,雙手在臉上揉了一把,低低地說:“人不能做錯事,有時候做錯了,本來擁有的就全沒了,化成了泡沫,風一吹就消失……”
“會好的,喬雨揚,我們都會好的。”季沫拍了拍他的手背,小聲安慰道。
“可是季沫,沒有你,我好不了了。”喬雨揚轉過頭,凝視着她紅腫的眼睛,慢聲說道:“所以你好好的吧,我若能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好過一些。”
“我很好啊。”季沫說這話的時候,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她怔了片刻,吃吃地笑了。
喬雨揚有些驚訝地看着她,直到她不笑了,才小聲問:“怎麼了?”
“若我們沒有分手……”季沫抹了抹臉,哽
嚥着說:“沒分手,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
喬雨揚眼眶紅了紅,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對不起。”
“你家的事,能告訴我嗎?”季沫抽泣着問道,未等他出聲,又連連點頭,“不,別說了,我不知道的好……”
喬雨揚深深地吸氣,在她的頭髮上撫了撫,輕聲說:“對,不知道的好。別哭了,你哭……我心疼……”
“你說,他還會心疼我嗎?他現在已經恨死我了……”季沫哭着問。
喬雨揚嘴脣顫了顫,啞聲說:“會的吧。”
季沫把被子拉起來,矇頭抽泣了一會兒,小聲說:“你回去吧,我睡覺。”
喬雨揚又在她的頭髮上拍了拍,慢吞吞起身,走了出去。
季沫瞪着眼睛,想睡,又睡不着。
人生起落,接連不斷。
一夜聽雨,滴亂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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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敲門聲響了好幾聲,挺秀氣的。
季沫勉強睜了睜眼睛,往陽光透進來的地方看,只見門被推開了一點,有鮮花門縫裡擠進來,緊接着是洛泠兮的一雙貓兒眼睛,再是她的小腦袋。
“季姐姐……”她輕輕地喚了一聲。
“嗯,”她牽強地笑了笑,手從被子裡探出來,向洛泠兮揮了揮。
“季姐姐。”洛泠兮腳步放得很輕,踮着腳尖過來,把花放到牀頭櫃上,彎下腰看她,“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季沫搖了搖頭。
“我在外面又看到記者了,我把他們騙去了對面樓裡。”洛泠兮的拇指往後指,小聲說道。
“你怎麼騙的呀?”季沫隨口問道。
“我拿着手機,從他們面前跑過去,裝着神秘兮兮地打電\話,說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你在那邊頂樓接受詢問,我要要去那邊偷
拍你。他們都跟過去了……”洛泠兮吐了吐舌尖,隨即忿忿不平地說:“這事有什麼好拍的,還圍在這裡不走。我要告訴我哥,讓他派人來,把這些討厭鬼,不報道正經事的人統統踢出去。”
“謝謝你。”季沫又擠出一抹笑容,往她身後看。
腳步聲有點像奕景宸,但,不是。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來人是奕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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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擰擰眉,抗拒地看着他。
“你沒事吧。”奕磊把一隻果籃放到旁邊的茶几上,慢步走到牀邊。
“很好。”季沫點了點頭。
“我聯繫不上景宸。”奕磊擰了擰眉,看了洛泠兮一眼。
“我出去……”洛泠兮識趣地指了指外面。
“不必了,你幫我削個蘋果。”季沫攔住了洛泠兮,她可不想單獨和奕磊相處,洛泠兮會看臉色,牙尖嘴利,能幫她擋會兒。
“哦。”洛泠兮立刻放下了身上的小揹包,從果籃裡拆出一隻又大又紅的蘋果,快步過去洗乾淨,又從包裡翻出小刀,坐在一邊削。
奕磊又看了看洛泠兮,這才低聲說:“景宸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公司希望他儘快回去,暫時躲開這些事,等平息之後再出來工作。”
“我覺得這和他工作的事沒有衝突,他又不是沒有能力。”季沫不滿地說道。
“負面新聞對股價影響很大。”奕磊擰擰眉,沉聲說道:“你能聯繫上他嗎?”
“不能。”季沫搖頭,直截了當地說道。
“嗯……”奕磊眼鏡後有精光閃了閃,繼續說道:“若他回來,你讓他回公司找我。”
“嗯,若他回來。而且他現在不是自己躲着了嗎?何必非讓他躲去英國?”季沫不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