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過去的消息誰也沒有告訴,直到了第一島機場,她給藍修打的電話。
藍修在電話裡極度的詫異,“你怎麼過來了?”
她微微的笑,“不僅過來了,人在機場,大夏天的,車子好難打,估計得等一會兒,我就是提前跟你說說,麻煩家人傭人把我以前住的房間收拾出來,可以麼?”
哪能有不可以的份呢?
藍修捏着電話在客廳裡略微走了兩步,濃眉始終擰着,“要麼我讓司機過去接你,夏天乘出租車不舒服。”
她笑了笑,“不了,瑾兒急着到家,我們這就上車。”
簡單說了兩句,沐司暔已經在路邊攔了輛車,司機下來幫他們拿行李。
但這一個電話,卻讓藍修一時有些慌了,趕忙給醫院裡的沐寒聲打電話。
“丫頭過來了,你是現在回來還是怎麼着?”藍修沉着嗓音。
正好提着食盒兒的採姨從廚房出來,聽到了藍修的話,腳步頓住,有些納悶,又有些欣喜。
“行,我知道了。”藍修依舊擰眉,有些無奈的掛掉電話。
採姨這才笑着走上前,“是小七過來了麼?”
藍修回頭,看着採姨喜悅的臉,擡手按了按額頭,“嗯”了一聲,看了她手裡的食盒,“不用送飯過去了,沐寒聲馬上就回來。”
“這!”採姨擰眉,“能出院了嗎?”
藍修擺擺手,“沐寒聲什麼傷沒受過?這點不妨事。”
哦……採姨自顧的低頭看了看食盒,又轉身往廚房裡走,小七要是過來,這個點估計也沒吃飯的。
齊秋落和老爺子在廚房裡做飯,見採姨又折回來,一問才知道夜七竟然到了?
從機場到藍家宅子不到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瑾兒一路興奮的扒着窗戶看街景。
她神色很淡,時而若有所思。
到了藍家宅子的時候,一腳皮鞋落地,她的動作微微頓着,看着宅子門口一排出來迎接的人。
沐司暔興沖沖的跳下車,先是衝着沐寒聲擠了擠眼睛,然後問齊秋落:“kiwi在睡覺嗎?”
秋落微微彎腰,接過他手裡的小包,“kiwi不知道你過來,不小心睡着了,阿姨帶你去看看?”
“好!”
這邊,夜七下了車自己拿行李,自始至終就沒看過沐寒聲。
藍修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最終走上前接過行李,低沉的聲音帶了幾分責備,“大夏天的,過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行李被藍修接過去,她才終於看向沐寒聲,嘴裡也幾不可聞的淺笑一下,“島上涼快,過來算是度假了,不歡迎我?”
藍修看了沐寒聲,才道,“哪能,隨時歡迎你回家。”
沐寒聲就站在那兒,原本已經挪了一步,想了想,幫不上什麼忙,又定住了,倒是目光柔和的望着她。
不乏討好的意味。
“累不累?”她走上前時,沐寒聲才低低的開口,溫厚醇柔,視線微垂。
她的視線在他冷峻的五官停留好幾秒,然後低眉,側身進屋。
沐寒聲熱臉貼了冷屁股,自顧挑了一下眉。
採姨倒是看了他,微微頷首,“小七性子好,心也善,大概就是氣你這兩天沒動靜而已,哄哄就好了。”
沐寒聲走進門,薄脣略微無奈,她若這麼好哄自然最好。
後來採姨說給她備了午餐,可她說不餓。
給她倒了果汁,她說不渴。
說房間收拾好了,外邊天熱,讓她上樓洗個澡換身衣服,她說不急。
急的是什麼呢?
好似也沒事,可她就盯着走進來坐在側對面的沐寒聲看。
藍修在一旁摸了摸鼻尖,自覺得有些多餘了,這才起身,“你們先聊,我還有點事。”
但藍修走之後,客廳更安靜了,所有人都有事做,誰都不來打擾。
她就那麼盯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說點什麼,是麼?”最終是她開口,一臉嚴肅。
客廳裡也沒人了,沐寒聲才勾起薄脣,“我知道出來久了讓你擔心了……”
沐寒聲說着就起身要做到她身側,修長的手臂都伸出來了。
她卻褐眸微擡,涼涼的一句:“你坐那兒別過來。”
沐寒聲的動作頓了頓。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那麼盯着他看,一雙眼裡,看似只有平靜。
但時間久了,饒是沐寒聲這樣沉斂從容,也難免她盯得人如坐鍼氈。
而她終於開了口:“把你右手伸出來。”
空氣裡忽然緊張了。
因爲沐寒聲聽了她的話之後毫無動靜,反倒有了往後藏的姿勢。
這下讓她擰了眉,柔脣也緊緊抿着,隱隱有了生氣的徵兆,視線從他右手挪到他臉上,“我人都來了,也這麼要求你都不搭理,是要我即刻返回去麼?”
這回沐寒聲擰了眉,向來知道她的脾性。
幾不可聞的嘆息,他還是起了身,坐在她身邊,左臂微微攬了她,“生氣了?”
夜七側首,一張臉氣色不算很好,表情更是少之又少,不理會他的溫柔嬉笑,定定的盯着他,再一次重複:“右手。”
沐寒聲在此沒動靜,試圖用甜言蜜語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都這麼要求了,你還打算瞞着我?”她蹙起了眉,是真的不高興了。
轉頭看着他,夜七說了一連串,“從我下車開始,你就站着不動,連幫我拎行李都沒有半點意思,西服外套鈕釦都沒扣,剛穿的吧?領帶也沒系,不是右手受傷了是什麼?”
大概偵查員都沒有她這個洞察力,沐寒聲聽完心理是喜悅的。
證明她對他足夠關切,剛纔盯着看了那麼久,竟是在研究這些,若是她不在乎的,晃來晃去一輩子她都不正眼。
可是沐寒聲沒有承認,只是輕柔的彎着嘴角,“先不說這些,你一定沒吃午飯,讓採姨給你備些……”
“你剛從醫院回來?”他的迂迴戰術,她壓根一個字都不聽,非要達到目的,“是去看黎曼了,還是你自己住院?”
沐寒聲沉默,望着她無比認真的臉,斟酌着,舌尖幾不可聞抵着薄脣內側。
誰料他這一沉默,她竟然起身就動起手來,一下就將他剛穿上的西服外套剝了下去。
“嘶!”男人薄脣微啓,因爲她的動作而幾不可聞的出聲,英眉蹙起稍瞬即逝。
“夜七……”見了她陰下去的臉,沐寒聲柔了,左手握着她的手背,“沒什麼大礙,就是傷了皮肉,頭幾天活動不方便。”
其實沐寒聲知道,她這麼久跟審訊似的,全是在擔心他,心裡又有氣,不會像別人一般見了就柔情蜜意的顧盼關切。
最終沐寒聲坦誠,這傷是因爲黎曼。
然而,沒有迎來她預料之內的憤怒和吃味,反而滿是平靜的要聽事情經過。
杜崢平負隅頑抗,被捉是遲早的事,先前一直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杜崢平和辛子龍有染,這下他自己跳了出來,省了很多事了。
“爲了救黎曼,你打了我舅舅一槍。”她很平靜的問:“就不怕手一抖,把黎曼給打傷了?”
沐寒聲以爲她這是指責,畢竟那是她舅舅,哪怕當初出於利用的目的,也終究是幫過她的。
可是之後她沒有再多說一句關於杜崢平的事。
沐寒聲開口之際,她從沙發起身,“我上去洗個澡。”
藍修從樓梯走下來,實則他聽了好一會兒了。
沐寒聲看到他的時候幽幽嘆息,“她很平靜。”
“是很平靜。”藍修抱着雙臂,說:“丫頭的脾氣如此,她越是在乎就越是要平靜,尤其胸中怒火難舒,對人更是溫淡。”
所有人都以爲她這兩天一定會冷着臉誰都不理,誰若是稍微惹到她,恐怕就要牽出她心頭的火了。
可是她沒有。
第二天,她就要求說要去看望黎曼。
沐寒聲微微擰眉,“她很好,反而是你感冒沒痊癒,天氣又熱,就別處去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你受傷,她受驚嚇,怎麼都該過去探望。”
誰也攔不住。
黎曼並不在醫院,她傷得不及沐寒聲重,簡單家務是可以做的。
她一個人帶着兒子,現在住的地方大概是政府提供,結構不錯的住宅,周邊配套設施齊全。
兩個女人見面,沒有想象當中的雞飛狗跳。
倒是黎曼見到她的時候愣愣的,站在門口都忘了請她進去,是她自己走進去坐在沙發上的。
夜七沒讓沐寒聲跟着上去,這會兒坐在沙發上看了看黎曼家。
“挺好的。”良久,她終於低低的一句。
黎曼微微抿脣,從沒想過還會見面,而且是這樣的氣氛。
“還記得我麼?”夜七擡眼看過去。
他聽藍修說的,黎曼把一切都忘了,三十幾歲,像是從頭活了一次。
這何嘗不是上天的一種垂簾?
而她這麼一問,黎曼纔回神,勉強一笑,態度是平平無奇,“在報紙上見過,沐太太。”
夜七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沒有接着問“那是否還記得沐寒聲?”,而是微微擡起下巴,“坐。”
黎曼失笑,反而自己成了客人一般。
夜七看着黎曼給自己倒茶,清雅的臉,視線在黎曼臉上,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義憤填膺,很平靜。
“你兒子怎麼樣了?”她問。
黎曼把水給她放到面前,笑意有些勉強,“謝謝沐太太關心,他好多了。”
她點頭,不多問。
安靜的氣氛裡,夜七說:“你可能不知道,劫持你的人是我舅舅,所以我倒是給你道個歉的。”
黎曼擺手,“我沒事,你別這麼說。”
夜七笑了笑,從沙發起身,站在窗口,往下看就能看到沐寒聲的車。
他在車外,這個不安分的男人,明明在家從來不吸菸了,這會兒竟然開始吞雲吐霧,是擔心她跟黎曼打起來?
想到這裡,她有些好笑。
看着他偉岸的身影在車外徘徊,修長雙腿時走時停,她終於轉過身看了黎曼。
“黎小姐,我不去猜測你是不是聽得懂,但我還是要說,也許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擔心丈夫出了門揹着自己受傷卻一聲不吭,我擔憂,擔憂到生氣,偏偏再生氣也說不出重話。我知道你現在身份特殊,但我想,以後請你好好生活,給你兒子最好的未來,不要出什麼事,那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嫌棄的話可以找我,或者找藍太太,齊秋落你應該知道的。”
她從窗戶邊走過來,很近的距離,可她走得很慢,窈窕身影透着一如當年的氣質,又添了許多女性氣息。
以往的她太清冷,好似可以不食男女之事,但現在不是。
她的影子投在茶几上,被茶几上零散的東西大亂,可黎曼聽到了她清晰柔和的聲音。
“別人眼裡,傅夜七很富有,最大的財富,就是傅氏、是一身行走政界的真本領,可於我來說,如今最大的財富,是家人,丈夫和四個孩子,不怕黎小姐笑話,我現在沒了沐寒聲活不了,我怕他出哪怕一丁點差錯……他受過太多傷,我這麼想一想,都絕不敢讓那些傷再來一遍,沐寒聲受得了,我卻受不了。”
夜七走回到沙發邊坐下,看了黎曼。
黎曼只是點頭,“好。”
她笑了笑,臨走時,夜七喝了茶,溫淡也輕柔的一笑,“茶很好喝,謝謝招待。”
她出門的時候,黎曼送到了門口,沒有過多話語,也沒有太客套的送別,只是看着她轉身往電梯走。
沐寒聲見到她下來,匆忙摁滅菸頭,英眉微微懊惱。
因爲他沒有過多時間去散身上的煙味。
她已經到了跟前,只是褐眸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相比於在黎曼那兒的輕柔,這會兒一片清冷,轉身上車。
在沐寒聲即將上車時,她指尖輕輕點了他胸口,“你自己打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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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需要說原因麼?
自然不需要。
沐寒聲很識趣的退了一步,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笑得那麼狗腿,對着妻子彎着嘴角,“好,聽七七的,那你路上慢點!”
夜七柔脣冷淡抿着,不等他說完話就把車門關上了,對着司機:“開車。”
司機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被扔下的沐先生。
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等車子走遠了,沐寒聲才鬆了口氣,側首,鼻尖湊到手臂聞了聞。
嗯,煙味刺鼻。
可心情不錯。
所以,他在附近轉了一圈,給藍修打了半小時電話確認妻子都愛吃島上的那些小吃,冒着三伏天的高溫,在第一島街頭物色小吃,最後滿載而歸,也熱得滿身是汗。
他到家的時候,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左手拎着一袋子小吃,淺色的襯衫被汗水洇溼了。
“這是怎麼了?”採姨見他那麼多汗,頓時心疼。
沐寒聲卻一彎嘴角,“七呢?”
採姨愣了一下,然後好笑,“小七會來臉色差得很,我倒是被你氣得,這下看來果真是。”
尤其看他提了這麼多東西,可不是打算討好人麼?
沐寒聲也不介意,擡腳往裡走,尋着她。
…。
夜七在樓上,跟秋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你是不是困了?”秋落看着她,“感冒容易犯困……你也真是,身子不好還跑過來。”
夜七輕輕哼了一句:“你們夫妻跟沐寒聲現在是一個鼻孔出氣,我要是不過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
秋落笑了,“我現在倒是發覺你挺黏沐寒聲的。”
“那是自然。”話音剛落,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
擡頭見沐寒聲走進來,嘴角噙着淡笑,柔柔的,壞壞的,目光星星亮的望着她。
秋落笑眯眯的起身,識趣的離開了。
夜七也起身要走。
男人身形微移,偉岸擋在她面前,握了他的手腕。
可能是剛回來,他手心很燙,她皺了一下眉,掙開了,平視的目光看到了他潮溼的襯衫,胸口堅實的肌理分明,近在咫尺。
眉心緊了緊,退了一步,擡頭看他的臉。
棱角分明,依舊迷人,就是脣角的弧度刺眼得很。
視線將要挪開,才見他喉結微動,嗓音響在頭頂,“買了你喜歡的小吃,去嚐嚐?”
她很不給面子,淡淡的一句:“感冒,吃什麼都沒味道,吃了也白吃。”
沐寒聲想過很多話題,總歸她的態度說模糊也是模糊,說明確也明確,很明確的不愛搭理他。
而沐寒聲說去洗個涼水澡,一會兒陪她的時候,她才擰了眉,轉頭盯着他。
“這麼熱的天,洗什麼涼水澡?”神色很嚴肅。
沐寒聲都到了浴室門口,忽然轉過身淡淡的笑,又折了回來,“好~不洗。”
剛到她邊上,她卻瞥了一眼,轉身下樓,他又撲了個空。
那一整天,她就沒怎麼看他,跟別人卻是該說則說,該笑則笑。
沐寒聲買回來的小吃一家人歡歡快快的都享用了,唯獨她不吃。
沐寒聲想給她留一份,最後也被沐司暔給偷吃了,小傢伙還理直氣壯“媽咪都說了她不吃,留着可不是浪費了?”
他一整天的功夫算是白費了,只剩最後一招,所謂牀頭打架牀尾和。
睡前沐寒聲洗過澡,上牀,伸手將她擁過來,不過幾天,溫香軟玉,竟有一種久違的感慨。
可下一秒,擁着她的手背“啪!”被打了一下。
沐寒聲一愣,她竟然擡手就打,力道還不輕。
而後聽到她一本正經的開口:“你睡沙發去。”
沐寒聲英眉一擰,“夜七……”
她轉過身,“不怕我把你右手壓廢了?”
男人搖頭:“不怕。”
“我怕。”她盯着他,“一個月內別想碰我……這次是手臂皮肉傷,下次再有這種事,我就不吃不喝,晾你一年。”
沐寒聲信了,他不怕她晾她多久,只怕她的不吃不喝。
而他越是明白,她這兩天愛答不理並非真的生氣,那是擔心他,爲了他好,她大概真的會說到做到折騰自己。
沐寒聲沒有下牀,擁着的手臂緊了緊,薄脣棲在她頸子裡,“不該讓你擔心的。”
她要他自己去睡,幾次三番不肯妥協。
沐寒聲無奈,醇厚輕柔的嗓音裡滿是寵溺,“好,再抱會兒,等你睡了我就去睡沙發。”
姑且信了,她沒再堅持。
在沐寒聲以爲她已經睡着,薄脣吻在她耳際時,卻聽她輕聲道:“沐寒聲,真的,以後一定不要再瞞着我受傷,皮外傷也不行,不要說是爲我好,怕我擔心,打不通電話,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不知道你受傷才真擔心。”
沐寒聲落下的吻變得繾綣,濃濃的溫柔,“你打不通我電話就倉促趕過來了?”
她抿着脣,不欲跟他多說,板着臉手肘出了他,“下去睡沙發。”
男人彎了眉眼,“與其讓你一個人生悶氣,我似乎,更改哄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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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腿沒廢?”婚後這麼久,她首次意識到了什麼。
他輕吐菸圈,饜足而邪肆,“一共三條腿,你說的哪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