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所以我們還是先回家吧……明天先繼續上學……”
家長們領着孩子陸陸續續的離去時,墨芊塵看到了一抹頎長的身影也站立於人羣中,他站在昏黃的燈光下,眼眸寫滿了淡淡的憂愁。
深遠的黑,透明的藍,在繁星滿天的星空下,花園裡有一點點淡青,有一絲絲銀白,還有一幽幽的淺綠,映照着他的影子,他就那樣遠遠的站着,彷彿站了很久,一直在期待着她的發現。
墨芊塵的心,瞬間似乎回到了十七歲時的雨季,他和她一起守望一個夏季的雨,雨絲沒有一點點的憂愁,下得淋漓盡致,下得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脆響,她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作畫,他靈活的雙手描繪出各種各樣她的模樣,終因夜裡突襲的一場大雨,淹沒了所有的記憶……
一如十八歲那年突如其來的意外,改寫他和她的這一生,星光下的青春無怨無悔,雨夜裡的記憶依然猶存,腦海中思念的影像乍現時,猶如花開滿一季凋零之後,來年再開……
墨芊塵剛纔面對着衆多老師和家長學生時能夠妙語連珠,分析結果權衡利弊,可在這一刻,她卻沒有一個字說出口,因爲,她的所有話,都已經隨着不再重來的青春,慢慢消失。
任辰風被童心願拉來了醫院,他一聽說鞠握瑜受傷,自然會因爲墨芊塵的疼而心疼,他站在一棵大樹下,看着她和鞠如卿並肩而立於二樓上,看着她沉着冷靜的以一個母親的身份面對所有的老師和家長、學生,那個青春如風的年月裡嬉笑天真的少女,終是爲人婦之後長大了!
歲月於人,就是成長。這是每一個人都要面臨的事情,也是每一個人不得不面對的事情。而墨芊塵能夠成長如斯,任辰風無疑是高興的,他輕輕的向她點了點頭致意。
在二樓一直沒有說話的鞠如卿,他聽着墨芊塵在對待校方這件事上和他意見一致,也不覺放心了一些。他正想着樓下的人羣已經散去,她爲什麼還不上來時,卻意見看見了任辰風的身影。
“阿姨……”童心願此時卻拉着任辰風的手跑到了墨芊塵的跟前,“阿姨,鞠握瑜怎麼樣了?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想看看他……”
墨芊塵拍了拍童心願的頭:“握瑜現在沒事了,正養傷呢!”
“阿姨和舅舅聊着天,我去看看鞠握瑜好不好?”童心願拉着墨芊塵的手撒着嬌。
“我……”墨芊塵還沒有答應,童心願已經向樓上跑去了,康浩想攔,墨芊塵道:“算了,讓她去看看握瑜吧!”
任辰風也沒有叫住童心願,他凝視着墨芊塵蒼白的小臉:“芊芊……”
他叫了之後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擔心她現在瘦弱的樣子,他心疼她作爲母親的心疼,他也難過着這場意外的發生,可是,所有的話,都隨着她是鞠太太而全部壓在了心底。鞠先生的名號誰不知道?鞠氏掌門人鞠如卿,在本市是人盡皆知的大人物,他想,她嫁給他,他定能保她一生溫暖,遮擋一世風雨,免去半生流離,消除所有冰霜。
墨芊塵也凝望着他:“辰風,謝謝你帶心願來看握瑜。你最近還好嗎?”
“我……還好……你呢?”任辰風問出了口,才發覺明知她遭遇孩子的事情而正心疼着,“你要多多休息,面色很憔悴……”
墨芊塵淡淡的笑了笑:“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怎麼會?芊芊永遠是最漂亮的……”任辰風也輕輕的笑了,笑中愁容居多。
墨芊塵抿了抿脣:“一轉眼,我們都長大了!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刀,刀刀催人老……”
“歲月亦是一條無情的河,彼岸花開開不敗……”任辰風嘆了一聲。
墨芊塵咬了咬脣,忽然眸光中閃現晶瑩,她還記得,任辰風帶她去河邊寫生時,彼岸花開得正豔,她年少貪玩,睡臥在彼岸花裡,攪亂着他寫生,而他,亦是寵溺的笑笑,並不言語。
她問他:“此花並不是長在河對面?我們寫生的這一面也有,爲何要叫彼岸花?那我們腳下的是不是該叫做此岸花?”
他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註定生死。花開彼岸時,只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那時,她並不懂得彼岸花的真正意義,她只是覺得那是藝術家們賦予花的想法罷了。現在再次聽任辰風提起彼岸花,她方發現那一簇一簇盛開的彼岸花,就像一直開放在她的心裡,她和他原來早就註定是一束彼岸花。
任辰風凝望着她眼裡的淚水,想伸手去抹,卻發現鞠如卿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立於墨芊塵的身後不遠處,英俊的臉上冷酷如冰,比月更蕭瑟,比霜更寒冷,他頹然的放下了手。
“對不起,辰風……”墨芊塵低聲壓抑的說,如果沒有十八歲那年的變故,她和他都不會成爲那彼岸花……
任辰風展開了一絲微微笑:“芊芊,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墨芊塵只是掩面而泣,她的幸福隨着那一場代孕事件,早已經被埋葬了,她這一生都不會有幸福了,她不會再有了……
有些幸福,錯過了一次,就永遠的錯過了。一如彼岸花,獨自彼岸路。
任辰風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他卻從心底衍生出一種無能爲力,他不知道要怎麼樣做,才能讓她像以前那樣快樂,那樣無憂無慮,他不想她傷心。但傷心,卻像是不可控制的洪水,在無意識的決堤之後,傾瀉而出。
鞠如卿一直站在樓梯拐角處,傾聽着兩人的對話,當任辰風準備伸手的時候,他走了出來,站在了墨芊塵的身後。聽着她哭得肝腸寸斷,他的怒火就一直蔓延。
“康浩!”他低吼一聲。
康浩馬上上樓將童心願從鞠握瑜的房間里拉了出來,童心願邊走邊說:“我還沒有說完呢!你幹嘛要拉我走,阿姨都沒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