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少。不過,我聽老周說起過,我們打鬼子,爲的是我們的親人和同胞,完全是自願,如果都這麼前怕狼後怕虎去考慮,還有誰願意打鬼子,還不如拿着槍去當土匪來的錢多。”說着,看了一眼前面的彭明傑,張斌低頭想了一下,有些傷感道,“而且,我好像也沒什麼親人了。”
彭明傑頓時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張斌,然後才繼續走路。不過,他很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頭也不回地遞給張斌,“拿着!算我送你的一份禮物。說不定你哪天混不下去了,它也算一條後路。”
“什麼?”
“你看不懂嗎?”
“我最近這些天,忙這忙那的,哪有時間學認字啊?你就說吧。”
“好吧,這是一份……反正,只要你在上面那個空白處填上你的名字,你就是****的尉級軍官了。”
“這……”張斌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正猶豫時,彭明傑卻不快道:“這什麼這?這就算我這當兄弟的爲你將來留的路,別推辭,不然就是不認我這兄弟。”
一聽彭明傑這麼說,張斌立即收起那張紙。但他也不是笨蛋,想了一會兒,他試探着問道:“如果我把這紙弄掉了,別人撿到後寫上他的名字,那他是不是也就成了****軍官呢?”
“嗯!所以,你要把這委任狀收好,千萬不能弄丟了,也別讓人知道。我是爲你好,懂嗎?”
“好。謝謝!”
“兄弟間還說什麼謝字。走!我們到山溝對面去埋伏。這次,一定要幹掉他。”
“好!”
兩人一路小聲談笑,很快就要到達山下的小山溝。而這條不到十五米寬的小山溝,對於狙擊手而言,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設伏的理想場地。
因爲沒想過此時的崗田會先一步藏到對岸,所以,兩人依舊輕鬆談笑着。
在茫茫林子裡堵對方,與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崗田也沒想到,自己的特意之堵,居然還真就堵對了。所以,他的槍口一直緊隨着鳥兒一陣陣飛起的路線而動。當看到對手漸漸接近後,崗田的興奮可想而知。
小道雖然有人走,但在它兩邊的茂密灌木和大樹遮蓋下,對面的崗田根本看不見二人的身影。但從小道上下來後,要穿過小山溝,必然要從小道與山溝接口處那兩棵直徑約一米五左右的大樹間經過,然後才能順着並不明顯的小道下到山溝裡。而崗田的位置就在山溝對面十米左右的那棵直徑近一米的參天大樹右邊,視線良好,並無阻礙視線之物。小道並不寬,兩棵大樹間的距離約一米五,崗田與那兩棵樹的角度大約在三十五度。也就是說,彭明傑和張斌如果直接走出來,只要他們一露面,逃生的機率與中大獎的機率一樣。
“阿杰,我這心裡怎麼老是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啊?”
前段時間被打擊得極度不自信的彭明傑,經過這兩場戰鬥後,自信心又回來了,而且,更勝從前,甚至自信得有點不理智了。聽到張斌這麼說,彭明傑自信地笑着看了周圍一眼,“有什麼感覺,我怎麼沒有,你別亂猜了。我們還是快到山溝那邊去設伏,不然,等崗田追上來看見可不好了。”
見彭明傑如此自信滿滿地說,張斌想了想,還是相信了彭明傑,隨他向前走去。
張斌是獵人,獵人的感覺不比狙擊手差。這不,就在兩人離小道口那兩棵大樹不到十米的距離時,張斌心頭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突然,張斌知道爲什麼有這種感覺了,他急忙拉住彭明傑的手,道:“阿杰,不對頭,很不對頭,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看着彭明傑停下轉身看來,張斌直接說道:“我有種被狼盯住的心慌感覺,而且,越往前走,那種心慌的感覺越強烈。”
“你是說……”
見張斌迫不及待地點頭,彭明傑陰沉着臉,快速躲到身邊一棵樹下,用望遠鏡向四周仔細搜索一遍,結果,什麼也沒有。他再仔細聽了聽周圍,一切正常,而自己的危險感應也沒有任何異常。對此,等待了幾分鐘後,彭明傑站起來笑道:“阿斌,你以前肯定沒和人這麼近地打過槍戰吧?”
見張斌點頭,他自信地輕輕一笑,拍着張斌的肩膀道:“這就對了,第一次經歷這種生死搏殺,心裡肯定會無比緊張,也會亂想……好了,別多想了,我們還是快過去。”
與其說張斌實在太相信彭明傑的技術和經驗,還不如說經過這麼久的接觸,他對狙擊手有種盲目的崇拜感和信任感,根本就沒有想過彭明傑是否有大失水準的一天,所以,見彭明傑第二次肯定周圍沒有敵人後,他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彭明傑所說的那樣,太過激動,太過緊張,而有些疑神疑鬼了。
見彭明傑大步而走,張斌摸了摸腦袋,苦笑一下,跟上。
崗田一直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十字架一直瞄準兩棵大樹的中間。三十五度的角度,正好可以從側面一槍爆頭。
生死攸關的等待就是一種煎熬。隨着目標越來越近,時間被這強烈的緊張感壓抑得幾乎停頓。突然,一隻腳跨出,一個身影剛露了一點。已經盡力壓抑自身殺氣的崗田,實在忍不住了,殺氣瞬間沖天而起。槍口瞬間瞄準那身影的前端一點,只要對方稍稍再向前移動一寸,崗田就有把握,一槍爆頭。
漫長的狙擊對決也就在這一寸之間的距離,以他的勝利告終。
一寸之距,如同光陰一樣寶貴。
雖然彭明傑剛纔否定了自己的危險感覺,可那種被狼盯住的危險感應卻在張斌心頭越來越強烈。大爲不安的張斌,不得不把手再次伸向已經跨出一步的彭明傑。哪知,彭明傑的身體猛地一停頓,瞬間跳了回來。就在這一瞬間,溝對面的槍聲響了。
在這最驚心動魄的關鍵時刻,見彭明傑居然跳了回去,而不是縮着回去,崗田立即就知道對方發覺了什麼。到嘴的鴨子飛了,而且,接下來還得進行那只有老天爺才知道的生死之戰,崗田的憤怒也就可想而知。在這關口,崗田實在無法壓制內心那股由激動瞬間轉換爲憤怒與失望的情緒,本能地彎曲了一下放在扳機處的食指,補救似的扣動扳機,希望子彈頭能穿透樹皮,剛好能打中對方腦袋。
可惜——
“嘣!”
其實,彭明傑並沒有表面上所顯露出來的那麼輕鬆。雖然他異常的自信,但他也知道張斌身爲獵人的厲害,對於張斌接二連三的提醒,他還是有所警覺。快走到兩棵大樹間時,他的步伐便放慢了一點,本能地試探着向外走一步,可就這一步,腳跟都還沒沾地,對方突然暴露的殺氣,卻讓他心頭那種危險感應大增,長期的戰火生涯所練就的經驗,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快速跳了回來。
就在跳回來的當口,一發子彈刺破樹皮,擦着他的頭皮飛過。
雖說成爲一名狙擊手後,看淡了生死,但看淡和親身體驗一把可不同。驚駭無比的彭明傑,從鬼門關前轉悠了一回,一轉身,幾乎是軟倒靠在大樹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額頭上的汗水嘩啦啦地流。見張斌把手伸過來,他也沒多想,急忙揮開,“別……別……別碰我。”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躲在他身邊的張斌,一見彭明傑沒事後,居然笑嘻嘻地問道。
彭明傑摸了一下額頭,還好,只是被子彈飛過時的氣體擦到,額頭上有點熾熱之痛而已。
彭明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點點頭,心有餘悸道:“嗯!算你厲害。還好你接連提醒我,讓我有了些警惕。這地方是絕佳的狙擊地點,幸好我試探性地踏了一步又縮了回來,要不然,還真就吃花生米了。”
“現在怎麼辦?”
彭明傑坐了一小會兒,慢慢站起來。他也不多話,直接從身上掏出塊巴掌大小的鏡子,用手指夾着,一點一點往外送。
“嘣!”
一聲槍響,鏡子應聲而碎。
彭明傑立即縮回手,揉着手指道:“他在那邊,開槍時剛好看清楚。你別動,我想想辦法。”
等了一小會,見彭明傑蹲在地上苦思,張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阿杰,要不,咱們先撤吧?”
“撤?不行!既然好不容易碰上了,不殺個魚死網破是不行的。”說着,見張斌眉頭一皺,有些不放心地注視自己,彭明傑冷笑一聲,“阿斌,你放心,雖然不知道崗田如何繞過來堵在這兒的,但我原先不是說過了嗎?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他既然能在那邊伏擊我們,我們爲什麼就不能打過去。你看看周圍環境,大家都有可以依託的掩護。嘿嘿!大家彼此彼此,公平得很。”
張斌有些想不通,爲什麼就非要在這裡拼個你死我亡,而不是與先前一樣了?難道不可以先退後,再打對方的伏擊?
此時,兩人所藏的這棵直徑約一米五的大樹,從崗田方位看去,右邊是小道,左邊則是一大片高低不齊的荊棘林,短時間內無法仔細辨別,有利於對方隱藏與反擊;而崗田這邊,周圍除了那棵大樹外就沒什麼好的掩體,但他所處的位置十分優越,危險時,只要往後一退,躲到那棵大樹後面就能從容離開,高度加角度,更利於隱藏與射擊。
彭明傑的反應和機警讓崗田大怒,而彭明傑在經歷一次死亡後回味過來,就更怒了。於是,雙方都沒想過退出,都決定把這裡當成與對方一決高下的決鬥場。
與步兵之間那種熱火朝天的血戰場面截然相反,狙擊手之間的近戰對決,顯得陰冷而殘酷,一切都在靜悄悄地進行,勝負往往就是槍聲響起的那一刻。這不,雖然雙方已經弄清楚對方的具體位置,可崗田瞄,彭明傑躲,主動權暫時掌握在崗田手裡,他根本就沒必要移動。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卻沒見絲毫火藥味,反而多了些蕭瑟的寧靜。
主動權往往決定勝負!彭明傑必須拿到主動權,所以,這次是他先出手。
“阿斌,你相信我不?”
見張斌堅定地點頭,彭明傑指着張斌胸前掛着的、已經用野草包裹僞裝好的望遠鏡道:“崗田就躲在對面那棵一米左右大的樹下,你用它去看看他是否還躲在那兒?”
“就這麼看?要看多久?”
“你蠢啊,你難道不會看一眼後就縮回來。”說着,見張斌向地上趴下,彭明傑立即制止道,“別趴下,把你的揹包放下,躬着身子摸過去一點兒就成。他的高度應該能看到你趴下後的腳,要是開槍打到你的腳,也是件麻煩事。”
張斌立即依言而行,很快就摸了回來,“他還在那兒,不過,他好像發現我了,剛纔,我看見他槍口動了一下。”
彭明傑點點頭,沒有出聲。老半天后,他才道:“阿斌,你怕死不?”
見張斌依舊搖頭,彭明傑眼神一冷,“那你怕受傷不?”
張斌依舊搖頭。
“那好,現在關鍵就看你的了。”說着,他盯着張斌的眼睛,仔細而小聲道,“我有個想法,我倆換個身位,你從右邊突然開槍,你不要把身體冒在外面,但你的手很可能被崗田打中。以你的槍法,雖然沒瞄準,但大致範圍不會錯,崗田必然躲避,那時,我突然從左邊向他開槍,就算沒打死他,也能把這主動權搶過來。你覺得如何?”
“就按你說的辦。”
“那好,把你包裡的那面鏡子給我。你準備好,我數一二三,你立即開槍。”
“一!”
“二!”
“三!”
一聽到“三”字,正咬牙等待的張斌,毫不猶豫地伸出盒子炮,對着印象中崗田所處的位置開槍。
“啪!啪!啪……”
原本想一口氣把一梭子子彈打完,可沒想到,剛打了六七發,就被彭明傑強行拉回。
原來,崗田已識破了彭明傑的計謀,剛纔故意沒開槍打張斌,就是爲了等着下一刻。這不,在張斌開槍前,他已經悄悄地移動到大樹的另一邊。而張斌的槍法很好,居然十有都打在崗田原先所在位置周圍。不過,崗田一直沒動,他知道,彭明傑必然會出現。
而彭明傑的經驗也不比崗田差,就在張斌開槍時,他卻沒有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立即從另一邊開槍,反而又夾着鏡子向外看去。結果,鏡子自然沒了,他也知道了崗田現在的位置。
“這狗日的崗田,果真是個好對手。”
“別說這些沒用的。”張斌帶着一絲火氣,不悅道,“現在怎麼辦?撤還是不撤?”
“撤?爲什麼要撤?遊戲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