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次接觸

搖鈴後,進入一位貴婦人。

她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中,臉龐也被黑色的紗遮掩了,但是黑色後漏出的黃金捲髮,以及裝飾衣服的首飾,鑲嵌在袖口處的碩大寶石,都暗示着她的尊貴。

侍女們請她坐下,向擁有白色長髮的藥師解釋着。

“夫人已經很多年不說話了。侯爵大人表示,如果閣下能讓夫人再一次說話,不管閣下想要得到什麼,即使是無價之寶,侯爵大人也會滿足您。”

點點頭,侍女們出去了。

女人的一隻手放在桌上。

白的手伸出,碰到女人的手上,被那股強烈的思念震撼了。

強烈的氣息,這個女人的心被秘密佔據,她曾經是一位開朗的夫人,但是她的心,被痛苦封住了。

“格蕾芙,您爲一個男人封閉了心,而那個男人卻不是您的丈夫。”

女人的不屑傳來了。

她是侯爵夫人,無數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作爲一個地位顯赫的貴婦人,她數年不說話,自然不可能是爲了自己的丈夫,這種事情,只需猜測與判斷,並不是能力的表現。

“在你的心中,另有一個男人,他不是你的丈夫,更不是你的情人,但是你關注他,勝過關注情人和丈夫。”

女人的眼睛不再只是注視房間的裝飾了。

她看着白,流出淡淡的關切。

“夫人關心的兩個男人都已經死了,一個在上個月死去,一個在十年前死去。但是,夫人並不知道自己所愛的人在十年前已經死去,夫人在動搖,因爲上個月死去的那個人,對夫人而言,很重要。”

女人將伸出的手抽回,她站起,將桌子掀翻。

憤怒了。

“夫人沒有必要生氣。我所說的只是我所看見的。有一個男人在十年前死去了,埋葬他的地方開滿了黃金紫蘭草,那是一種美麗的植物,每一次,花莖被折下,斷口處都會沁出一顆淡紅色的淚珠,您喜歡黃金紫蘭草,您的衣袖裡,放着從那個男人的葬身地採來的黃金紫蘭草。”

“不!”

女人說出了第一個單詞。

雖然有些發音僵硬,卻是她數年來說出的第一個字。

“我聽見了紫蘭草的聲音,它是深愛的人的化身,他說他永遠都愛着你,不管變成什麼模樣,都深深的愛着你。”

在他的期盼下,縫在衣服內側的香袋浮出來,穩穩地落在白的手中。

伴水而生的黃金紫蘭草,總是散發淡淡的香味,但是,當它被折斷,斷口處卻會沁出血,並將自己的香氣長久的留在折斷它的手指上。

僅僅是很淡的香氣,卻要清洗無數次纔會消失。

永遠不要忘記我,不管你在什麼地方,都不要忘記我。

強烈而緻密的香氣,是黃金紫蘭草的想起,近乎哀鳴的絕望香氣,不管何時都將人包裹的溫軟。

無聲無息的將空氣佔據,這就是黃金紫蘭草的香味。

“羅卡福,他的名字是羅卡福,你們曾經相愛過,但最終,你爲你最關心的那人犧牲自己的一生,成爲了侯爵夫人。”

女人驚訝地看着,她的秘密,在白的注視下,無處可遁。

不被看見的犧牲。

十年前的侯爵夫人,僅是一位地方貴族的女兒,未婚夫是公爵的護衛隊的一員。

公爵將她收養,打造成無人可及的淑女,試圖送到皇帝身邊。

但是皇帝身邊的女人們太多了,雖然她也是不亞於任何美女的美人,卻還是不能得到皇帝的寵愛。

自然,除卻皇帝,最好的結婚對象是至今還保持單身的雷蒙格。可是這位雷蒙格首相是克萊爾公爵的死敵,而且雷蒙格對美女毫無興趣也是整個帝都都知道的公開的秘密,絕世美女的誘惑不能讓他心動,只需皇帝的一個眼神,他便會前往任何地方。

克萊爾放棄了將養女送進帝都的計劃,也是這個時候,匈達姆侯爵失去了妻子。

克萊爾公爵將養女嫁給了匈達姆,由此建立姻親關係,進而有了三人(菲爾斯公爵、克萊爾公爵和匈達姆侯爵)的聯盟。

她接受命運的安排,因爲這被人操縱的命運是她的命運,爲了父親和深愛的男人,她接受命運任何時刻的安排,即使這樣的安排是痛苦的開始。

思念化爲尖針刺痛了身體,白能呼吸到她的悲傷。

他伸出手,想安慰女人的悲傷,卻又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壓力。

那是無法反抗的力量,將他的動作壓住,簡直和在以撒拿的郊外遇上的男人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難道那個人又來了!

不,這一次,壓制的力量更加強大了。

“你一定見過一心求死的男人,爲了和心愛的女人見面,在冰冷的雨水中站了很久,哀求着,等着你開門。可是你沒有開門,你一直關着門,直到雨水將他的呼喊沖淡。”

從自己的口中吐出的話讓白害怕,是冰冷的,那個男人的意志又一次的控制了他。

(“不許再控制我!”)

吶喊着,不在自己的掌控下的舌頭卻還是將傷害的話語說出。

“深愛着你的羅卡福死了,你拒絕接受這樣的事實,你欺騙自己,讓自己相信羅卡福並沒有死,已經去了帝都,即使看見開在土丘的黃金紫蘭草的瞬間,你已經知道了。但是你欺騙你自己,你封閉自己的心,從此不再說話。”

(“不要相信這個男人的話!”)

拼命的吶喊着,白的意志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那個強大的意識將他的身體佔有,他不能表達自己的意志。

女人的悲傷可以感受,被邪惡的意志影響,她的心已經走向晦暗。

很快,就會出現可怕的事情——

女人的意志正在軟化,她即將被那個神秘的意識控制。

“殺死你最愛的男人,卻沒有給你足夠的愛,不曾想過如何彌補給你的傷害,這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是應該給予同樣的回報?”

誘惑。

與香氣一起潛入人心的誘惑。

房間裡滿是甜香,只要嗅一次便會將人的神志昏眩的甜香。

不是黃金紫蘭草的淡雅,是更加濃郁,更加瘋狂的香氣。

是那個神秘的人的香氣,香氣從自己的身上散發,——那個男人已經全權佔據自己了。

用了十餘種最名貴的香料,再佐以魔法才能固定的輕軟芬芳,是隻有最高貴的人才會使用的香氣,會讓人想到妖冶的美女的香氣,過分濃烈,能奪走人的神志的香味。

香氣越加濃郁,女人的神智也越加混亂,她已經有瞳孔渙散的跡象了。

“將你收集的你的丈夫背叛皇帝的罪證全部交給帝都的特使,一頁都不要留下,這是你唯一的贖罪辦法,也是你得到寧靜的唯一機會。”

這纔是那個男人佔據他的身體的真正的目的,白痛苦,自己的意志被綁縛,只能眼看着他操縱身體!

(“不要!”)

(“你會死去的!”)

可是女人不能聽見他心中的呼喊,她已接受了未知意識的控制。

她木然地點點頭,走出房間。

(“不——”)

“——放開我!”

聲音突然能發出,白也有些吃驚。

那個意識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

透明,而後漸漸有了存在,白色的人形正在顯現。

一個美貌的男人,全身都是醉人的香氣,卻又有寒冷的味道,被他白銀的眼睛注視的時候,心有了寒戰。

這個男人和薩卡有幾分相似,卻絕對不是薩卡,即使他們是一樣的白色長髮一樣的白銀色的眼睛。

因爲他沒有薩卡的淡雅高貴!

他是犀利的寒冷的,而薩卡,卻溫柔如拂面的清風。

這個男人給白的印象,竟和那神秘的香氣很是接近,一樣的妖冶,一樣的張揚,深不見底的黑暗。

“你是誰!”

男人笑了,沒有回答白的問題的他將手伸到白的脖頸處,指尖捲起一絡長髮,不想頭髮竟自己有了意識,勒進男人的手指中,勒出了淡白色的血。

“果然,我們之間還是不能接觸身體。”

他沒有絲毫的遺憾,只是靜靜地表示。

但是白不能保持如此的平靜。

疑問糾纏自己,喪失的記憶中到底含有什麼秘密!

白已經不能忍受了。

一定要知道答案!

“爲什麼糾纏我?你和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的薩卡,又是什麼關係?”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分別了一百五十年的情人再一次見面,居然問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你的行爲很是絕情嗎?”

沒有絲毫的不悅,有些調侃,帶着淡淡的暖意,男人看着他,眼角是溫情。

“我不記得我們的過去。”

實話實說,白不能記起任何過去。

“你陷入了一百五十年的漫長睡眠,我等了你那麼多年,爲什麼等到的卻是一個忘記過去的戀人?你真是讓我傷心。”

淡淡的傷感,卻又有莫名的快樂。

白不明白這個男人的真正心思。

說着傷感的話語,也能聽出他的遺憾,爲什麼白卻覺得這種遺憾的深處是喜悅?

“薩卡說過,世間有一個人和我一模一樣,那個人是你嗎?他說過,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他所說的那個人是你嗎?”

一再的追問,不確定的心,以及痛苦的顫抖。

“你見到了薩卡?”

口吻帶着少許的奇怪,並不是一個孩子提及父親的口氣。

“是的。”

啊——

痛!

竟因爲這個回答得到了痛苦的折磨,彷彿得到這個回答的瞬間,身體被鞭子抽中了。

他看見手指的動作了,竟爲了這個問題,神秘的人用閃電變成的鞭子抽打他。

“我恨薩卡!”

奇怪的回答。

白不明白。

“爲什麼恨你的父親?他是賜予你的生命的人!”

“但是他也是將痛苦加註於我的罪人!眼看着世界走向毀滅,卻什麼也不做,只是用糜爛的生活麻醉自己,對肩負的責任一味逃避,只會看着命運長吁短嘆!他顧影自憐自怨自艾,總是逃避……”

但是,即使他說出瞭如此尖刻的話語,卻還能聽見愛情的存在。

恨着薩卡,說出的每一句話依舊蘊含常人無法理解的深情,白確切地知道,這個男人愛着他的父親,在他也沒有意識到的角落裡,深愛着將生命賜予他的薩卡。

於是——

“爲什麼我看見你的心中滿是愛情?你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愛着父親,你是愛薩卡的,卻用尖刻的話語掩飾你的愛意,你——”

“住口!”

男人傲慢的強迫他住口,白聽見的卻是另一種聲音。

——心中的聲音。

“你愛着他,因爲愛得太深,便更多了期待,你用恨告訴你,只是因爲你不想再一個人寂寞的等待着,任何人,在沒有愛的人的世界裡,做着無望的等待的時候,都會瘋掉的。”

“住口!”

不許再說!

白聽見他的憤怒,可是那種瘋狂是愛的扭曲表現,這個說着憎恨的男人,依舊愛着他們的父親,依舊等着愛的降臨。

他們的心,是一體的!

“你的心很寂寞,爲什麼還要拒絕我的碰觸?你的心,分明在期待着我!”

不自覺的說出這句話,可是沒有意想中的反駁。

男人伸出手,將要碰觸他的身體,卻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又停住了。

“對不起,我……你……”

哀傷,瀰漫在空氣中的哀傷。

“告訴我,你爲什麼哀傷?你在等着什麼?告訴我,我……”

追問,眼淚快要流出來了。

得到的回答是拒絕。

“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卻要說出如此溫柔的話語?我……等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你還能溫柔的說出原諒薩卡的話語嗎?我……”

“告訴我,爲什麼!”

這一次,沒有得到溫和地回答。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薩卡!薩卡活在你的身體裡面,用你的心感受他的存在,他一直與你在一起。當命運的外衣一層層剝去,看見最深處的本質,你還會如此自信嗎?”

一個可怕的設想浮現。

“你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男人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白確切地知道,這個男人和自己有深刻的聯繫,他追上去,伸手,卻還是追不上,也抓不住任何。

只抓住了那縷輕柔的香氣。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如此地痛苦?”

……我……我是愛着你的……

纏綿悱惻的心思,在靈魂深處激盪……

綿延一百年也不曾纖弱絲毫的愛戀,沉重得不能承受的激烈。

“適可而止吧!”

終於等到覲見室中沒有任何人的時候,首相對一臉懶散的“皇帝”發出冷笑。

“爲什麼你總是喜歡用冷笑這種表情對待我?”

坐在那裡的人甚至不願意注意首相的憤怒,懶散的四肢,更是平鋪了。

“莎拉女伯爵,您不遺餘力的敗壞皇帝的名譽,爲什麼?”

“我敗壞了皇帝的名譽?我可是一直努力代替皇帝做事,包括應付追求他的女人們,以及首相大人送來的文件小山!”

確實,文件已經少了很多,可是莎拉根本沒有看文件,只是簽名,而且每一次遇見漂亮的主動示好的女人,莎拉都會用皇帝的形體擁抱這個女人,對女人訴說甜蜜。

“你……你確定你的行爲不是對皇帝的聲譽的傷害?”

“首相大人,眼看着女人們將身體獻給皇帝,你痛苦也是無用。是你自己放棄了將身體獻給皇帝的機會。”

尖酸刻薄的話語,可惜,首相沒有生氣,至少他沒有表現出莎拉希望看見的生氣。

“抱歉,我的全部早就全部都獻給了皇帝,自然也包括身體。”

雙關語。

莎拉挑起眉毛,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會說出如此讓人無法反駁的雙關語。

“……那麼,繼續你的忠貞吧!”

作者有話要說:嗯,關於薩蘭是不是真的討厭薩卡的問題,以後再討論吧

本章提及的黃金紫蘭草,雖然是杜撰之物,但遊戲裡面有這種東西

話說,爲什麼偶最近那麼倒黴呢,鬱悶,發黴中,很想換馬甲寫個真正的變態雷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