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沉這面色,手指在桌子上無規律的敲着。
他雖然不會像年輕警員那樣遇事兒焦灼、煩躁,可事到如今,罪犯就在眼前,卻不能繩之以法,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感覺到了事態變得糟糕的苗頭。
案件再次碰壁,整個第五科都瀰漫着滴落的情緒。
郭叛無奈的嘆氣,他這急脾氣都快被折磨成沒脾氣了,起身大步跨出了辦公室,去室外呼吸新鮮空氣緩解壓力去了。
江流簡單收拾了一下,拿起外套離開了,說是要和省廳彙報下最新的案情進展。
辦公室內,只剩下了根號和吳道。
根號看着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許久,他才站起身,也打算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吳道覺得無聊,乾脆提議和他一道去法醫室看看,是不是有之前遺漏的線索。
通往法醫室的走廊,燈全部都亮着,但卻還是異常的陰暗。
常人都認爲死了人或者停放了死人的地方是不祥之地,出入那裡都會沾染晦氣,可法醫這一職業不論多麼兇殘的現場都要趕赴,他們的眼裡那些人和活着的時候一樣應該被尊重。
吳道不由得對根號有了新的認識,也理解了他工作時候的激情。
法醫室內,空氣有點兒冷。
吳道打了個寒顫,正規的法醫室他還是第一次來,即便能戰勝心理上的恐懼,生理上還是或多或少有點兒反應,這時候,如果誰突然拍了他一巴掌,他肯定回手就是一拳。
“哎。”一隻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吳道臉色發青,“根號,你這種玩笑非常的低級,你知道嗎?”
根號雙手捧着文件夾,慢半拍的擡起頭,“你說誰?”
與此同時,吳道感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還順道捏了他幾下。
“啊!”他幾乎是用盡吃奶的力氣吼了一聲,轉身就是一頓亂打。
郭叛一邊制止他,一邊皺起眉頭,“你膽子這麼小,是不是男人!”
聽見熟悉的聲音,吳道停下了動作,氣喘吁吁的,眼睛不忘死死地瞪着郭叛。
“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你走路沒聲音啊!”
根號撓了撓鼻子,“他一個搞反恐出身的,經常偷人,靜音模式不奇怪。”
郭叛沒回過來味兒,靦腆的笑了,“就那麼回事兒吧,嘿嘿……你說誰偷人?”
根號沒理他,自顧自的忙活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的鬆弛自在,和平時放空的狀態不同,他此刻的風格只能用利落兩個字形容。
“放輕鬆,這裡比外面乾淨、清靜的多。”走過吳道身邊的時候他說道。
郭叛湊近了吳道,“之前好多人都說這傢伙簡直就是怪胎,別看年紀不大,出的現場不少,而且同一批的法醫剛見到七零八落的屍塊都吐了,他一個人就默默的裝袋記錄,什麼反應都沒有。”
吳道有點兒意外,原來根號是這麼特別的存在。
“他要是沒兩下子,江流怎麼可能把他招進來。”郭叛拿起了桌上的魷魚絲,吃了起來,“來點兒嗎?”
“你……好胃口。”吳道擺擺手拒絕,他還沒神經大條到這種地步。
“江頭兒今兒問的那個就是十八號骸骨,當時發現的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根號給郭叛和吳道都遞上了乳膠手套。
吳道上前,看着被根號展開的骸骨,那黑洞洞的眼眶正對着他,顯得無助又悽楚。
“這人應該26歲上下,身高170到175之間,身材比較瘦小,上肢骨骼發育健壯,一看就是長期做苦力出身。”根號把從骸骨上解讀到的信息解釋給吳道和郭叛。
吳道拿起纏繞在屍骸頸部的麻繩仔細端瞧,那麻繩是最常見最廉價的那種,毫無特別之處,只是由於之前和屍體組織接觸,顏色變得烏黑油亮。
“繩圈的部分有些腐朽了,應該是隨着屍體腐敗過程一起爛掉了。”根號解釋道。
郭叛湊過來,“你盯着一條破繩子也沒用,要我說就該把李向偉直接拖回來,擺事實講道理,然後……”
“然後等着他良心發現,自己認罪伏法嗎?”吳道反問着。
郭叛一時語塞,不耐煩的轉身,“算了,我去接着盯梢,看看那孫子有什麼反常沒有。”
吳道垂頭喪氣的從法醫師裡出來,原本想或許從這裡能得到一些啓發,可依然是一無所獲。
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但一時之間,腦袋裡那些碎片化的信息還無法整合在一起。
前幾具屍體都處理的那麼利索,沒有任何可疑的殘留物品,爲什麼這一具偏偏還留下了作案工具?
通常情況下,礦區殺人騙保的事情並不少見,特別是在這種不太正規的小礦山,之前有一部引起轟動的影視作品《盲山》就揭露過這種罪惡。
關於這種犯罪,還有句黑話叫‘打點子’,一般容易被‘打點子’的地方多是像碭村的那種小礦山,不太正規,又貪圖便宜的勞動力,只要能幹活,有的時候可能身份信息都懶得覈實,一旦出了問題,更是不敢上報有關部門,大多是花錢消災。
殉葬坑裡的那些屍骸都是有外傷的,這符合‘打點子’的方法,犯罪嫌疑通常會先去礦坑踩點,然後將實現選好的地點引爆,在把已經被殺死的人拖進現場,僞造成塌方的假象。
但十八號屍骸脖子上那麼明顯的繩子,爲什麼沒被拿走呢?
吳道一直理不清,準備緩緩,拿出手機擺弄着。
他又看了看毛蛋在牆壁上畫的畫,突然發現了一處之前遺漏了的地方。
那是在右下角,一顆大樹旁邊,有個人……那人只有半張臉,不仔細看,幾乎和樹幹融爲一體,如果不是他無聊放大了照片瀏覽,絕對發現不了。
如果說,當時案發現場有人撞見了李向偉在行兇,並且也驚動了他,他會不會匆忙逃走,忘記了善後呢?!
吳道撥通了江流的電話,他正從省廳開完案情通報會,在趕回來的途中。
“我這裡剛好也收到了,劉志提供的礦難遇難者的名單。”江流的聲音頓了下,“我一會兒發給你,我們回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