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收到那個死亡通知以後,羅母就將兩個兒子,都改爲跟了自己的姓。
秋宇站在墓前,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羅阿姨,森哥終於出來了,他待會就來看您,您泉下有知,該高興了。”說完,跪在墓前,深深的磕了幾個頭,又雙手合十,認真的說道:“十來年沒見,待會兒您就好好的看看森哥,他應該也很想您。”說完,又拜了拜。
秋宇剛站起來,便聽見羅林那沒心沒肺的聲音:“喲,小宇,來得早啊!比我這親兒子還早,不錯不錯,我媽要泉下有知,絕對欣慰得很。”
“我靠,在這裡別瞎開玩笑。”秋宇有些不高興的說道。眼睛一擡,見羅森跟在後面走了過來,手中也抱着一大束黃菊,還提着一個大袋子。
“小宇,很早啊!多的不說了,謝謝你來看我媽。”羅森見到秋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秋宇笑了笑,說道:“有段時間沒來了,其實,我也只是剛剛到。”說着,將羅森手裡的袋子接了過來,一看,裡面全是香和紙錢。
羅森來到墓前,定定的看着墓碑,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纔將手中的花放了上去。秋宇拿出香,點燃三支後遞給了他,見他眼睛通紅,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秋宇怕自己也忍不住流淚,不敢再看他,連忙走到他身後。
羅森接過香,淚如泉涌,對着墓碑拜了三拜,將香插進墓碑前的香爐裡,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媽,兒子來看您了,兒子不孝,對不起您……”羅森不停的磕着頭,淚如雨下,痛哭流涕道。
說完這句話,羅森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整個墓地,只剩下他呼天搶地的哭聲和頭撞在地面石板上的“咚咚”聲。
羅林戴着一付大墨鏡,站在他身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墓碑,面無表情,臉上卻滿是淚水。秋宇也是淚流滿面,兩人都定定的看着墓碑,緊咬着牙關,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世人只知男兒流血不流淚,卻不知道,男兒不是不流淚,而是平常都將淚流進了心裡,一旦爆發出來,能讓人撕心裂肺。
羅森母親死的時候,才五十出頭。當年丈夫拋棄她和孩子的時候,早已心力憔悴,如果不是羅森和羅林都還小,一股要將兩個孩子撫養長大的執念支撐着她自己,可能早就死了。
後來,兩個孩子漸漸長大,可惜,卻沒有一個讓她省心的。老大羅森是個混混,用當時街坊鄰居的話來說,就是社會垃圾,人見人避。而老二羅林也好不到哪裡去,書不好好念,整天跟着他哥瞎混。
含辛茹苦將兩人拉扯到這麼大,對於她來說,確實不容易。還好當時她工作的單位效益不錯,不用很辛苦,工資在當時,也屬於中上水平,足夠家裡開支,省點的話還能有些積蓄。雖然如此,一個女人獨自帶着兩個小孩,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家裡,可謂是艱難至極。
還好,羅森羅林兄弟倆雖然不成器,但對自己的母親卻是非常的孝順。這一點,對於羅母來說,也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誰知道後來,天降大禍,羅森在省城打死了人,被抓了起來。這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對於他們一家來說,簡直猶如晴天霹靂,連天都快要塌了。羅母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就暈了過去。醒過來以後,爲了能保住羅森一條命,又是找律師又是到處託關係,幾乎操碎了心。
再後來,也算老天保佑,羅森命是保住了。羅母卻再也承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打擊,整日以淚洗面,漸漸憔悴,沒過得幾年,就撒手人寰。
因此,羅母的死,可以說跟羅森有着非常直接的關係。羅林倒是還想得開,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的哥哥。但沒人埋怨自己,並不代表自己能夠原諒自己,羅森在監獄裡知道母親去世的消息那天,嚎啕大哭。到了半夜,居然用不知道從哪找到的一根鐵絲來自殺,還好,被人發現得及時,搶救了過來。之後,羅森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見羅森如此這般,兩人雖然也心情極其複雜,但卻安靜的站在他身後,並沒有過去安慰他,也沒有說任何勸解的話語。兩人心裡都非常清楚,積壓在心裡太久的東西,一旦爆發出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安慰得了,也不應該安慰,讓他徹底的釋放,反而纔是最好的。
羅森一邊嚎啕大哭,還一直咚咚的磕着頭,直到頭上已經一片淤腫,才漸漸停了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羅森卻依然低着頭跪在那裡,淚如雨下……
從墓地回來以後,羅森便一直悶在羅林那裡,話也不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羅林也沒敢亂跑,就在家陪着自己的哥哥。秋宇空閒時也常跟羅森打打電話,晚上沒事的時候,就約着王雲山,跑到羅林家陪他們說說話,聊聊天。隨着時間的推移,羅森的心態,漸漸調整了過來,幾人的感情,也越發的深厚。
轉眼之間,十多天又過去了。
這天下午,秋宇帶着張大鵬和劉遠飛,正在實驗室處理近期案發現場提取的檢材,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幾人手上帶着一次性手套,面前堆放着好多盒子、紙片和塑料袋之類破破爛爛的東西,手裡拿着光源,將這些東西拿起來,仔細的觀察着。張大鵬手裡還提着個相機,秋宇和劉遠飛每遞過去一個,他就觀察一番,又在上面貼上比例尺,接着,將相機對準,按動快門。
“秋隊,有人找你。”楊成快步走進實驗室,衝秋宇說道。
“誰找我?”秋宇翻看手中的紙盒,隨口問道。
“苗紅英。”
“嗯?”聽到這個名字,秋宇不由一愣。
武德才自殺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案件頻發,秋宇每天從早忙到晚,早已逐漸淡忘了此事。如今,突然聽到苗紅英這個名字,武德才死亡時那猩紅可怖的場景,又浮上了心頭。
秋宇很是有些奇怪,這苗紅英突然來找自己,難道有什麼目的?他皺了皺眉頭,問道:“她在那?”
“在你辦公室。”
秋宇低頭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東西,便朝樓下自己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裡,只有苗紅英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單獨一個人過來的。她一襲黑衣,頭上戴着一頂大帽子,臉上還戴了一付大大的墨鏡。
見到秋宇,她纔將帽子和眼鏡摘了下來,素顏之下,眼角明顯有了些皺紋,一臉的憔悴。
“你好,請坐。”秋宇示意苗紅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後,又給苗紅英倒了杯水。
苗紅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對面,秋宇就坐在她面前的辦公桌後,但秋宇明顯感覺到,苗紅英眼神很空洞,看似在看着自己,實際上好像根本沒有在看任何東西,也不說話。
“武德才的後事辦完了?”秋宇隨口問道。
苗紅英一臉茫然的點了點頭。
“那……請問,你單獨一個人來找我,有什麼事麼?”秋宇不得不問。
苗紅英依然呆呆看着前方,沒有說話,秋宇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一個女人單獨來找自己,現在一男一女獨處一室,雖然兩人肯定不會談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但秋宇覺得還是不太妥當。轉過身,準備出去叫個人進來,再和苗紅英談。
“秋警官,我只想單獨和你談談,請你能尊重我,其實,我並不是你認爲的那種女人。”見秋宇要出去,苗紅英突然站了起來,說完之後,又將秋宇的辦公室門關了起來。
秋宇很納悶,見苗紅英一臉認真的樣子,只好說道:“苗女士,正是因爲尊重你,我才需要再叫個人進來,否則,只有我們兩個人,這裡又是我辦公室,對你對我影響都不好,希望你能理解。”
苗紅英沒有理睬秋宇的話,就站在門口,堅定的說道:“今天我想找你說的事,要是還有其他人在場,我絕對不會講,希望你能明白,我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說完,又看着秋宇,繼續說道:“難道,我丈夫爲什麼會死,你不覺得奇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