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身深了,看着面容扭曲的李歷,嚴世藩心中大爲不屑。?全文字無廣告
這就是個夯貨,胸無點墨,早年間只知道在市井中胡混。若不是他妹子做了裕王妃,並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國舅,這樣的人物,小閣老都不帶正眼瞧的。
其實,他現在也看不上這麼個潑皮。
不過,他今日來李府賀壽,肩上所擔之事關係重大,直接聯到東南戰事和嚴黨的興衰榮辱。因此,今天晚上雖然出了大丑,後來又得罪了李妃,小嚴還是不顧內輔臣的體統,將一張臉皮揣在懷裡留了下來,權當李歷的咆哮是放屁。
嚴世藩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理睬李歷,只拿眼睛看着李偉。
這個李偉畢竟是舉人出身,好歹也知道輕重,懂得些道理,不是一味胡攪蠻纏之輩。
剛纔嚴世藩怒罵女兒貼身丫鬟桂圓一事,李偉也已經知道了。此刻他看起來好象醉得厲害的樣子,腦袋耷拉着,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偶爾像是驚醒一樣擡了一下頭,然後又將腦袋低了下去。
“你就裝吧!”嚴世藩心中冷笑,咳嗽一聲,緩緩道:“李大人。”
李歷繼續怒罵道:“咱們這裡有兩個李大人,小閣老究竟要叫哪一個啊?”
他對嚴世藩非常不滿,從他進府之後就讓李歷看不順眼。
這傢伙名義上是來給父親賀壽,可卻是空着兩隻手,一點表示都沒有。?
呸,你嚴家富貴成那樣,難道連三無百兩銀子都捨不得拿出來,真他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啊!
進府之後,又從頭到尾擺出一副宰相的派頭,哼,我李府除了皇上和王爺,卻又怕過誰?
今日,你得罪了李妃娘娘,分明就是不給我李家面子,定要你好看!
嚴世藩鎮淡然一笑,依舊看着李偉,一字一句道:“找的自然是玉熙宮工程主事的李大人。”
“主事的啊……那是內藏府出錢……工部的派人的啊……”李偉依舊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喉嚨裡咕咚幾聲,好象在吞着口水:“要說主事的,小閣老你是工部左侍郎的……呼呼……”
老頭子又睡着了。
李歷:“的確是這個道理,這玉熙工程是你們工部主持的,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反來問我父子,真是笑話。”
嚴世藩將身體向前探了探,繼續盯着李偉:“李大人,的確,這個工程是內藏府出錢,工部主持,可從頭到尾都是發包給李大人的。作爲工部左侍郎,只負責監督和審覈驗收。”
“哈,我知道了。”李歷怪笑一聲:“小閣老可是覺得我們父子子做的這個工程中有什麼紕漏,要來興師問罪。”從頭到尾,無論他如何怒罵,小嚴都沒看過他一眼。
這讓生性狂妄的李歷心中越發地惱恨起來,你他媽不過是一個內閣輔臣罷了。如今,你們嚴黨已是日落西山,還敢在我面前拿喬,老子將來得勢,整不死你。
嚴世藩這纔像是想起有李歷這個人似地,猛地轉頭,狠狠地看了李歷一眼。
怎麼說他也是內閣輔臣,自從嚴嵩不太管事之後,內閣政務被他一手把持,天長日久,身上自然而然帶着一股強大的氣場。
這一眼看過來,威勢畢露,李歷也不過是一個潑皮般的人物。這一年來,藉着妹子的權勢,在朝堂裡橫行霸道。別人看在他是李妃哥哥的份上,讓他三分。這讓他逐漸膨脹起來,可像嚴世藩這種厲害人物,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心中頓時就怯了,低呼一聲,“啊!”就不由自主地將身子朝後一仰。
猛然收回來的右手正好撞在茶几上,“叮噹!”一聲,茶杯蓋子磕擊的聲音在精室中顯得異常清晰。
“你!”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李歷大怒,立即跳了起來,再顧不了許多,就要叫人將嚴世藩趕出去。
嚴世藩突然將頭擡起來,看着頭頂的藻井,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響亮清脆,刺得李歷的耳朵一陣發疼,也被笑得呆住了。
良久,小閣老的笑聲才停了下來。
李歷又驚又怒:“嚴世藩,你笑個屁,姥姥,你笑啥?”
嚴世藩收了笑聲,卻突然換上了一張和氣的面孔:“沒錯,玉熙宮工程,我工部是有監督審覈驗收的職責。可李大人是何等人物,無論怎麼造,總歸是要合格的,我也不會來找這個不自在。嚴世藩方纔發笑,那是笑自己記性好忘性大,今日來貴府賀壽,倒將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同二位李大人倒沒有關係。”
說完話,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錢票,輕輕放到了李偉身邊的茶几上:“李老大人今日六十大壽,本欲備上一份薄禮,可想了想,卻不知道老大人喜歡什麼物件。索性就不費這個精神了,一定心意,還望不要推辭。”
李歷這人最是貪財,見小閣老給自己送錢,心中的氣稍微順了些。可依舊難以平復,心中冷笑道:這個時候知道給咱們父子表示,先前你又幹什麼去了?晚了,今天咱們已經翻了臉,卻不是區區百十兩銀子能夠平息的,這錢送不送在你,收不收,卻要看爺爺的心情。
正要出言呵斥,可李歷卻看到一直閉假寐的父親卻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神中有貪婪的光芒一閃而逝。
心中頓時一楞,他知道父親比自己還愛錢,可最近一年來傍着王府,拿好處拿到手軟,尋常數目,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難道,這個小嚴出手很大?
心中好奇,李歷朝前走了一步,假意去扶李偉:“爹,夜已經很深了,你老人家年事已高,又醉了,兒子這就扶你回屋歇息。”
但眼睛卻落到了那張錢票上面,這一看,李歷身子猛地一震。
赫然是山西會館開出來的一張三千兩即兌現銀的錢票。
他心中有些糊塗了,三千兩這可是一筆鉅款,各省督撫送到內閣的炭敬也不過三五千兩,這個嚴世藩深夜與我父子糾纏,又出手如此之大,究竟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