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祖籍在陝西,早在前朝時便已是名門望族,烈公追隨太祖舉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違,爲了讓秦家不至於被抄家滅族,烈公下定決心之前,他們這個房頭便主動分宗,並且離開陝西暫居太原,大周立朝後,烈公這一支便在京城落籍,並在通州買了祭田,蓋了祠堂。
自烈公之後,秦家在京城的這一支,祖墳便在通州,葉氏的墳也在通州,不過也只有幾個人知道,那裡其實只是葉氏的衣冠冢。
秦家墓園裡有守墓人,秦珏又另外派了一個人每天去葉氏墳前打掃,後來確定葉氏還活着,他便覺得那座墳縈很是礙眼,可是又不能把墳平了,所以索性不去管了,可是但凡是去過秦家祖墳的,都知道他派人守護葉氏墳縈的事情。
聽說秦燁原是要把那道符放在葉氏墳上,秦珏的火氣騰的就上來了:“你就這麼恨我娘,連她的墳墓也不放過?”
秦燁訕訕:“那墳裡是空的,她又沒有死。”
秦珏氣得把臉扭到一旁,不想看他。
秦燁只好繼續說下去:“或許你不會和我說實話,但是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南方的叛亂和......和厲太子所生的皇太孫有關。別人或許不會想到他的頭上,因爲他在世人眼中已經死去多年,但是我知道他還活着,你娘毅然決然地走了,一定是去投奔他了。當年他們兄妹本可以在東瀛苟且偷生,平安渡過餘生,可他們卻甘冒奇險回到中原,肯定是有所圖謀。你娘......她不是普通女子。”
“但是秦家百年基業,不能因爲一個女子而斷送,可是你祖父卻一意孤行,那時你三叔父也沒有定親,秦家各個房頭都有適齡的,可你祖父卻逼着我......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他是要把秦家和趙奕捆在一起,讓秦家的下一任家主,流着趙家的血。”
“十萬軍造反,雖然沒有打着趙奕的旗號,可是他們卻挾持桂親王趙熙廢掉今上,我想像不出,如果不是趙奕,還有誰會這樣做,趙熙是今上唯一活着的兒子,趙奕是要讓今上骨肉相殘,斷了他最後一點骨血,這是爲了報復今上連厲太子的兩個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吧。”
“今上想不到幕後的人是趙奕,滿朝文武也想不到,但是我能想到,因爲我知道趙奕還活在人世。”
秦珏冷笑:“我知道我孃的身世,你是怎麼知道的?”
秦燁嘆了口氣:“以前你總是對你孃的事情不依不饒,這一兩年反而不提了,我便猜測你定是查到什麼了。”
秦珏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有這麼不堪嗎?連秦燁都能看出來?
不過仔細一想,秦燁說得倒是也對,自從那年在紅螺寺裡,羅錦言把葉氏的身世告訴他後,他確實沒有再提起這件事,甚至也沒在秦燁面前提起葉氏。
從小到大,他爲了要讓秦燁膈應,只要見到秦燁,都會提起他娘來,忽然不提了,別人看不出來,秦燁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不想再說起自己的疏漏,問道:“你說你沒有讓人把那道符放在三月身上,那麼這件事你是讓誰去辦的?”
秦燁呆怔一刻,才緩緩說道:“三月上我的孫兒,那道符又是鎮小鬼的,雖然不會傷害三月,可是三月還是小孩子,我怎會那樣做?”
“眼下多事之秋,京城裡亂成這樣,我擔心是你搞出來的,不論坐在龍椅上的是趙奕還是趙極,我們秦家都不想摻合,我不想讓你爲了幫助趙奕,斷送了秦家。你在京城裡興風作浪,萬一被查出你孃的身世,那麼今上便會知道十萬軍幕後的人是誰,也會第一個滅掉秦家。”
“你偏又在這個時候進了刑部,我怕你又有所圖。我在潭柘寺裡認識了兩位玄一道的門徒,恰好知道玄一道有道鎮小鬼的符咒,我便想了這麼一招,請他們幫我畫了一道符。聽他們所說,玄一道的徒衆名字中都有一個承字,我想起鳳陽先生張謹有個表字,就是叫張承謨,我爲此試探他,說是那兩個江蘇來的學子要與我談論玄一道的事,請他也一起過來,他那人最喜歡這些奇經之論,可那次他卻一口回絕,倒像是要避嫌。我便猜到他可能也是玄一道的人,只是自英宗之後,玄一道勢微,他盛名之下,不想被人知道而已。”
“你看到那道符,一定會拿給他看,他便會告訴你,那道符的作用,以你的聰明,定能知道這是要用你孃的身世來威脅你。”
秦燁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秦珏在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難怪祖父不敢把秦家交給你,你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做事卻是畏畏縮縮,在明你行事不夠光明磊落,全無方正之氣;在暗你畏首畏尾,還不如我二叔父那樣的真小人,狠角色。你想告誡我,那隻管和我開誠佈公就行了,你做這些下作的事,就是想讓人來鑽空子吧。”
秦燁面紅耳赤,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葉氏站在他面前,一臉倨傲地對他說道:“你若是忘不了陸氏,那隻管在家裡擺上她的牌位,逢年過節讓兒子給他磕頭就是;你若是想娶你表妹,要麼讓我允你納妾,要麼乾脆和我和離,把她明媒正娶過來。你若是這樣做了,我還敬你是個敢作敢當的男人,可你的所作所爲,卻只會讓我齒寒,讓我噁心,秦家於我有恩,我把兒子留下,不讓他跟我顛沛流離,我告訴兒子了,讓他以後聽他祖父的教導,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果然是母子,隔了這麼多年,說出來的話也是大同小異。
秦燁只覺胸口一陣憋悶,像有一團東西堵在那裡,想咽咽不下,想吐卻又吐不出,這就是他的兒子,葉氏生的兒子,秦老太爺精心培養出來的,若是秦老太爺還活着,看到眼前這一幕,他會怎麼想?他的孫子軟禁了自己的父親,咄咄逼人,就像是在審問犯人。
黑暗中,秦珏沒有去看他的臉色,繼續問道:“這件事,你是讓誰去做的?一圍?二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