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和陸剛打對家的是周正義律師,律師這會兒電話多,打牌心不在蔫的,許家父子已經打到5了,他們還在2上面原地踏步。
鄭濤接手之後,打法比較保守,畏畏縮縮不太敢出牌的樣子,一局馬上結束纔拿了四十分,但是當所有人手中的大牌都出盡之後,風雲突變,鄭濤用最後一張五取得主動權,連連出對子,最終挖了許家豪的底牌,啓出二十分來再翻倍,成功升級。
之後雙方爭奪激烈,漸漸追平,打到8的時候,林小斌跑進來說客人到了,牌局結束,大家都到門口去迎接客人,原來今晚是陸剛宴請江北市主管基建的副市長,借花獻佛,帶着鄭濤一起出席,也是想看看他待人接物的能力。
以往這種工作都是許家豪負責的,家豪也有助理,女的潘婷男的林小斌,但這兩人做事都還不大練達純熟,鄭濤這個年輕人就強得多,雖然陸剛一句話沒交到,但他心裡明鏡一般,這種場合就是讓他來鍛鍊的,他主動肩負起打雜的活兒來,拉椅子,倒茶倒酒要個紙巾什麼的根本不用林小斌出馬,更別說許家豪了。
這是一場商務宴請,鄭濤很有眼色的坐下最末席,整個宴會過程中察言觀色,斟茶遞水端酒,言談舉止恰到好處,不喧賓奪主,也不沉默寡言,總之是扮演好了一個助理的角色。
席間談論的當然是天鵝苑建設受阻的事情,副市長代表政府表示,一定會強力介入,決不允許違法圍堵售樓處的事情再次發生,並且承諾爲天鵝苑的建設保駕護航,陸剛表示了感謝,又說老百姓不容易,我們建成之後,會在物業公司提供一些就業崗位給這些人員,大家一團和氣,酒喝的不多,但是相談甚歡。
宴後,副市長一行離開,陸剛等人送行回來,在包間裡開了個小會,按理說助理級別是沒資格參加的,但是鄭濤很自覺出門的時候被陸剛叫住,說小鄭你也來聽一聽,做個記錄。
陸剛說:“聽話聽音,王市長說的都是場面話,真正解決問題,還得靠我們自己,都發表一下意見吧。”
許慶良說:“我先拋磚引玉,這塊地呢,我們不是通過正常的手段拿的,是通過收購公司的形式拿的,價錢比正常拿地便宜多了,當初收購的時候也知道歷史遺留問題,只是沒想到阻力這麼大,依我看,願賭服輸,我們適當答應他們的條件,拿出一部分房源來安撫,這些人廠子和家都被拆了一分錢拿不到也挺可憐的,總之不能阻礙項目的建設和銷售,不轉起來,我們金天鵝就要變成死天鵝。”
陸剛沒說什麼,許家豪先站出來反對他父親:“我不同意,咱們不是軟柿子,會鬧的孩子有奶吃,都知道咱們金天鵝好欺負,以後都來鬧怎麼辦,該給一套房的他要五套,你是答應是不答應,要我說,恩威並舉,帶頭鬧事的,讓公安把他抓起來,老實配合的,可以在物業裡安排個保潔的工作,該協調的關係我去協調,該花的錢要花,但是不能花在這些鬧事的人身上。”
陸剛看向周正義:“正義,你什麼看法?”
周正義說:“當地政府的支持非常重要,咱們的命脈捏在他們手裡,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怕不是對着天鵝苑這個項目來的,而是對着金天鵝來的啊。”
陸剛笑道:“老許你就是魯肅,家豪就是周瑜,正義你就是個陰謀家,對付金天鵝?我倒想看看誰這麼好的胃口,能把我金天鵝吞下去,小鄭,我看你有點想說話?有什麼高見?”
鄭濤說:“不敢說高見,只是我從二位許總的發言裡領悟到一些東西,還不大成熟。”
陸剛說:“你儘管說,說錯了沒事。”
鄭濤清清嗓子,開始侃侃而談:“首先,許總說的很有道理,這些人很可憐,家被拆了,至今租房度日,這麼多人這麼多年的怨氣積累起來是一股很大的負能量,但咱們是企業,不是慈善組織,歷史遺留問題的根源在於當地政府,他們應該去找政府解決,而不是堵我們的門,但這話不能說,也不該說,誰讓我們貪便宜拿地了呢,當然這也是公司戰略層面的考量,並不說不對,現在的地價太貴了……”
許家豪猛擡頭來了一句:“沒讓你長篇大論,說重點。”
“好的,家豪總。”鄭濤點點頭,迅速轉入正題,“家豪總的建議,我是贊成的,通常釘子戶或者鬧事的,都是舊城改造項目中的原住民,這種人最擅長鬍攪蠻纏,而我在售樓處工作的時候,和那些大爺大媽聊的很深入,他們都是化機廠的下崗職工,原來單位的老同事,化機廠破產倒閉都十年了,他們還能團結的這麼緊密,組織的這麼嚴密,可見這裡面有高人。”
許家豪露出一絲讚許:“沒錯,我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組織能力很強,用微信羣調動指揮商討作戰,我本來想讓小斌混進他們的羣聊,但是對方要身份驗證,根本混不進去。”
陸剛說:“小鄭你有什麼解決辦法麼?”
鄭濤一攤手說:“真沒有高招,要讓我解決的話,就是做水磨工夫,給我幾個親和力強的女下屬,不一定漂亮未婚,但一定要性格溫柔會說話,我挨個做工作,給那些老人家送色拉油,送大米白麪,給他們爭取廉租房和物業崗位,幫他們的兒女解決工作上學的問題,同時讓他們知道鬧是沒有作用的,從內部分化瓦解他們,我想可以嘗試一下,當然我這只是奇兵,正兵還需要家豪總出馬。”
陸剛點頭道:“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辦法可以有,雖然慢,但是有效,我批准了,小鄭繼續在售樓部上班,但是級別提一下,我看給家豪當助理吧。”
鄭濤起立鞠躬:“謝謝陸總,謝謝家豪總。”
……
次日,鄭濤前來金天鵝江北總部報到,從今天起他就是江北分公司總經理許家豪的助理了,級別比普通職員高兩級,更重要是跟着老大做事,能刷經驗能刷臉,今後飛黃騰達不是問題。
總經理辦公室,陸剛和許家豪正在談事,見鄭濤進來,都勉勵了他幾句,正要離開,忽然秘書潘婷跑進來說:“豪哥,不好了,那個本地流氓又來了,前臺擋不住了。”
許家豪獰笑:“那我會會他。”
陸剛靈機一動說:“這樣,你讓小鄭應付他。”
許家豪立刻領會了陸剛的意思,便和他迴避到後面的會議室,從虛掩的門縫中觀察,鄭濤有點懵,但還是坐到了許家豪的大班臺後面。
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穿黑T恤禿頭金鍊子的社會人邁着螃蟹步走了進來,倒是挺客氣:“許總,我可見着你了,來,抽支菸。”
他嗓門粗啞,一身社會風,鄭濤西裝革履小年輕,在氣勢上未免落了下風,陸剛不禁有些擔心。
“怎麼滴弟弟,這麼急找我什麼事?”鄭濤叼上煙,讓那漢子給自己點上火,眯起眼睛,解開西裝釦子,一手叉腰,身子前傾,拿煙的手肘撐在大班臺上,絲毫無懼,反而有些倨傲。
“是這樣,我叫李老八,是幹工程的,就住這一片,我這個人最講義氣,也喜歡交朋友,聽說咱金天鵝在這開個項目,我就來拜會許總了,也沒啥拿得出手的,一點小意思。”說着從包裡拿出五沓子錢來,恭恭敬敬放到桌上。
“哦,老八是吧,你能幹什麼活?如果只能幹拉個沙子土方什麼的,就別開口了,那個活兒你們自己協調去,誰勝出我用誰。”
李老八拍着胸脯說:“哥哥,我確實是乾土方的,但是我不光能幹土方,只要你能用得上的,不管什麼活兒,哥哥你一句話,我刀山火海!不瞞哥哥說,這五萬塊錢是我借來的,我呢,也剛從裡面出來,就想改邪歸正,走上正路,哥哥你給我條路,我李老八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是不給我路,那就是斷我活路,我也不會讓你好受的。”
聽到這話,許家豪暗罵一聲臥槽,這就要出來揍人,被陸剛拉住,他很想看看鄭濤的反應。
“哈哈哈哈,八弟,你這個性格我很欣賞,錢你拿回去,土方的活兒我也不能給你,還得靠你自己去搶,但是呢,我這邊會有別的活給你,你幹得好,就花開富貴,你他媽的吹牛逼幹不好,也別怪我不客氣!”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五萬塊錢拋到李老八身上,弄的他一點脾氣沒有,社會磕只對那些斯斯文文的生意人有用,碰上狠角色就吃癟,人家話已經說到位,你再抖狠那就是沒眼色了。
“行,哥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等你電話。”李老八也不矯情,收了錢,留了個名片,出去了。
陸剛和許家豪從會議室出來,哈哈大笑。
鄭濤急忙從大班椅上下來,撓撓後腦勺說:“好歹打發走了,我尋思這種人興許能派的上用場,就留了活話,沒給家豪總添麻煩吧。”
許家豪說:“咱們幹工程的,少不了和社會上的人打交道,你應對的很正確,不能被他唬住,就得比他還硬才行,你這個助理,很合格。”
陸剛非常滿意,說小鄭你跟着家豪好好學習歷練,金天鵝會是你施展才能的舞臺。
“我一定不負您的厚望。”鄭濤鄭重其事的說道。
……
回近江的高鐵商務艙,陸剛興致很高,和許慶良談笑風生,許慶良笑道:“老陸,天鵝苑你不用擔心了,有家豪在這邊坐鎮,會理順的,對了,那個鄭濤,和你年輕時候挺像的,不會是……”
陸剛笑着擺擺手:“不會的,別瞎猜。”
忽然手機響了,是老婆蔡紅打來的,陸剛沉下來臉接了,聽了一會說知道了,掛了電話眉頭緊鎖。
“怎麼回事?又惹禍了?”許慶良道。
“小畜生不把我氣死不算完。”陸剛臉色變得很難看,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剛纔蔡紅說兒子傲天交了個女朋友還帶到家裡來了,當媽的看着就不順眼,於是找人調查這女的底細,結果查出這女的不乾淨,是個HIV病毒攜帶者。
也就是說,理論上陸傲天有可能被傳染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