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霍巖給出的反應,寧書藝也只是聳了聳肩,並沒有去和他討論這種看法的對與錯。
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不論是先天的個性,還是後來在各種不同的生活經歷磋磨下逐漸形成的性格轉變,都是迥然不同的軌跡。
霍巖是一個特別有主見的人,意志力也格外堅定,這樣的人遇到什麼事情都只能自己打從心眼兒裡願意接受別人的意見才行,是決不能拎着耳朵硬灌的。
可能是寧書藝的反應有些過於平靜了,霍巖反而莫名的有一點心虛,手裡的啞鈴往架子上一放,也在墊子上坐了下來。
“我覺得沒意義,是真的從客觀上來講,沒有意義,不是主觀鬧情緒。”他對寧書藝解釋說,“那些心理醫生能說出來的道理,我過去也不是沒聽過,也都懂。
過去我覺得自己沒有價值,是因爲我是一個沒人想要的小孩兒。
當初我被安排接受心理疏導,被問起過去的經歷,我一五一十說了,那個心理醫生就開始勸我放下,勸我向前看,勸我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問題是,被拋棄的那種痛苦,我遭遇過兩遍,我當然知道那些錯誤的行爲都是別人做的,跟我沒關係,但是結果不還是我在承受麼?
拋棄我的人,他們並不痛苦,而我就算放下了,難道這麼多年伴隨着我長大的那些受傷的感覺,就會消失了麼?
他們說來說去,就好像是說,那些拋棄我的人,雖然錯了,但是錯都已經錯了,又不能拿他們怎麼辦,只能算了。
反而是我,如果還因爲那些事兒感到痛苦,那就是我的不對了!
既然心結是那些人的錯誤行爲造成的,爲什麼沒有人要求做錯事的人來道歉,反而單方面一味要求我這個從始至終最無辜的人,連一點情緒都不能有,必須放下,否則就是心理有問題呢?”
寧書藝沒想到霍巖會對自己解釋這些,聽了他的話之後,也覺得啞口無言。
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似乎很多時候,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讓利益受到了侵害的那一方放下,釋然,與過去和解,卻對侵害了別人利益,傷害了別人感情的人束手無策。
雖然從理性的角度上來說,放下過去的傷痛,與自己和解,這的確是正確的選擇,但人的情感畢竟不是電腦程序,可以說更新就更新,說刪除就刪除。
這種時候,如果不能真的理解對方的痛苦,只是一味的勸對方放下,否則就是心理不健康,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確有一種把受傷害一方變成了過錯方的效果。
哪怕沒有切身經歷,光是試想一下,寧書藝也能夠揣測到那種不被理解的無助與苦悶。
這也難怪霍巖對於徐理的態度那麼冷淡疏離,估計是之前遇到過的都是一味要他放下的心理醫生,讓他對這一行從業者都產生了本能的排斥。
思及此,寧書藝忽然又想到徐理說會去做潘大爺的思想工作,幫他開導。
也不知道徐理的工作風格是什麼樣的,萬一也是霍巖方纔說的那種,只怕非但不能讓執拗倔強的潘大爺看開,反而還會讓老人更加固執。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有點發愁,下意識輕輕嘆了一口氣。
霍巖見寧書藝嘆氣,愣了一下:“我現在已經不覺得自己沒有存在價值了!真的!
我今天是覺得,我都已經看開了,就更沒有必要去聽那些老生常談,所以纔沒去的。
你平時跟我說的那些話,比什麼心理醫生都有用。”
寧書藝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霍巖是誤會自己的反應了,忙不迭擺擺手:“不是,我不是覺得你需要聽心理醫生作報告,你的改變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昨天不是連徐理都覺得你比之前鬆弛了麼。 我方纔是聽你說那些,一下子想到了潘大爺。”
霍巖一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眉頭也鬆開來:“潘大爺本來性格就倔,年歲也大了,不是那麼好勸的,這事兒只能順其自然。”
說罷,他重新站起身,衝寧書藝一勾手:“來都來了,練完再走吧!”
寧書藝本來想着潘大爺的事兒,還有些惆悵,這會兒一聽霍巖這話,頓時就什麼心思都拉了回來。
她訕笑着站起身來:“啊……我差一點忘了,剛纔過來的時候任婭婭好像找我有事兒來着……
那什麼,你先練着,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回辦公室一趟……”
理由找好了,只可惜霍巖並不買賬,直接一伸手就把轉身要走的寧書藝給拉了回來,直接拉到一旁,往她懷裡塞了個藥球。
“來吧!三組!”他拍拍寧書藝的肩,一指旁邊的啞鈴,“我邊練邊幫你數數兒。
別忘了之前是誰咬牙切齒讓我帶她練體能的。”
被他這麼一提醒,寧書藝最近因爲日子過於平靜而日趨消散的鬥志又重新被勾了起來。
“練!你幫我數着吧!”她點點頭,聲音裡多了幾分豪邁。
這份豪邁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鐘……
不是她三分鐘熱度,主要是實力真的不允許……
到了最後,在跑步機上生無可戀邁動雙腿的寧書藝深深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氣短的又何止是英雄……
而等她大汗淋漓,四肢發軟的結束了體能訓練,再看看一旁比自己訓練強度大得多,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的霍巖,人與人之間殘酷的參差又給了她一擊。
“走吧。”霍巖看了看時間,“現在回去,我還來得及幫叔叔打打下手。”
“哦。”寧書藝累得腦袋都比平時慢了半拍,嘴上應過聲了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哎呀,我剛纔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吃海鮮的事兒?
我還都沒說呢,你怎麼知道的?”
霍巖舉起手裡的手機:“叔叔給我發微信了。”
寧書藝有些哭笑不得,這會兒時間確實剛剛好,一想到這麼熱的天,一路折騰到家也是一身汗,索性也不在單位沖涼,直接和霍巖回辦公室拿了包,就下班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