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巖看出曲以明的窘迫,沒有接話,視線從與牀相對那一側的浴室、衛生間,轉移到了牆角衣櫃的頂部。
“你們這邊,房間裡面都裝了監控?”他伸手指了指衣櫃上面的那個閃着紅燈的監控攝像頭。
曲以明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這個我得解釋一下,那個監控是我在傅老爺子死後,才臨時叫人買了裝在這屋的!
蔡宇傑一直堅持要這屋裡保持原狀,不能讓任何人進來,否則有什麼問題就都要找我們追責。
我爲了怕到時候說不清,特意趁他在的時候,趕緊叫人買了個監控插上了,不光能錄像,這期間他想監督,也可以隨時連上來看看。”
“所以其他人的房間裡面,其實都是沒有監控的?”霍巖向他確認。
所有沒有用的人都得死!誰也躲不掉!一個一個就都死了!”
但是老人自己都很牴觸,不接受,我們也不能爲了滿足他們的那種‘雲孝心’,就違背老人自己的意思,裝上監控,讓他們遠程盡孝。
這一兩年的功夫,基本上就沒太有明白的時候了,一直都是糊塗的。
霍巖也愣了一下,趕忙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枯瘦的老人,穿着單薄的棉布褲子和大汗衫,一臉驚恐地從走廊那邊衝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嘴裡不停的喊着“殺人啦”、“救命啊”之類的話。
“你別擔心,沒事兒,沒事兒!”曲以明怕霍巖誤會,連忙拉他往旁邊閃了閃,“這老爺子是老年癡呆,記不住什麼事兒,性格和那個腦子,都像是四五歲的孩子一樣,平時風一陣雨一陣的,我們都習慣了。”說話間,那個枯瘦的老人就跑到了霍巖他們跟前。
要是在屋子裡給他們裝個監控,讓他們每天白天夜裡生活在鏡頭底下,這些老人十個裡最少有九個是不同意的。
曲以明剛想開口對他說句話,那有些瘋瘋癲癲的瘦老頭兒先他一步,一把將他撒開,又繼續嘟嘟囔囔地跑開了。
“聲譽這種東西……”曲以明訕笑着,“清者自清……不是說你們調查或者不調查,就沒有影響的事兒……
尤其是他們的年紀比較大,對於現在這些個科技產品,本身就搞不懂,所以也不信任。
而走廊拐彎處那幾個正在聊天的老人,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之後,定睛看清來人是誰,便又很快冷靜下來,像沒事人一樣,繼續聊着先前的話題,完全沒把這個插曲當回事。
“沒有,那肯定不能有啊!”曲以明的表情有些苦哈哈的,“住在我們這裡的那些老人,他們是老了,但是頭腦是很清醒的,很注重自己的個人隱私。
這個理由對於霍巖來說,還是站得住腳的。
“殺人啦!殺人啦!”
看起來他們好像真的不喜歡生活在監控下面,覺得不自在,會有意避開。
真的,你相信我,過一陣子他就又把這事兒給忘了,就跟小孩兒一樣,想一出是一出的,但是沒記性。”
曲以明的話幾聲驚呼給打斷了,同時也把他給嚇了一跳,伸手撫着胸口定神。
估計是傅老爺子的死,鬧出來的動靜有點大,所以又把他給嚇着了。”
霍巖看着那個老人的身影伴隨着他吵吵嚷嚷的聲音越跑越遠,最終只能聽見聲音,看不到人影,再然後就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曲以明看着老人跑走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對霍巖笑了笑:“你別放在心上啊!這老爺子自從老年癡呆了之後,就分不清楚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了。
我們怎麼說也不聽,天天滿院子嚷嚷。
所以我們只在公共區域,比如說餐廳,影音室、棋牌室這些地方,還有走廊裡,這要是防止萬一出了什麼狀況,沒人能第一時間發現。”
“以前康養中心這邊有沒有別的老人過世?”霍巖問。
你看,我們院裡其他老人都已經習慣了,見怪不怪。
所以有點什麼事,他就一驚一乍的,看到有人過世了,那肯定更是這樣。
“方纔那位,之前康養中心每一次有人過世,都會有這麼大反應嗎?”
他的注意力並沒有落在霍巖這個陌生人的身上,而是直直奔向曲以明,一雙微微凸起的大眼睛,在一張瘦削的臉上顯得更大了一圈似的。
雖然我們這邊也有一些老人的子女提出來過,說工作忙,在外地,如果有監控,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看看老人在這邊的情況。
“他在我們這兒住了也有三四年了,”曲以明回憶了一下,“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半時間明白,一半時間糊塗。
“你考慮得很周到,對蔡宇傑的主張配合度也很高。”霍巖看看曲以明,“從你個人的角度上來說,你認爲蔡宇傑的懷疑有可能成立嗎?
會不會擔心我們現在過來調查,會影響你們這個康養中心的聲譽?”
“都得死!”老人一把扯住曲以明,一臉驚恐地對他說,“我們這些老東西,沒有用了!礙事了!我們都得死!
之前不知道看了什麼,有一段時間,非得說什麼什麼好多東西里面都是外星人裝的監視器,外星人要抓地球人做實驗。
我其實……”
好在院裡的這些老人一般也都習慣他的這個調調了,也沒人被他嚇着,嚷嚷幾天,他自己就又把這一茬兒給忘了。
他朝走廊兩頭看了看,在其中一側確實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而在那個攝像頭下面有一張雙人沙發,空空蕩蕩,另外一側,在走廊拐彎處,攝像頭沒有朝向的那邊,同樣的雙人沙發周圍卻圍了四五個老人,正在交談着什麼。
“那肯定是有的,”曲以明忙不迭點頭,“我們這邊的顧客,六十歲都算青春年少, 七十歲算是血氣方剛,一百來歲的都有好幾個,難保不會有老人過世,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周圍的人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早已經習以爲常,就好像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也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繼續和曲以明聊起傅賢海老人生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