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藝並沒有回答崔新燕的問題,只是看着她,緩緩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息實際上倒也等於是給了崔新燕一個答案,她有些不甘心,淚眼婆娑地又看向霍巖,似乎希望能夠從霍巖的臉上看出一些不同的答案。
只可惜,霍巖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這讓她更感絕望。
“還有一件事。”寧書藝問,“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郭丹娜懷孕這件事的?”
崔新燕原本因爲緊張,腦子都有些麻木了,很多事情一直沒有反應過來。
這會兒聽到寧書藝問起了郭丹娜,這才忽然把之前他們之間對話的很多內容串聯到了一起,猛然擡起頭,看向寧書藝:“是娜娜?!難道你們要查的人是娜娜?!
傅老爺子死的那天晚上,除了我外甥女申少芳之外,郭丹娜也是值班的人,她也在!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如果沒有去擦那臺機器,你們能從上面找到郭丹娜的指紋什麼的?”
“原本的確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寧書藝沒有否認,“只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們從製氧機的控制閥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紋,當天最先發現傅賢海死亡的人是你和另外的一名護理員,而另外的那名護理員被你支出去通知康養中心的其他人。
所以你擦拭掉了控制閥上的指紋痕跡這件事就比較清晰明白,反而在你擦之前到底上面是什麼人的指紋,這個因爲你的做法,註定是無處查證了。”
崔新燕一聽這話,再一次留下了眼淚:“那我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麼!本來是怕自己外甥女有麻煩,現在反而給她,給我自己都惹麻煩了!”
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無比懊惱。
錘着自己胸口哭了一會兒,她才終於又冷靜下來,抽抽搭搭地回憶了一番,開口用一下子就嘶啞起來的嗓音,對兩個人說:“我們是一個多月之前聽說郭丹娜懷孕了的。
可是……可是她是所有人裡面,對那些老人最好的一個,她是打從心眼兒裡把那些老人都當成是自己的爺爺奶奶那樣去孝敬的,她沒道理啊……”
“這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霍巖掃了她一眼,“你還是多反思自己的行爲吧。”
崔新燕又流下了眼淚,垂下臉去,不吭聲了。
不管怎麼說,有目的的擦拭了現場的製氧機控制閥,這種行爲都算是構成毀滅證據罪的要素了,至於後續如何具體界定,怎麼處罰,這不是寧書藝和霍巖他們能夠做主的事。
雖然之前老早他們就已經猜到最有機會也有動機擦拭機器的人就是崔新燕,但是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才按兵不動這麼久,到現在時機基本成熟了,才把她帶過來。
接下來他們要解決的事情,也遠比崔新燕能否被定罪來的更重要。
雖說崔新燕的事情至此便暫時告一段落,不用他們繼續費神,但是這件事還是不可避免地成爲了大夥兒唏噓的話題。
“還真別說,她自己的那個懷疑,其實是對的。”趙大寶對這件事倍感無奈,“如果她沒有自作主張跑去擦指紋,我們有可能在機器上找到的就是別人的指紋呢!”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之前偷偷調整控制閥的人本身也已經動手把指紋給擦拭掉了,或者戴着手套,根本不會留下指紋,崔新燕完全是多此一舉,反而給自己添了一條罪狀。”齊天華也很無奈地提出了另一種假設。“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寧書藝翻着手頭的值班表,“這就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蕭何吧。
申少芳被母親和阿姨寵得不像話,結果就因爲這樣,她在她阿姨的心目中也就成了一個做不出任何靠譜事情,隨時隨地可能惹禍的角色。
所以出於對這個‘不成器’的外甥女慣性的保護,崔新燕就做了她本能的,也是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趙大寶看了看寧書藝:“你這是準備要過去了?”
寧書藝頭也沒有擡,嘴裡“嗯”了一聲。
“霍巖呢?已經過去了?”
寧書藝又“嗯”了一聲。
“這是不是頭一回?”趙大寶有些好奇,“你跟霍巖一起接觸的人,對霍巖的親近感比對你都足!這老爺子以前當過兵?”
寧書藝聳了聳肩,合上值班表,看了看時間:“我得抓緊時間回家換身衣服去了!你們就等我們勝利的消息吧!”
趙大寶不疑有他,擺擺手,叮囑寧書藝注意安全之類,目送她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之後,寧書藝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關於霍巖和邢宗達老爺子之間的關係這件事,目前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但是算一算時間,估計這個答案也已經到了揭曉在即,只不過是最近這一陣子大家都在潛心佈局,暗中排查,所以誰也沒有太把心思放在這上頭。
現在冷不防被不知情的趙大寶隨口問了一句,寧書藝才覺得不由自主心頭急急跳了幾下。
說來好笑,寧書藝自己甚至都不是這一次鑑定的任何一方當事人,可是一想到即將出來的結果,她卻還是不由自主感覺到了一種忐忑。
從最初認識霍巖到現在,這個男人從最初不願意與任何人建立親近一點的人際關係,也總覺得自己孑然一身,什麼都豁得出去,到現在終於開始不因爲擔心失去而懼怕獲得,這種改變看似潛移默化,實際上也是克服了心結的結果。
儘管他表現出來的情緒是淡然的,但寧書藝瞭解他。
邢老爺子手上自家長子與霍巖相似度超過90%的照片是在霍岩心底升起了一絲絲希望的火苗的。
從他在邢老爺子自告奮勇願意幫他們做誘餌之後,霍巖每天短信必回的耐心,就足以看出他對那份鑑定結果是抱着一種什麼樣的期待。
或許,等這個案子塵埃落定的時候,霍巖也就告別“棄嬰”這樣一個讓他每每感到受傷的標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