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海盜是一個需要極大勇氣和毅力才能從事的高危職業,刀頭舔血那是家常便飯,在這種以悍勇爲最高榮譽的團體裡,懦夫自然而然地成了最受鄙視的品格之一。相形之下,諸如殘忍、貪婪、吝嗇、縱慾、暴虐,這些在常人看來是很大缺點的人格特質都比懦弱要強得多。大部分海盜能夠容忍一個殘暴嗜血又貪得無厭的首領,但是他們絕對不能容許自己在一個軟蛋手底下幹活,更加沒人會看得起一個懦夫,不要說聽命於懦夫了。
這片戰場是在海盜集市的外圍海域,無數雙眼睛正在關注事態發展,在這地方被人看到倉皇逃竄的狼狽情景,估計不出半年時間,在七海之內都會流傳着嘲諷某些人膽小如鼠的笑話,搞不好被吟遊詩人編進詩歌裡四處吟唱,那就當真是遺臭萬年了。
羅正道穿越到新世界的日子雖然不長,閱歷可也不少了,擁有兩個世界眼光,他把海盜精神的內核把握得精準到位,這一戰是沒有退路的。同樣的,即使布蘭多·緋炎明知這是羅正道的激將法也不能不上鉤,被稱爲懦夫的後果太嚴重了,甚至比死亡威脅還要來得可怕得多。
當場被羅正道用言語逼住,這位素來以風流倜儻自詡的布蘭多·緋炎大副斜着眼看了看羅正道,似乎是要確定他到底是懷着什麼心思說出這番話。雙方四目相對,對峙片刻之後,布蘭多敗下陣來,他泄氣地說道:
“我爲什麼要害怕那些傢伙,難道怕他們咬我的鳥嗎?笑話!”
見狀,羅正道哈哈大笑起來,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大副的肩膀,朗聲說道:
“哦,這回答很好。我親愛的大副先生,那就請你立即調頭吧!我們不能放棄自己的同伴,大家同在一條船上就要相互扶持,今天遇到危險放棄了他們,明天遇到危險又該放棄誰呢?”
說話間,本已成功突圍而出的揚威號以一個極小半徑的轉彎調轉了方向前往支援僚艦,水手長佐拉·黑格爾跳上船舷,一手握着花紋鋼彎刀,一手拿着燧發手槍,大喊大叫說道:
“從現在開始,掃射你們視野內看到的一切移動目標,全員自由射擊!”
這場戰鬥臨陣指揮的任務,羅正道一早就託付給了實戰經驗豐富的水手長負責,他那點海戰經驗都是跟地精追剿艦隊玩貓捉老鼠遊戲硬刷出來的,不適合這種敵我難分的混戰場面。在偌大的戰場之上,着實找不出幾個值得揚威號集中火力攻擊的高價值目標,到處盡是是小舢舨和快艇,隨着佐拉·黑格爾一聲令下,揚威號上的炮手和弓弩手們各自搜尋攻擊目標,當距離拉近到目視都能看清楚彼此的容貌長相,這樣再打不準的話,那就是重度散光了。
今天這一戰羅正道也挺想得開,註定了是一場大家比爛的爛仗,那又何妨使勁往爛裡打?
隨着揚威號迫近到超勇號上空,大副布蘭多·緋炎大聲嚷嚷起來,說道:
“喂,底艙調整配重,把艦首降低高度,我來掌舵碾壓這幫混蛋!”
平常一副懶洋洋地昏沉欲睡的模樣,除了對泡吧玩女人很上心,遇到什麼事情都是提不起幹勁的怠惰神情,今天的布蘭多·緋炎一反常態地激動起來,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對船內通話的銅管大吼大叫,要求底艙人員重新佈置壓艙物。
“喀吧——喀嚓!啊——”
很快,這艘海盜船如大副所願降低了船首部位的高度,繼而,在飛速開進的揚威號的船身下方,一聲聲像是掰碎餅乾的清脆響動不住傳來,這是下面的海盜快艇被碾碎髮出的細微雜音。這條重新煥發新生的雅靈戰艦正以推土機強拆違章建築般的強勢姿態橫行於戰場之上,在揚威號的龐大陰影所到之處,後面只留下一片狼藉,不得不說,這種新奇戰術的屠戮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半精靈美女提着弓箭在船舷兩側來回巡視,她不時將箭矢射向那些企圖開炮還擊的海盜小艇,兜了一圈回到艉甲板見到羅正道,維娜·杜波夫開口說道:
“威爾,你找到納傑夫那個混蛋了嗎?”
聞聲,羅正道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嘆息說道:
“場面太混亂了,沒時間確認目標,天知道他躲在哪裡,這個*養的雜種。”
“威爾,當心……”
“呯!”
事發突然,正與羅正道交談的半精靈美女陡然面色劇變,跟着她飛身撲向羅正道,看樣子是準備將他摁倒在了甲板上。與此同時,一枚特種槍械專用的紡錘形石彈透過石松粉燃燒產生的濃密白色煙霧射向羅正道,這攻擊來得異乎尋常地精準。等到羅正道察覺自己正遭受狙擊閃身躲避之際,仍沒有感覺到危險消退,猶如被某種神秘力量牢牢鎖定了一樣。
“噗!”
來不及按倒羅正道的維娜·杜波夫拼盡全力擋在了他的前方,隨之她的嬌軀猛地一震向前撲倒,不明所以的羅正道伸手摟住半精靈美女,緊接着他的手指間卻赫然感到了一股溫熱的溼潤暖流,這是從傷口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浸潤。低下頭看着觸目驚心的殷紅液體,羅正道不由得一陣心悸,難道說維娜會死嗎?
“啊!維娜!”
此刻,羅正道發出的慘叫聲比自己捱了槍子還要悽楚幾分,只覺得胸膛裡好像有某樣東西破裂了,一瞬間心中莫名涌出的哀痛與悔恨之情席捲他的全身。
“呃,抱歉了,沒能打中目標。”
在揚威號的下方一百多碼開外,一條外觀看不出半點特殊的武裝小艇上,放下火槍的狙擊手對僱主發出了一句毫無誠意的道歉申明。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位槍手的大衆臉也很難被記住,但是他的那隻貓科動物似的碩大眼珠,閃爍着彩虹般的絢麗光輝卻足以讓人永生難忘。這位長着一隻詭異右眼的槍手轉回身,對站在身旁的邪術師如實陳述攻擊成果,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
目力遠不如對方敏銳的術士納傑夫壓制不住心頭怒火,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不是自稱神槍手嗎?”
“喲,凡事總有例外的時候嘛!我怎麼知道旁邊突然有人撲上來擋槍的?”
“你……我!”
本以爲這次行動已是穩操勝券,突然被告知希望落了空,城府深沉的納傑夫被這位講話慢條斯理的槍手氣得語無倫次,他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宣泄心頭積鬱的憤怒之火。原本設計得萬無一失的完美狙殺計劃居然在半路上出岔子,這是在坑爹吧!這一定是在坑爹吧!
“啊!又是你,納傑夫!”
手忙腳亂地掏出急救包替維娜·杜波夫暫止按住傷口止血,頭腦中僅餘一片空白的羅正道醒過神來,第一時間他就去搜尋槍手的位置。雖然幹了這麼長時間海盜,計算彈道軌跡對他而言仍是一項具有高難度的技術活,大致分辨出子彈從哪個方向射出還能做得到。當羅正道從船舷探出頭,一眼便看到了那邊小艇上的老熟人,頓時恨得咬牙切齒。若是雙方距離拉得再近一些,這會羅正道連從船上直接跳下去,一口活活咬死納傑夫的心都有了。
羅正道從不認爲自己是個逆來順受的老好人,不過他這輩子也確實都沒有如目下這一刻,迫切地希望要某人去死,似乎是在響應着主人劇烈波動的心緒,羅正道手中的長劍鋒刃間迸發出無數幽藍色電火花,宛若將無數雷霆濃縮凝固於在劍鋒之上。
“威爾,快走,別耽擱時間……”
狂怒沒有衝昏羅正道的頭腦,當聽到氣若游絲的維娜·杜波夫呼喚,他後退了幾步深吸一口氣,暫且把術士納傑夫放在一旁不去考慮,羅正道對手下們逐一點名喊道:
“布蘭多,立刻轉向離開這裡。佐拉,掛出旗語,通知超勇號撤退。德雷克,你在哪?”
在混戰中忙得四腳朝天,矮胖船醫氣喘吁吁出現之時,羅正道俯身按壓着維娜·杜波夫背部的傷口,從紗布下面不斷滲出的鮮血數量之多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不禁要懷疑傷者還能堅持多久。
德雷克·金初步檢查了半精靈美女的槍傷情況,他擡頭對羅正道說道:
“維娜小姐的傷勢很嚴重,我得先止血,然後動手術把子彈取出來。”
“那就做,看着我幹嗎?”
聞聽此言,狂躁的羅正道沒好氣地對船醫吼了一嗓子,很有抓狂的趨勢。
在新世界,治癒類神術只有牧師和聖騎士等神職者才能釋放,薩滿也有治癒圖騰,巫醫和其他一些冷門職業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治療能力。按說魔卡師也該有配套的治療能力,堪與神明比肩的他們不至於留下這麼大一塊短板不去修補,真正的問題出在羅正道身上,他手頭上沒有哪怕一張恢復系卡牌,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此時他對維娜.杜波夫的傷勢只能乾着急。遷怒於倒黴的德雷克·金,只能說明羅正道的內心不夠強大,一個強者不會把由於自身無能導致的錯誤委過於他人。
“船長閣下,超勇號成功突圍了。”
羅正道聽到水手長的呼喊,始終緊繃的心絃感覺略微放鬆了些,這是到目前爲止他收到少數好消息之一,旋即羅正道瞪着佈滿了血絲的雙眼,低聲說道:
“我們也走吧!這次便宜納傑夫了,等到下次,我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