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舒婷從男生宿舍跑回來之後,她就發現自己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了,有的時候坐的時間長一點就會犯困,想要睡覺,早上似乎也總是懶懶的不想要起牀,到了晚上,卻又早早的躺下了。
那段時間,就連最大頭大腦的吳語嫣都發現她的不正常了。
“舒婷,你說你這最近怎麼習性都改成了某種動物了啊,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沒有啊,就是覺得想要睡覺,人也懶懶的。”
舒婷躺在牀上,一邊答着話,嘴裡的哈欠還一個接一個的。
“啊,那你的大姨媽是不是推遲了?”
微微的聲音帶着點驚訝,不過這句話,讓舒婷也愣住了。
“不會吧。”
“我看,你最好還是保險一點,別把事兒鬧大。”
楊荷不冷不熱的聲音裡也有關心的味道。
舒婷這個時候才發現了似乎真的是有點不妙了。
雖然說,大學生墮胎那十個中最起碼就有六七個,但是事情真的要是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舒婷心裡還是覺得有點恐慌。
那天,她一個人去了醫院,坐在長椅上等報告的時候,心裡有很多的東西都糾纏在一起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彭曉然,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何謙說,也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給媽媽。她很亂很亂,當她看着報告單上面的顯示結果呈現陽性的時候,她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都悶了。
她誰都不敢說,那張化驗單就在她的包裡,但是回到宿舍裡她卻隱瞞了真相,只是說:“可能是最近經常熬夜內分泌出現了失調,所以纔會推遲月經的,醫生說了,沒事兒,注意休息就好了。”
但是午夜夢迴的時候,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從眼角滑進了枕頭。她在那些晚上都是將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感觸着那裡的溫暖,也想要觸及到那一點小小的生命存
在的微弱。
孩子,對於女人來說,是一件很奇妙的反應。即使十月懷胎很辛苦,但是想到這裡孕育的是自己的孩子,是那個會承歡膝下的人,心裡的緊張跟焦慮就全部都被溫暖所佔據了。
而舒婷卻只能咬着牙,將手放在腹部,在心裡一次次的說:孩子,對不起,媽媽不能生下你。媽媽沒有那麼的偉大,爸爸都不要媽媽了,媽媽不能把你生下來受苦。
那天,她是一個人去醫院的,她一個人簽字,然後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了手術牀上。
爲什麼女媧在創造人來的時候,將太多的痛苦都附加到女人的身上呢。很多事情男人也有錯,但是爲什麼到了最後卻也只是女人來承擔呢?
當舒婷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覺着那種心碎從肉裡面被剝離開來的時候,舒婷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一個孩子的哭聲,他一片片的在控訴,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他。
只是,舒婷什麼辦法都沒有,除了哭泣。
手術完成,當醫生將那個小小的已經夭折的生命丟在垃圾桶裡面,嘴裡卻還在說着:“真是作孽,這麼年輕就這麼不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以後啊,還有你難過的時候。”
舒婷不敢去看醫生的眼神,她只是默默的穿好衣服,然後默默的離開。
但是在多少個夜晚,她一次次從夢裡面帶着眼淚醒來的時候,卻還是總是在心裡想要替自己懺悔。可是懺悔還有用嗎?有些錯誤從來都沒有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就算那個孩子還在,舒婷就一定會留下嗎?
爲什麼,在愛的時候,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愛情有一天變成女人心裡跟身體上的一道傷口,即使傷口會癒合,可是傷疤呢,又要怎麼驅逐連帶着的陰影呢?
站在醫院的門口,舒婷覺得自己特別的無助,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人。她愛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的朋友她不願意去麻煩,就連親人,
也都遠在他鄉,她又能找誰呢?也許,她是犯糊塗了,也許她是真的無奈了。當她電話打通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在那急切的問答中止不住的哭泣。
眼淚似乎總是流不幹的,它們一滴一滴從我們的淚腺中被激發出來,然後就漸漸的在生命的流程裡,匯聚成了一條忘不掉的大海。
這是舒婷見到何謙之後唯一一次笑了出來,即使那種微笑帶着淚水,帶着疼痛,也帶着辛酸跟無奈,但是舒婷卻一邊哭一邊笑着對何謙說:“你看,我多殘忍,將最後一點留戀跟意外也全部都打掉了,現在我終於自由了。”
但是,那一次,何謙卻並沒有笑出來,他只是站在舒婷的面前沉默了,然後牽着她的手離開。
舒婷打電話給舍友,讓他們請幾天假,而她則在何謙的家裡每天都看着電視發着呆。偶爾也會跟何謙去他們的公司看看。但是大多數的時候,何謙從公司回來,舒婷一個人都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而電視卻還是在孤獨的放映着別人的故事。
舒婷不知道,何謙是怎麼樣把她抱回牀上的,也不知道他在她睡着的時候跟他說過什麼,用什麼樣的眼神看過她,因爲,她從來都沒有在夢裡醒來過。可是,她卻在夢裡一次次的說着,對不起……
他們誰都沒有再提起那件事情,舒婷回校之後,也只是跟舍友說自己跟何謙回了一趟老家祭奠了一下奶奶。其實,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臉去見奶奶了,明明說要好好的或者,但是現在,卻弄的認不認鬼不鬼的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默默的爲一個男人傷心。
孩子沒有了,好像很多東西都漸漸的就斷了聯繫。舒婷不再去想彭曉然,也不再提起那個孩子,就連夢裡,也漸漸的就沒有了對不起……
不過何謙卻覺得,舒婷似乎是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成熟了,也變得穩重了,可是,想問題卻也漸漸的就學會了多幾個層面,也變得漸漸的就理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