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遠緒打了個呵欠,初醒時的恍惚與頭昏腦漲一直都令她心情不暢。可今天,奇蹟般的沒有了平日起牀時的壞心情,她只是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整個人便清醒起來。
她往屏風那邊的西臣望去,人已經不在那兒了,連牀被也已經收拾妥當。
大概是去安排早膳了吧。
她想起,今天要去驛館掛職。
想到這個,剛纔的好心情便全都隱沒了下去,她沉默的拿起牀邊新的布巾一一給自己裹好。
畢竟不如西臣的靈巧,打了一半便結在了一起。她心中發惱,手中的布巾更是纏成一團。
正要放棄喊西臣進來幫忙時,外屋的一陣混亂讓她豎起了耳朵。
仔細的聽着,似乎是穆頡的聲音。
“你閃開,我有要事要告訴她。”穆頡寒着臉瞪着那個一直擋着不讓自己進去的西臣,牙齒都快咬碎了,“商府出事了,我得讓她知道!”
他今早才收到的消息,第一時間便先來在這客棧想讓她知道。可西臣卻擋着自己,連隻手都伸不過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她重視的家臣份上,他老早就一巴掌劈下去了。
“讓開!”他沉下聲吼着。
西臣在聽說商府出事時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一想到裡面那人的衣衫不整卻還是硬抗着沒有動。
穆頡簡直要被他氣瘋了,實在忍不住要出手時卻聽見商遠緒在屋裡的聲音傳來。
“西臣,讓他進來。”她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西臣乍聽下便收回了手,任由穆頡穿堂入室。
商遠緒站在屏風後,透着屏風看見穆頡突然停住的腳步,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臉上的詫異與懊惱。她雖無奈,可心中更多的是驚慌失措。能讓他忘記男女之防而只一心想要見她的事……難道商府真出大事了?!
她的心忍不住狂跳,一下一下的迸擊着胸口。
“……出什麼事了?”好半天,她才從口中擠出一句還算完整的話。
穆頡收回呆愣的表情,想起自己的來意,忍不住悄悄打量着那道屏風後的她。
“今早秘書閣傳來的消息,商府……商府除商出賢重傷失蹤外,其他人……盡數被行鳩刑。”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可每一個字都落進她的心間,變成刺,深深的往心口上反覆扎着。
她把聽見的話在心中吶吶的重新唸了一遍,那疼痛又重新生起,剜着她的肉吞噬着她的理智。
“怎麼會,怎麼可能……”她怔怔的倒坐回牀沿,未裹完的布巾被她死死的捏在手中,“那天你還告訴我,說他們只是被囚。怎麼可能會……”
喉間突然涌上一陣嘔吐的慾望,她連忙伸手掩住。嘴裡是不吐了,可眼中卻有更多的東西涌了出來,溢滿了她的眼眶。
“消息可靠嗎?”她不甘心的確認着,淚卻在開口的一瞬間滑落到頸間,冰涼涼的落進胸口。
她多希望能聽到他說,只是民間傳聞,只是別人放出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哪怕——
“秘書閣的消息,是要呈報給王上的。”
商遠緒無力的靠在牀側,雙眼不安的轉動着。
呈報給迥烈,言下之意便是絕對可靠了。商府……真的被滅門了?
爹爹死了?娘也死了?商府上下十來號人盡數被毒殺?出賢重傷……失蹤……
她突然悲從中來,喉間被什麼東西擋住,聲音發不出來,只留下痛苦的幾不成聲的嗚咽。
穆頡看着屏風那邊那個抱成一團的柔弱女子,聽着她壓抑的哭聲,剩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想要安慰她,想將她拉進懷裡好好的保護着,想讓她再不這樣的哭泣。
腳不自覺的往前踏出,身前卻橫過一隻手,將他攔住。他收回視線,看見也是一臉擔憂的西臣,他小聲的說道:“公子現在不宜見客。”
聽他這樣說,穆頡便回頭望着那個比平日看上去單薄許多的人,窗外斜進來的陽光在她光裸的手臂上迸射開來。
他突然面上微紅,惱着自己的不知禮數。
西臣向他靠攏,示意他先出去等候,但他只是皺着眉猶豫不決。
他的來意,只說了一半,比起商府出事的事,接下來的才應該讓她知道。
“遠緒已經引起王上注意了。”他小聲的,艱難的開口,讓旁邊的西臣怔住,而後也跟着皺起了眉。
“商府的事我會盡力幫,但現在,你帶着她趕快離開上都。”穆頡定定的望着她模糊的身影,眼中帶着絲不捨與心疼。
西臣有些爲難,以公子的性格,在這種時候是不會再顧忌這些的,也不會在乎自己的安危。
“穆頡,謝謝你。”
屏風那邊傳來商遠緒已漸平靜的聲音,穆頡二人同時往她瞧去。她已經慢慢騰騰穿好了外衣,動作極緩,卻透着不詳的徵兆。
果然,下一句便聽見她說道:“我要求見冰炎皇帝。”
穆頡一急,往前跨出一步,大聲說道:“不可。”
西臣也在一旁請她三思。
商遠緒卻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穿戴好衣服,從屏風內緩緩走了出來,站在兩人面前。
盈眸淡然中帶着未盡的傷心,連平日常掛臉上的笑也沒有了,只是輕輕的像束一碰便會消失的月光一樣盈盈站立着。
她長髮未系,散落在身側,一張原本就不紅潤的臉此刻更是異常蒼白。
“穆頡,謝謝你。”她再一次說着,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若是從前,被她用這樣溫柔如水的目光看着,穆頡不知會開心到何種地步,可現在,他卻只感到心驚。
“遠緒,我會幫你。你先找個地方安頓,別想着進宮去見王上。”
他急急的說着,想起秘書閣的那位官員在說道她時臉上流露出一那種曖昧。
他在害怕,不僅害怕她的安危,也害怕……王上捉摸不定的心意。
王上突來的興趣,下令徹查她的那道命令,以及不多久便會送到客棧來的聖旨。
他不願意她落進王上的手中。
“遠緒,你讓我娶你。”他突然說道。
成了他的妻,就算是王上也得看她半分面子。君不奪人所好,何況是他義結的兄長。
商遠緒與西臣都微微的愣住,張着眼怔怔的看他。
西臣悄悄捏緊了手,商遠緒卻垂下了眼,將手指縮回袖中輕輕握住。
見她沉默,穆頡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眼底出現一陣惱意。
他並不是想趁火打劫……
“好。”商遠緒輕聲的答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