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遠緒躺在牀側看情舞收拾銀針雜物。
情舞這些日子爲她東奔西忙,不能讓府里人發現行蹤,又得天天觀察她病情進展。她過意不去,可又無可奈何。
“最近頭疼的次數少了,多虧情舞。”她說。
情舞轉眼瞅她,又低頭收拾自己東西,商遠緒以爲她不會理自己了,可又聽見她說:“你好起來,出賢才會跟着好起來。我幫他這忙,也不過是要他欠我一個恩。”
商遠緒笑:“嗯。我明白。”
“你明白什麼!”情舞突然回頭瞪她,“你和他一樣,什麼事都知根知底,好象所有事逃不過你們眼睛!我最討厭你說‘你明白’‘你知道’!”
情舞突如其來的怒氣沒有嚇到商遠緒,她看出來從情舞上山到現在就一直有什麼心事埋在心底,可她不說她也沒辦法。
如果爆發出來,大概也是情舞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她呼出口氣,說:“抱歉。”
情舞愣了愣,又突然轉過身背對着她,隔許久才說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你也知道出賢揮軍要踏平的是我的國家,你也知道他想要取下項上人頭的人是我的親哥哥。可我現在卻在幫他忙,幫他保住他最在意的人的命。我本可以……本可以……”
她的聲音越來越恍惚,最後轉過來看向商遠緒的表情更是迷茫而危險。商遠緒看見了,呼吸變得緩慢而悠長。
她輕輕喚了她一聲:“情舞。”
情舞晃了下,眼神清明瞭些:“我得回去了。”
“嗯。”
“我送你。”
門邊上傳來出賢的聲音,溫柔如許。可情舞卻手一抖,摔了那盒銀針。
商遠緒笑着叫了聲‘你來了’,然後又轉眼對情舞說道:“讓出賢送你下山我也放心些。”
出賢拾了銀針,又把裝着東西的盒子帶在身上,這纔對情舞笑道:“走吧,我送你。”
情舞表情有些惶然,聽命似的往前走,兩人躊過門檻時商遠緒在身後叫住了他們。
她笑得很安然,很輕,她說:“明兒我去採些果子等情舞來吃,一定要來啊。”
情舞轉過頭,眼神裡飄忽着什麼東西,出賢沒回頭,過了些時候才嘆氣般的說了句‘走吧’。
等兩人離開了,商遠緒才收了笑,漫無目的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商出賢回來的時候便是看着她半睡半醒的趴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像在夢囈。
他走過去蹲在她的面前,手指劃到她的手上,然後重重一捏。
商遠緒猛的清醒過來,皺起眉抱怨:“會疼啊!”
出賢眼睛灼灼的看着她,哼道:“自找的。”
話這樣說着,卻緩下手勁輕輕的在上面磨蹭。
她抿起嘴,問:“情舞回去了?”
“不然呢?”他瞪她,“你那些小心思別再拿出來,我心裡也是會難受的。”
商遠緒久久無語。
他們都知道情舞未完的那句話是什麼,不過是拿她作爲冰炎的人質以求泰平。情舞也不過是被夾在中間,偏向哪邊都會讓她下不了手。那一句話大概也只是她恍惚間的一個念頭,可偏偏讓出賢聽見了。她面朝着門,第一時間看到了他臉上一剎那的冰冷,說什麼採果子吃也只是間接的想要保證情舞的安好。
可是,卻傷了他的心。
她嘆口氣,無奈又愧疚:“對不起,是我錯了。情舞和咱們什麼關係,你又怎麼會真下手傷她。是我太小心了,對不起。”她拉着他的手道歉。
商出賢垂着眼,許久才吐出那口氣,臉上也是雨過天晴的溫柔表情。
“去睡吧。”
商遠緒點頭,起身往裡屋走去。
只剩下商出賢一個人,他卻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只有他知道留下情舞的原因。
流景那邊已回大營,離塵也探知了冰炎朝中大臣將令的意向與派別。蕭夢雖然本該是他的最後一步王棋,可如今看來,情舞纔是他和自己關係變化的關鍵。他往她的寢房瞧去,眼底有暗暗的光彩忽生忽滅。
他本答應她的,只要她安好,他便收手。
可情舞說過什麼?
她腦中異物繁生,平心度日還好,或許還可延長兩三年壽命,可若再勞心勞力,血氣堵擁,必會猝死。
他瞞着她的病情,也瞞着她加快了他原本的報復。
再過半月,再過半月,他取了迥烈的項上人頭便帶着她去找他許過的青山流水。就算只有一日,他也要她不帶仇怨不沾遺憾的活下去。
凡是欺過她,他都要一一討回了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