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已到,雲洛正欲將手中的斬令丟出。
“怎麼能讓犯人餓着肚子上路,官爺,怎麼也得讓人家吃頓飽飯再行刑吧!”人羣裡不知誰喊了一句,隨即有大批的百姓隨聲附和。
“是啊!即使犯人犯的是滔天大罪,總不能讓人家做惡死鬼吧!”又有人高聲喊道。
聽到這道聲音,威遠侯注視着前方的眼眸閃過一抹亮光,他側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到人羣中,他昔日的部下衛琅,目光悲痛的看着他。
他們還活着,真好,看着昔日的戰友,威遠侯心裡有着深深的觸動,雲啓天終究是沒趕盡殺絕,但他今日卻要與曾今並肩作戰的兄弟永別了。
“讓犯人吃頓飽飯再上路吧!”人羣中此起彼伏的聲音傳到刑場衆官員耳中,阻止不了百姓的高聲呼喊,大家都將目光看向雲洛,此時,刑場中只有他權力最大,又貴爲王爺,只有他開口才行。
雲洛目光掃過刑臺上的犯人,然後緩緩開口道:“準了!”
雲洛話語剛落,有人就快步準備飯食去了。
本來以威遠侯的身份,前來送行的應該不在少數,可如今知道他是因爲謀反罪被皇上判爲斬首之刑,那些人都退的遠遠的,生怕惹禍上身,所以,此時竟沒有一人爲這顧府上下送上最後一頓飯。
只有一個人,提着食盒,緩步朝刑臺走去。
看到送飯之人,臺上官員睜大了眼睛,有人驚呼出聲,“明王妃!”
明王妃?她就是皇上親自冊封的明王妃,原來竟是這樣一位傾城美人,可她爲什麼會給威遠侯送飯,難道她認識他們?周圍圍觀的百姓暗中思索着明王妃與威遠侯府的關係。
官員們看了一眼送飯的娉婷,又將目光移到雲洛身上,想看他會是如何反應,更有甚者,朝雲洛問道:“王爺,您看,要不要攔下王妃。”
從娉婷出現的那一剎那,雲洛心中就涌起驚天駭浪,桌案底下的手緊緊握住,這該死的女人,她來做什麼?她怎麼就不怕被父皇知道,怪罪下來,沒得好果子吃。
雲洛幾乎要站起來阻止她,但想了想,終是忍住,她跟顧少清青梅竹馬,那她與威遠侯府的關係必是親近的,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如果他阻止了她送顧府之人最後一程,必是會惹她反感,且她也會傷心吧!罷了罷了,今日就由着她去,一切後果,他給她擔着就是。
娉婷一步步朝刑臺走去,無懼衆人眼光,始終面色淡然。
終於走到了威遠侯面前,娉婷放下食盒,輕輕蹲下身子,將食盒的蓋子打開,然後取出準備好的飯菜,端着碗,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威遠侯嘴邊,輕聲開口道:“顧伯伯,娉婷來送你最好一程,希望你吃完這頓飯,安心上路。”
威遠侯神色複雜的看着她,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半晌,他張嘴接過她夾的飯菜,道了聲“謝謝!”
等威遠侯吃完飯,娉婷又倒了杯酒給他送到他嘴邊,“顧伯伯,這是你最喜歡的竹葉青,來,喝一杯吧!”
威遠侯並不言語,張嘴一口喝下,然後將頭偏向一邊,看了一眼跪在不遠處低着頭的“兒子”,神色似遺憾,又似哀傷。
娉婷又提了飯盒走向顧夫人及顧妍兒,看到她,顧妍兒呆滯的雙目有了一絲神彩,她神情急切的朝娉婷道:“婷姐姐,琛哥哥呢,他怎麼不來看我?”
看到平時聰慧可愛的妍兒,臉上神情憔悴,雙目無光,此時提起大哥,她纔有了一線生氣,娉婷不由鼻子酸酸的,有想要流淚的感覺,她眨了眨眼,低聲道:“大哥說要來的,但因有事被耽擱了,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真的嗎?”顧妍兒滿臉期待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來,妍兒,吃點飯,一會大哥就來了。”娉婷不想欺騙顧妍兒,但今天她也聯繫不上大哥,大哥從昨天給她傳完消息後,就失蹤了,此刻,她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恩!”顧妍兒乖巧的張嘴。
眼見着時辰已要過午時了,官員中有人着急起來,皇上下令午時三刻處斬顧府衆人,如今都近午時末了,還沒執行斬令,如果再拖下去,皇上怪罪下來,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大家都有意無意的朝雲洛使着眼色,無奈這位王爺視兒不見,無奈之下,有人咳了一聲,朝雲洛道:“王爺,已近午時末了,這斬令,是否也該下了?”
雲洛目光一直膠在娉婷身上,此時,聽到這位官員的話,他側首看了那人一眼,並無言語。
說話的官員被他輕飄飄的一眼弄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位王爺,看似雲淡風輕,平易近人,其實是最不好相與的主,拭了拭額頭的冷汗,那官員吶聲道:“皇上下令午時三刻處斬,此刻已到午時末了,所以……”本來這官員也不想提醒雲洛的,但延誤了時辰,明王是皇上倍受寵愛的兒子,最多罵兩句就算了,但他們則不然,丟了烏紗帽是小事,說不定連命都得丟了。
此時,娉婷已給威遠侯等人喂完飯,她緩緩站起,輕聲朝威遠侯等人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不忍心再看衆人絕望的神情,提了食盒逃也似的往臺下走去。
“婷姐姐,琛哥哥怎麼還不來,你不是說他會來麼?”妍兒看着她的背影,悽然問道。
娉婷身子頓了一下,不敢回頭看妍兒,卻又不得不騙她,“大哥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好,那我等着他。”顧妍兒目光一下亮了起來,彷彿不知道自己即將被斬首似的,一心等着愛人的到來。
雲洛看到娉婷下了刑臺,他才眼帶撼色的抓起斬令,揚手扔出,“時辰已到,即刻行刑。”
劊子手的大刀已經舉了起來,寒光閃閃的,刺痛人的眼球。
臺下衆人或幸災樂禍,或憐憫悲傷,或低嘆遺撼,都等待着那最後一刻的到來。
刑臺上顧府衆人大多癱軟在地,眼帶絕望,也要放聲大哭的,威遠侯最後朝“兒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劊子手已準備揮刀,娉婷不忍再看,她閉上眼睛,握拳塞到嘴裡,難過的哭泣着。
“琛哥哥,你爲何不來,琛哥哥,妍兒在等你。”顧妍兒悲聲大喊,她心心念唸的情郎,她再過六天就要嫁給他了,可是老天何其不公,她還沒來得及嫁給她的琛哥哥,就要被皇帝砍頭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吶!
聽到妍兒的哭喊,娉婷咬着拳頭,泣不成聲,妍兒,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琛哥哥!”顧妍兒仍大聲哭喊着,那悽然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朵,令人動容。
突地,擁擠的人羣突然尖叫起來,有人喊着,跳着躲閃着,隨着鞭炮霹靂啪啦聲,很多人向刑臺涌去。
隨着人羣的騷動,有人從中一躍而起,跳上刑臺,抽出隨身佩帶的刀劍,向前殺去。
一眨眼功夫,被攻了個措手不及的士兵就死了好幾個,血腥味散發出來。
本就混亂的刑場,因爲這些人的出場,就像是火把遇上了油,一下不可控制起來,許多人尖叫着亂跑亂跳,不知走向哪裡,也不知逃向哪裡。
眼見着有人砍倒了一個劊子手,纔有官員驚叫起來,“有人劫法場,快抓起來,快抓起來。”
娉婷在慌亂的場面上,被擠的幾乎站立不住,她看了看周圍,拉着蒔蘿跑到一個人稍微少一點的地方。
慌亂中,她回頭,見有一道人影揮着大刀,朝着雲洛砍了過去,娉婷的心一向跳的嗓子眼,幾乎反射性的就要往那邊跑,嘴裡喊着,“雲洛,小心。”
聽到她的喊聲,雲洛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過,他安靜的等着刀子從頭頂落下。
眼見着刀就要落到雲洛頭上,娉婷腦中一片空白,雙腳向生根般,再也移不動半步,她怔怔的看着刀離雲洛頭頂只有不到一指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