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將一切告訴佟姿的時候，沒有見到她有太多的驚慌和惆悵，反而淡然了，“一入宮門深似海，雲兒今天的這般下場早在老婦的預料之中。只是雲兒愛得太投入，所以也傷得太深。如今這般田地，老婦倒覺得安心了。我一直希望雲兒能生在平常人家，嫁給一個老實人，平淡的過一輩子。”
佟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清王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呀，平淡纔是真。”
“早知如此，我應該在雲兒幼年之時就帶她離開的。”佟姿難免追悔。
月光照在佟姿的華髮上，那般清幽的夜色不禁讓她回憶起往事。她笑了笑，嘆道：“如今也好，也好......只是難爲了王爺您......”
清王立馬辯解道：“夫人，晚輩已經不再是什麼王爺了。還請夫人日後喚晚輩雲謙吧。這樣，晚輩心裡更爲踏實。”
她不由讚賞地向清王望過去，目光在他的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
換過便服的清王更有儒雅的氣度，雖然穿在他身上的是下人的布衣，但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由他身上散發的那股卓爾不凡。英姿颯爽的他，在佟姿的眼裡十分滿意。
佟姿不由欣慰一笑，：“雲謙，既然你如此要求，老婦日後就委屈你了。你不願當這王爺，自然有你的道理。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所追求的都不一樣。有的人追逐名利權勢，有的人卻嚮往自由坦蕩。”
清王點頭道：“人各有志，不在是否宏偉。”
佟姿依舊輕笑，她臉上呈現出來的那種笑容，仿似是在人間百態中歷經了滄桑，最後沉澱成的一種淡定，“你喜歡雲兒？”
清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臉通紅，這個模樣在佟姿的眼裡十分俏皮。
佟姿不禁在心裡沉思，這年輕小夥真的是一個踏實的好孩子。
清王無從所答，吞吐道：“我......我......”
佟姿笑道：“難於啓齒就不必解釋了。我看得出你的心思。”她的神情忽而一暗，又道：“只是雲兒的心思向來凝重。經歷了這麼多，恐怕她一時半會放不下。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彆着急。雲兒是一個十分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日子久了，她會接受你的。只是，要委屈你了。”
清王急忙解釋，“夫人，晚輩不急，不急。能得到夫人的認同，晚輩已經十分欣慰了。沒關係，晚輩有的是時間等。”
佟姿點了點頭，笑道：“夜色已深，回房休息吧。”
接下來的日子，竹林連着下了幾天的雨。
本來清王打算帶着雲兒下山採買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但是這雨勢越來越大，下山難免有危險。
這幾日，佟姿當作不知道雲兒發生了這麼多事，還是那般細心地照顧她疼愛她，只是再也不提皇帝二字。
雲兒終算是過上了幾天
清靜幸福的日子。
直到第四天雨停了，清王興高采烈地建議去山下采買。
雲兒的臉上並沒有清王預期的快樂，反倒是佟姿似乎十分喜歡清王帶女兒下山逛街。
山下的街市遠不如皇城繁華，不過幾條又窄又短的巷子相連，地面沒有鋪任何石頭，全是泥土。
人來人往，塵土飛揚。
然而這個小鎮上的人們，都是十分幸福的。他們似乎安於這樣落後和寧靜的日子。
雲兒始終有意地與清王保持着一段距離，好幾次清王想牽一牽她的手，她都刻意避開了。
雨後的街市還有水窪，但是絲毫不影響人們趕集的興奮心情。這裡每天都有趕集，鄉鄰們都是從附近的各個村莊趕過來的。除了此地，在別的地方似乎買不到東西。
清王見雲兒的髻發上不過只cha了一隻佟夫人的銀釵子，而且釵子似乎年代久遠，已經被磨出了絲絲的紋痕。這款式，也老舊了一些。他喜歡雲兒打扮得朝氣的樣子，配上她那雙汪汪的大眼，以及她那種勝似皓月的眸光。
她若是衝他一笑，簡直讓清王醉生夢死。
然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雲兒這般歡心的笑容了。
不遠處開了一家珠寶首飾店，門外的門楣上掛着一塊近乎腐朽的招牌，看來已經年代久遠了，也許是祖上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但是走走一看，簡直讓清王震驚。他本以爲這樣的小鎮沒有什麼高貴的首飾，但是看着牆上掛着的一件件物品，近乎讓他花了眼。
雲兒跟在清王的身後，反倒十分淡然。
人說，女爲悅己者容。可雲兒已經絲毫找不到那種花季少女的懷春心事了。
一個年過五旬的老者手握着篆刀細心地雕刻着手中的飾物，動作略顯緩慢，但是他手下的雕工卻十分精美細緻。
清王看着他手中的飾物，那是一塊橙白相間的美玉，所雕刻出來的圖案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他這是要親手雕刻出一隻牡丹玉釵來。
見了來人，老者緩緩地擡起了頭，眼中渾濁的目光依次落在清王與雲兒的身上，打量一番後緩慢地問道：“相公與娘子是要買現成的首飾還是要訂做？”
清王眸光一驚，“還能訂做？”
老者淡然地回答道：“看你們好像是外鄉人，老夫的店祖代傳下來，可以訂做任何款式。”
雲兒急忙cha話道：“老伯，不必了。我們買些現成的。”轉眸衝清王淡淡一笑，“二哥，我想給我娘買。”
清王依着雲兒挑了幾樣款式較老的，看來她大都是買給佟夫人的。結帳的時候，清王自行挑了一套翠玉首飾，從花鈿到髮釵再到耳墜、鐲子，另外挑了一些花色年輕的首飾。
老者再次稱二位爲“相公娘子”時，雲兒聽了臉上十分尷尬。
清王的心裡卻是美滋滋的，暢想着未來有一天，他與雲兒可以做一對隱居的夫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將是多麼的神仙眷侶。
出了首飾店，清王還帶着雲兒在繡莊訂做了幾身衣物，買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趕回山上的小樓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回到小樓，雲兒就一直靜靜地坐在樓臺前目色悠遠地遙望着山腳下的一潭碧水。
青山相映，幾葉小舟水中漫遊，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她細細地思索着，該要如何面對清王。
清王的心思她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心中曾刻骨銘心地裝着一個人，要讓她這麼快就淡忘，再接受另一個人，她真的做不到。
身後緩緩響起了清王的呼喚，“筱雲......”
雲兒一轉頭，就碰見清王那雙深情的眸子。她淡淡地笑了笑，“二哥。”
清王手中託着今日從山腳下買的飾物，幾步走近站在雲兒的身邊，輕笑道：“夫人和翠竹去園子裡澆菜了，李旦去挑水了。”
雲兒嗯了一聲，清王輕笑，“今日給你買的首飾你瞧都未瞧一眼。我尤其喜歡這一套翠玉飾物，戴在你身上一定會很美。”
雲兒淡淡地笑了笑，那眼中始終佈滿了滄桑，好像她走過了許多的蠻荒歲月，已經看破了一切一切，“謝謝二哥。”這語氣還是淡淡的，不由讓清王心中一涼。
“我幫你戴上。”
雲兒急忙道：“不必了，二哥放下吧。有空的時候，我再戴。”
清王始終堅持，取了玉鐲，握着她的手腕輕輕地套上去，安慰笑道：“剛好。女子天生就應該好好打扮，二哥希望你能開心。這些東西雖然不比皇宮中貴重，但是都是二哥的心意。”說着，他輕輕地散開了雲兒的三千青絲，溫和地笑道：“筱雲別動，二哥幫你綰髮。”
雲兒心裡沒有半點的歡喜，反而十分不適，但是銀釵已經被他取下，頭髮也是散亂着，所以只好隱忍着讓清王綰髮。
清王的動作十分輕柔，約莫半刻鐘就給雲兒綰了一個朝天髻，髻旁彆着那朵翠玉珠花，額前落着輕薄的花鈿。
雲兒已經很久沒有綰這般朝氣的髮髻了，他記得還是在軍營的時候雲兒才這般梳妝打扮。那個時候，雲兒是十分單純的。他取出一面鏡子遞給雲兒，“看看滿不滿意。”
接過面鏡，雲兒粗枝大葉地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卻始終笑不起來。她覺得自己欠了清王許多許多，但是怎麼樣也無法泛起心靈深處的愛意，於是滿眼負疚地擡頭，“二哥......”
清王溫和一笑，清越如水的瞳子裡映下雲兒朝天的容貌。他真的十分喜歡雲兒這個打扮，“什麼也不必說。二哥知道，只有時間才能讓你淡忘一切。二哥可以等，不管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