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海下,數不清的血肉傀儡在海面下形成,蒼白的幼體從海邊爬上來,迅速成熟,血肉出現潰爛,身體開始膨脹,靈能迅速增長。
這恐怖的景象震撼了羅德,他在一瞬間就知道,如果不能儘管消滅中樞,讓扭曲的空間復原,他們就將全軍覆沒。
但眼前的怪物如同洪流一般,恐怖的無光之海中瀰漫着黑暗,看不到水面之下。
羅德找不到維持扭曲的中樞。
就在這時,莫德卻突然喊道:“在那裡!”
羅德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越過無數的怪物,越過泛黑的海水,終於看到了他所指的目標。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騎士,他並不魁梧,因受到污染而變得灰沉在他身軀上也不顯得沉重,左手持劍,右手持矛,面目隱藏在陰影之下,看不清楚。
但莫德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是他們的最強者,最精銳的教廷騎士的隊長,號稱聖雷爾之盾的存在。
可是現在,極度憎惡怪物的他,站在無光之海的邊緣,在數不清的血肉傀儡的簇擁下,用他那曾經純潔的靈,維持着扭曲的空間,讓聖雷爾王國中污染最重的區域,不停地向他們最後的生還之路上輸送怪物。
塔克西斯是第二時間找到他的。
昔日的戰友已經淪爲了怪物,曾經的同胞不得不兵刃相向,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沒有人願意見到這一刻,但沒有人能躲過這一刻。
轟!
塔克西斯在一瞬間就爆發出了最強狀態,200萬千刻的靈能臨空爆開,一些弱小的、剛剛誕生的血肉傀儡直接被震散了靈,化作一灘血肉。
“莫德,壓制周圍所有的怪物,給我一刻鐘!”塔克西斯大喊道。
圍繞在高斯身邊的怪物數量是如此之多,已經到了無數計算的程度,但莫德依然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好。”
他的身上爆發出無數道白煙,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化作無數的鐐銬,將所有怪物都鎖住了。
怪物的嘶嚎聲頓時響成了一片,對於莫德來說,白煙就是他的實體,他正在與這無數的怪物貼身肉搏,禁錮它們的同時,也禁錮了自己。
巨大的反震力量在一瞬間就讓他口鼻噴血,但莫德緊咬牙關,頂住了這巨大的壓力。
而塔克西斯則如同一顆燃燒的流星,劃過天際,砸中了那個曾經的戰友。
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兩位聖雷爾的最強者在一瞬間就開始了戰鬥,火的巨劍和黑色長劍交相揮動,強大的靈能瘋狂碰撞,爆發出的餘波震死了無數未成形的血肉傀儡。
兩人都展現出了他們最強大的戰鬥技藝,火的身影和暗的身影在一瞬間內就互換了無數次位置,這兩人作爲聖雷爾的最強者,都極爲了解彼此,他們對練過無數次,每一次都不分勝負。
但這一次,要分了。
高斯墮入了黑暗,但他的戰鬥本能還在,甚至變得更加強大,出手的一瞬間那熟悉的攻防閃避就讓塔克西斯感覺回到了過去,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是以殺死對方爲目的戰鬥。
戰鬥很快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高斯開始使用他右手中的長矛,那貫穿黑暗的長矛有着不可思議的速度,每一次都能洞穿塔克斯西的火焰並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
而塔克西斯的火焰長劍,也能在攻擊間隙穿透他的防禦,在他身上留下傷口。
兩人翻翻滾滾,從無光之海的一面打到了另一面,強大的靈能將空間震裂,將大地擊碎。
數不清的怪物死在他們戰鬥的餘波中,無邊的白霧環繞在他們周圍,讓他們如同在天上戰鬥,但黑暗的無光之海又將這種幻覺拉回了現實。
但很快,羅德就發現了情況不妙,塔克西斯的靈能明顯的衰弱了下去,靈魂的強度持續下降,傷口中的黑暗腐蝕有明顯的蔓延跡象。
而高斯卻越戰越強,受傷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羅德擡眼看去,黑霧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匯聚到高斯的身上,血月下的無光之海在瘋狂的沸騰,無數的黑霧騰空而起,猶如龍捲風一般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而高斯就是漩渦的中心。
他的靈能正在迅速加強,在羅德的感應中,他的靈魂變得越來越沉重,就像一個巨大的重力井,瘋狂地吸納黑霧。
空氣中響起了模糊的低吼聲,尖銳的咆哮聲,一種更爲強大,更爲浩瀚,更爲深邃的力量正在逐步顯現。
羅德感覺他的精神在晃動。他一瞬間意識到,這是古神的呢喃,祂就要降臨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不是還有兩天的嗎?”
羅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這和他們計劃的完全不一樣。
“是遠古惡念的影響嗎?阿薩,快,在那個惡念的記憶尋找和古神相關的內容!”
阿薩也明顯的緊張起來,他迅速沉入記憶中,再次剖析被他吞噬的惡念的記憶。
但是,惡念本身是不承載記憶的,記憶對他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由惡念誕生的靈魂記性都不好,在覺醒惡念之魂後,他們會用靈能加強記憶,但在被吞噬之後,這個方法就失效了,阿薩得到了只是無數破碎的記憶碎片。
想從這些記憶碎片中得到有用的東西,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阿薩已經將這些碎片全部翻過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
一定有什麼東西漏過了。
他又找了數遍,也沒有發現任何與古神相關的記憶。
但阿薩敏銳地察覺到,這種異常,肯定和他們有關。
於是,他又找了一遍。
這一次,他放寬了範圍,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可疑的記憶。
“主人,這個記憶i也許有用,這是他靈魂碎片中的一幕,是他內心的聲音,記憶的時間距離現在相當之近!”
羅德皺起了眉頭,他耳邊響起了一個尖銳而沙啞的聲音。
“哈哈哈,如同阿赫大人所說,他們來到了這裡,塔克西斯真是個蠢貨,竟然想救所有人。”
“感謝他那愚蠢的仁慈的吧,如果他們全力趕路,已經跑出聖雷爾了,失去了這麼一個巨大的機會,我們的惡念之魂就無法完成宿唸了,這一次強化的機會如果錯過,就不可能登臨惡念之王的王座了。”
“啊,聖女伊芙拉,真是如同傳言一般的美貌啊,在你被污染之前,我會讓你好好享受人類的愉悅,嘿嘿嘿,誰叫我是死墮之鬼呢?”
“……這老鬼竟然還能預言,糟了,這預言……竟然把我們的計劃暴露出來了,我不是下了重毒了嗎?”
“還好,那羣蠢貨沒聽懂預言……哈哈哈哈,這就是天命,黑暗的時代終將來臨,妄圖阻擋它一切,都將淹沒在滾滾的黑暗洪流之中,在那深諳的紀元,只有羣鬼在天空中飛舞!哈哈哈哈哈!”
後半段全部都是他的狂笑聲。
羅德幾乎一瞬間就想起來了。
這個遠古惡念就是聖雷爾的大預言者的首席弟子,這是他們在救援大預言者時,他的靈魂中的聲音。
他說預言把他們的計劃暴露出來了?
羅德的腦海立刻浮現出了那三句話。
當時,他們討論過這個預言,認爲它可信度很高,他們也是根據這個預言,才知道古神是在五天後降臨。
但是,現在明明是第三天,這預言不是錯了嗎?
爲什麼他會覺得預言把他們的計劃暴露出來了?
羅德沉思片刻,認爲關鍵就是預言的後兩句話——
“恐懼魔王正注視着你們,試圖將你們拖下深淵。”
“快,加快逃離,不要觸碰恐怖!”
當時,所有人都認爲這是兩句很普通的話,恐懼魔王指的就是污穢之血神,他們要趕緊逃離這裡,不要觸碰到大恐怖。
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羅德立刻就想到,阿赫號稱恐懼之鬼,而遠古惡念不正是在暗中盯着他們,想要把他們留在這片土地上,直面古神的降臨嗎?
原來是這樣!
“恐懼魔王”指的是阿赫!
這句話是在提醒他們,小心遠古惡念!
羅德握緊了拳頭。
只可惜當時未來之書還沒有恢復,不然在換路時照一下未來,就能知道這個首席弟子在說謊了!
但是,如果預言是對的,預言古神降臨的時間爲什麼會不一樣?
最後一句話又有什麼特殊含義?
羅德找不到頭緒,在靈魂之眼的視線中,古神的氣息越來越重,空間發生了莫名的彎曲,不論是靈界還是物質界,都出現了無數的裂痕。
裂痕之下是混亂荒蕪空寂的虛空,一個血紅的眼球正在虛空之中看着他們。
很快,莫德也察覺到了不對:“這,這是什麼?空間底層的靈能出現了紊亂……有某種強大的存在正在迅速靠近……”
他還沒有察覺到,這就是污穢之血神,靈魂之眼的超級靈視,讓羅德預先得知這件恐怖的事實。
怎麼辦?
羅德全身都僵硬了,那恐怖的氣息,比17級靈能的血魔強大無數倍,如果不是理論上的靈能波形是一樣的,它們就根本不可能被劃歸爲同一階層。
怎麼辦?
污穢之血神在這個時候降臨,他們只有全軍覆沒一條路。
就是羅德,也很可能會死在這裡,復生之石是能夠被古神禁止的。
要逃跑嗎?
羅德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這個念頭,如果他現在逃跑,是有生還可能的。
但是,他身後這麼多人,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我有什麼辦法嗎?
羅德的思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在一瞬間,他腦海中就閃過了無數可能,這速度是如此之快,就連開啓【神明之感】也沒有加快他的思維了。
但是,隱約之中,他還是抓住一絲閃光。
他稍稍注意到,隨着血肉傀儡的死亡,污穢之血神的降臨速度更快了一點。
這一點,只是極爲微小的一點,小到幾乎不可查覺,但羅德還是注意到了。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可能,於是來到靈魂祭壇上,聆聽血肉傀儡靈魂的聲音。
那一瞬間,無數的嘈雜聲,無法忍受的玻璃摩擦聲,或尖銳或瘋癲的低語聲,一齊撲面而來,羅德的精神在一瞬間就遭受到了嚴重考驗。
如果頂不住,他就會精神失常而瘋掉,這就是聆聽黑暗靈魂的後果。
但羅德頂住了,他不僅頂住了,還能靜下心來分辨這些聲音,傾聽它的每一個細節。
果然,在這無窮的雜亂聲中,羅德聽到了一段無比嘶啞而低沉的聲音。
“血肉之主
厄難之災
生靈與墮落的源
不可匹敵的權柄
血神阿卡克琉薩斯,請降臨吧!爲您的僕人復仇!”
聲音混亂而昏暗,充滿了虛幻和暴躁,每一個音符都疊加在一起,形成一段模糊的怪音。
但羅德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
這是夢境語,但在人類稱呼它爲“神之語”!
羅德的目光一瞬間就轉到知識之書的身上:
“書,這是什麼意思?血肉傀儡不是怪物嗎?它的靈魂爲什麼會祈禱?”
知識之書大喊道:“這是降臨儀式!古神雖然被腐化了,但還是掌控着神的權柄,在血肉傀儡被製造出來的那一刻,它的靈魂中就刻下了降臨儀式,如果被擊殺,就會觸動復仇的降臨儀式,使古神的降臨加速!”
那一刻,羅德只感到一陣清氣從頭頂直灌下來,思維中的一切迷霧都被他掀開了,所有的疑惑都被他擊破了。
原來那位大預言者,是在告訴他們,要儘快逃離這片區域,遠離怪物,不要過多的擊殺它。
但當時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一點,自從他們進入了破碎山脈中的大峽谷後,擊殺的血肉傀儡的數量就開始暴漲。
這一天他們殺死的血肉傀儡,超過了過去的總和。
所以,血神纔會提前降臨。
但是,現在才知道真相,爲時已晚。
污穢之血神降臨在即,而他們卻不得不和血肉傀儡戰鬥,殺死更多的血肉傀儡。
阿薩顫抖地喊道:“快跑吧,主人,他們死了就算了,你絕對不能死!只要回到特羅裡安,您還有機會!”
知識之書也是猶豫無比,它不知道這樣做會給他們帶來多少負面的影響,但繼續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最後一份多彩之夢早已經用掉了,他們不能再推遲血神的降臨時間了。
“主人……要不,我們還是……”
羅德打斷了它的話:“還有辦法。”
知識之書急道:“沒有辦法了!現在的我們,不可能是古神的對手,雖然這一次損失巨大,但只要您還活着,夢境還存在,我們就還有機會……”
羅德重複道:“還有辦法。”
知識之書驚愕地看着他,第一次感到主人深不可測,它無法理解。
“什,什麼辦法?”
羅德的目光看向神之屋。
“我記得,我也可以召喚怪物,如果血肉傀儡變成我的造物,我是否可以讓它反向召喚古神,舉行送靈儀式,讓祂留在虛空?”
知識之書一下子凝固住了。
夢境中確實有兩件造物,【靈魂骨灰】和【高階靈魂骨灰】,只要擁有怪物的骨灰和靈魂,可以召喚怪物。
召喚的過程,其實也是靈魂重塑的過程。
新的怪物受到夢境的影響,能有限的被羅德控制。
在理論上,羅德的想法是可以實現的,血肉傀儡天生就是血神造物,在受到夢境召喚之後,就同時擁有了夢境造物和血神造物的身份,對血神的禱告同樣有效。
那麼,只要反向祈禱,將降臨儀式變成送靈儀式,就能倒轉降臨效果,阻止血神的降臨。
可問題是,【靈魂骨灰】無法制造強大怪物,【高階靈魂骨灰】雖然位勢足夠高,對大多數怪物都能生效,但它需要10朵人性之花和10點神性。
這就是羅德爲什麼很久都沒有使用它們的原因。
可以遇見的是,如果羅德不能製造出足夠多的血肉傀儡,對血神降臨的延遲,就沒有任何效果。
知識之書急道:“主人,最弱的血肉傀儡也有14級靈能,是強級超階第四檔的怪物,【靈魂骨灰】的規格太低,無法制造,【高階靈魂骨灰】太貴,我們用不起!”
羅德卻露出了笑容:“你忘記血肉傀儡的幼體了嗎?”
知識之書一怔,血肉傀儡的幼體只有5到6級靈能,【靈魂骨灰】完全可以勝任,而它在污穢之血神造物體系中的權重,卻是和成年體的血肉傀儡一樣的。
“不只如此。”
羅德繼續說道:“我可以用【高階靈魂骨灰】召喚血魔,作爲最強大造物,它的權重應該比血肉傀儡高多了,我還可以召喚一些血肉巨人……只要是王級以下的靈魂,【高階靈魂骨灰】都可以召喚。”
知識之書一下子就想通了,狂笑道:“沒錯,沒錯,我們現在有100多朵人性之花,製造10份【高階靈魂骨灰】完全不成問題,沒有受到強源強化的靈魂,【高階靈魂骨灰】都可以使用,血魔這個17級的超級靈魂也是這樣,哈哈哈哈哈,最強的古神造物,卻是我們的人……主人,您真是個天才。”
羅德淡淡一笑:“那是當然。”
轉身來到神之屋,點燃了石臺。
血肉傀儡的骨灰在夢境中不知道儲存了多少,血魔的骨灰也放在羅德這裡。
而【靈魂骨灰】的材料對現在的羅德來說,就是無盡的,他想製造多少就製造多少。
【高階靈魂骨灰】則可以製造10份。
這10份就是關鍵。
羅德首先製造了“血魔的靈魂骨灰”,然後製造了“血肉巨人的靈魂骨灰”。
可惜那幾個王魂太過強大,無法制造,否則羅德還能增添許多戰力。
【高階靈魂骨灰】完成之後,就是海量的【血肉傀儡的幼體的靈魂骨灰】。
這部分,就交給知識之書了,它將石臺調成了手動,正在瘋狂地批量製造。
羅德念頭一動,意識回到了身體中。
睜開眼睛,眼前的局勢已經十分糟糕,空氣中瀰漫着血神的氣息,怪物變得無比瘋狂,莫德口鼻流血,已經要支撐不住,而塔克西斯也遲遲無法擊敗高斯。
局勢已經到了最壞的時刻。
羅德再不猶豫,雙手一揮,“血魔的靈魂骨灰”就被他灑了出去。
下一瞬間,一個巨大無比的幻影在空氣中浮現,瀰漫的霧氣從天空直落深海,在莫德和塔克西斯驚愕的眼神中,那個被他們擊殺的血魔再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但這一次,血魔沒有攻擊他們,而是轉了過去,軀體上無數的肉瘤之中伸出了巨掌,向着同爲污穢之血神的造物拍下。
轟!
天地震動,狂暴的靈能海洋掀起了巨濤,耀眼的電光從黑霧的雲層中落下,打在地面,無數的血肉傀儡幼體瞬間斃命。
復仇的降臨儀式再一次發動。
可是,這一次,降臨儀式指向的卻是同爲污穢之血神造物的血魔。
空氣中,瀰漫的血神氣息第一次出現了遲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