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吳先生……”
阿慎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他,他迷濛地擡起頭。眼前一亮,出現的不是別人,而是俞悅。
“發什麼呆?”俞悅身穿婚紗站在他面前,俯下身來,摸了摸他的臉。
阿慎急忙撇過臉去,“沒事。”
俞悅怔了怔,察覺到阿慎失常,是在兩天之前。雖然阿慎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很好,可她總覺得他有心事,具體問題出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吳先生,您的西服燙好了。”
俞悅微笑着接過衣服,“先去換上吧。”面對這樣心事重重的阿慎,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天是她和阿慎的大喜之日,可從阿慎的表情,看不出前幾日試婚紗時候的欣喜,反倒是他在抗拒着什麼。其實不止是阿慎,就連俞悅自己,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滋味,她把自己的煩惱告訴朋友聽,朋友都笑着打趣,說她是正常的恐婚心理。
阿慎接過衣服,朝俞悅笑笑,“那你等我,我去換衣服。”阿慎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興奮或喜悅。俞悅擠出笑容,輕快地點頭。
俞悅站起來之際,察覺到身後婚紗店的店員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不想正視這樣的眼光,她回憶她和阿慎的種種,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兩人換好禮服,俞悅由伴娘團接回家,只待下午新郎前來迎親。俞悅由伴娘簇擁着,她走到門口,心裡不安地回頭看了看阿慎。阿慎依舊心不在焉,觸到俞悅的目光,才勉強朝她笑笑。
回到家,俞悅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在婚紗店裡的一顰一笑,都是按部就班的程序性表演,彷彿應該發自內心,可卻怎麼也不像是真心。她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阿慎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是良師也是益友,一起生活十幾年,感情堪比兄妹,共同經歷挫折,信任超過情侶。他們的結合,是她的期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到底哪裡錯了?讓她此刻會有這麼不安不踏實的感覺?
俞悅趁所有人不在的時候,仰躺到牀上。牀上換上了新的大紅色牀品,暗繡的大紅玫瑰大朵大朵盛開,她用手撫摸牀單上面的花紋,這時,房門被推開。
“媽。”俞悅側頭,看着進來的媽媽。
“怎麼累了?”
俞悅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有點,一早上還沒閒過。”
“等會兒還有的忙,結婚啊,就是這樣,忙着忙着就忙過去了。”
俞悅舔舔發乾的嘴脣,突然意識到自己塗了紅色口紅,這下好,又要補妝了。她懶懶地點點頭,“媽,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俞悅的手被握起,“你呀,從小和阿慎一起長大,理應我和你爸也沒什麼擔心的。可是,有些話我們今天說了,以後也就不說了。”
俞悅察覺到媽媽的遲疑,勸慰道,“媽,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其實,你也知道,我和你爸一直都喜歡阿慎,你爸和他爸媽是好友,他爸媽去世,我們才收養起阿慎來。所以不管你們結婚不結婚我們都把阿慎當自己兒子。”她依舊遲疑着,“其實說到底,我們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阿慎出過意外,雖然人回來了,可總覺得他跟以前不一樣了。剛開始我和你爸很擔心,可後來看到你們倆相處地還不錯,雖然時常有打鬧,可都是正常情侶間該有的……只是看婚期臨近,你和阿慎……”
“媽。”俞悅反手握住媽媽的手,微笑道,“我和阿慎沒事,大概是臨近婚期,我們倆都有點緊張……”俞悅解釋給媽媽聽,同時也解釋給自己聽。事到如今,請帖已發,婚宴已定,賓客臨門,她就算覺得有不對的地方,也不可能再將婚禮做任何變動。過了今天,她就是阿慎的妻子了。那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她在心裡默默勸着自己。
俞悅看媽媽點點頭,眉頭卻沒有舒展,“其實,我始終覺得,自從阿慎回來之後,你對他的感情雖然更加直接了一些,可到底有幾分真心?”
俞悅突然怔住,真心?她考慮過嗎?她一直認爲自己理所應當和阿慎在一起,當初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對阿慎的感情,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過來。也許在阿慎回來之後,她勉力維持住她和阿慎之間的關係,使勁保持兩人之間和先前同等的默契,以至於忽略了直截了當的吵架和不投契——這一切的一切之後,她對阿慎還有幾分真心?
“小悅?”
俞悅回過神來,她這才發覺自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趕緊握住媽媽的手,“你覺得呢?”她問地匆忙,急切地想從她母親那裡得到答案,就好像她和阿慎交談之際,瞥到的老蔣和撲克臉的表情,當初她不理解,這下才真切地懷疑,那麼複雜的表情,也是因爲看到自己對自己感情的不夠堅定的彆扭吧……
“怎麼了?”
俞悅咬咬牙,急忙搖頭。“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找藉口支開別人。
偌大房間裡,俞悅扣着牀品上細碎的繡紋,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想到阿慎,如波濤般強烈的情緒壓上來,壓地她喘不過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灑滿了午後溫暖的陽光。她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俞悅,快開門!”她極其不情願地起身去開門,目光瞥到牆頭的鐘。竟然已經到了阿慎來接親的時間。她瑟縮了一下,有些遲疑。
“俞悅,快開門!”門外的聲音再三催促。大概是迎親隊伍將近,伴娘們急着進來吧。她緩緩打開門,目光裡已經沒有了迷惘和猶豫,有的只是決定之後的堅定。
“怎麼這麼慢?”對方臉上並不是迎親的喜悅,而是交織了歉意和不安的複雜表情。
俞悅掃視了一週,門外有她的伴娘團,也有她的媽媽,還有伴郎們,唯獨不見新郎阿慎。“怎麼了?”俞悅問道。
伴娘們面面相覷,似乎在用目光交流着什麼。伴郎們想說什麼又不敢先開口。俞悅把目光移向媽媽,只見她目光如水般溫柔,衝她微笑着點點頭。
“到底怎麼了?”俞悅心裡莫名安定了下來,她沉着地問離她最近的伴娘。
伴娘似乎早就已經想好怎麼跟俞悅說,直截了當地開口,“新郎剛纔打電話說,他不來了。”
“什麼?”俞悅表情怔住了,心裡卻如有一顆石頭落了地,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該如何相信,正在她想要和阿慎說清楚的時候,阿慎也做了同樣的決定。這或許是他們重逢以來最有默契的一次。俞悅眼淚不自覺地落下。要她一下子割捨十幾年的感情,她依然感覺痛。
她穿着雪白的婚紗,一動不動地坐在牀頭,房間外面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整個屋子裡原先的熱鬧勁一下子驅散了似的,再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她起身脫下婚紗,婚紗順着她的肌膚滑落到地上,她換上一身運動服,打算出門跑步。
就在她提步出門時,忽然聽到電話聲。
“喂?”是老蔣,大概他是要祝我新婚快樂吧。俞悅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撲克臉漠然的表情。
“俞悅,出事了!”電話那頭老蔣的聲音顯得特別急促,“你不能嫁給阿慎,不對,你不能嫁給現在的阿慎!”
俞悅將電話換到另一邊,“你說什麼?”
“哎呀,反正你別結婚就是了!”電話那頭的老蔣察覺到自己說了很失禮的話,急忙解釋道,“可能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哎呀!反正……你結婚的話就糟了!”
“我沒有結婚。”俞悅平靜地說。
“你不能結婚啊!”老蔣沒有聽到俞悅的話,猛然驚醒時,電話裡出現了一長段時間的空白,“什麼?你沒結婚?”
“婚禮取消了……”俞悅說道,“你想跟我說什麼,爲什麼我不能和阿慎結婚。”
對方支吾起來,遲疑了很久,才彷彿下定決心地說,“現在的阿慎不是從前那個阿慎……從前那個阿慎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