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黑木突然地在外面低聲地道:“青松大人,世子府那邊有最新的消息。”
陳寂向劉胤點頭示意了一下,起身出去,不多時他返了回來,神情嚴肅地對劉胤道:“負責在世子府盯梢的間軍回來稟報,賈充昨夜在世子府停留了一宿,與司馬炎徹夜相談,雖然無法得到他們談話的確切內容,但毫無疑問,賈充已經徹底地投靠了司馬炎。沒想到最關鍵的時候,賈充竟然出賣了自己的女婿。”
深知賈充爲人的劉胤絲毫沒有詫異,淡淡地道:“賈充諂諛陋質,不過是一個奸佞小人,爲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沒有什麼不能出賣的。不過賈充倒向司馬炎,勢必讓司馬炎的勢力大漲,看來司馬攸確實是處境不妙。”
“那大人以爲該當如何?”
劉胤沉吟片刻,道:“賈充與裴秀、荀勖、王沈等人朋比爲奸,又深得司馬昭信任,如果賈充一黨倒向司馬炎的話,整個爭嫡形勢便不容樂觀,就算司馬昭意屬司馬攸,但也絕對經不住這些人的遊說。但是凡事皆有利弊,賈充結黨營私,在朝中也是樹敵頗多,侍中任愷、中郎令庾純、中書郎張華等剛直守正之臣對賈充也是甚爲不齒,只要將這些力量整合起來,亦不遜色於司馬炎的幕僚。”
“任愷、庾純、張華等人雖然與賈充不睦,但其政見也非統一,想要讓這些人轉而支持司馬攸,卻也非易事。”陳寂有些擔憂地道。
劉胤微笑道:“事在人爲,其實任愷等人應當很清楚,一旦賈充等人得勢,他們在朝中的位子就難保了,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他們明白,他們的利益和舞陽侯司馬攸是休慼相關的。如何敢不盡力。走吧,今天我們便先拜訪一下嵇喜,希望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突破口。”
劉胤信奉一個道理,那就是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賈充在朝中樹敵頗多,只要將這些力量集合在一起,爲我所用,阻止司馬炎登位還是有機會的。
嵇喜的家座落在廣陽門內大街的一條衚衕裡,與那些達官貴人門閥世家相比。嵇喜的家顯然要小一些,裡外只有一進,雖然不是草屋庵棚,但也只是土坯青瓦,委實簡陋。
嵇喜的父親名昭,字子遠,官至督軍糧治書侍御史,不過在嵇喜年幼之時,父親就已經去世了,嵇喜嵇康在母親的撫養下長大。家境貧寒。雖然嵇喜嵇康極有才華,但僅僅依靠微薄的俸祿日子過得依然很拮据,尤其是三年前嵇康因爲呂安之事被平時就有仇怨的鐘會進讒言陷害爲司馬昭誅殺之後,嵇家似乎更爲落魄。
以致於劉胤跟隨陳寂到了嵇喜家門外的時候,不禁是心生疑惑,以爲陳寂走錯了門。
“嵇喜家境清貧,而爲人正直,對貪瀆之事深惡痛絕,故而到現在也沒有一個象樣的居所。”陳寂向劉胤解釋道。
劉胤默然了,與嵇康的曠達狂放拒不入仕相比。嵇喜似乎世俗了一些,對功名也是相當地熱衷,以致招來呂安的嘲弄,阮籍的白眼。但和賈充這類投機鑽營不知廉恥的政客相比,還是顯得清高了許多。
陳寂上去輕叩柴扉,一門人上前道:“何人敲門?”
“嵇司馬在家嗎?”
“我家老爺在的,閣下何人?”
“煩請通傳一聲,就說中書侍郎主記方石請見。”
門人應了一聲,不多時。就聽得門後響起一陣腳步聲,旋即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之聲,嵇喜開門而出,含笑作揖道:“原來是方主記,貴客盈門,有失遠迎,失禮失禮。這位是?”
劉胤拱手笑道:“嵇司馬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天我們在何府宴上,還曾見過一面。”
嵇喜恍然大悟,以手撫額地道:“慚愧慚愧,恕嵇某眼拙,昨日確實在何府見過,只是不知先生高姓,如何稱呼?”
昨日嵇喜是陪同司馬攸前往何府的,參加宴會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官二代,一大羣的紈絝子弟,自然與嵇喜沒有什麼共同的語言,司馬攸周旋與其間,嵇喜只是遠遠地在一旁相觀,所以當時在場的劉胤並未給嵇喜留下什麼印象,嵇喜不認識他也在情理之中。
陳寂介紹道:“嵇司馬,這位是門下給事中文川文大人,昨日與嵇司馬在宴間相見,只是未曾交談,今天專程前來拜訪的。”
嵇喜雖然對那些世家子弟不感興趣,但他和陳寂卻是趣味相投,此刻自然對隨同陳寂而來的劉胤頗有好感,呵呵一笑道:“原來是文大人,失敬失敬,裡面請。”
進入到了堂屋,還是一如既往的簡陋,就連就坐的草蓆都略顯殘破,嵇喜略顯尷尬地道:“寒舍破蔽,怠慢貴客了。”
劉胤揹負雙手,打量了一下四處,微微一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就連夫子都曾曰:‘何陋之有?’”
嵇喜大喜,劉胤這話將他直比諸葛亮和楊雄,簡直就是無上的榮耀,嵇喜連聲地道:“謬讚謬讚。”
雙方閒聊了片刻,劉胤話鋒一轉,便直入主題,看得出,幾句讚譽之辭已經將嵇喜給侃暈了,也在無意之中,將雙方的關係拉近了一些。
“嵇司馬深得舞陽侯的器重,想必對時局也瞭解至深,不瞞嵇司馬,昨日在何府宴上,在下與舞陽侯相談甚娛,舞陽侯溫良謙恭,乃正直之君子,無愧於仁君之譽。”
嵇喜聽聞有人讚譽他的主子簡直比稱讚他更令他心花怒放,面露喜色地道:“舞陽侯溫敦純厚,明德至親,實爲明主。”
劉胤卻輕輕地搖搖頭道:“舞陽侯的性格溫純,與人爲善,但這卻未必是一件好事,只怕會爲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嵇喜臉色一變,隱然有些不高興地道:“文大人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