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真沒想到你會來到漢中,”傅僉接到通傳,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就趕到了城外,激動地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早就聽到你醒來的消息,只是因爲軍務繁忙,抽不出空回成都探望,這老天總算是開了眼,讓賢婿能平安無事。”
傅僉的女兒就是傅月華,坦白地來講,劉胤到陽安關來見傅僉,還真有點發怵,畢竟自己已經不再是先前的那個劉胤,與傅月華的夫妻關係有名無實,平白無故地多出了一個便宜“老丈人”,劉胤內心中還有一些的尷尬。
看傅僉的年紀,四十開外,因爲長年在外征戰的緣故,身形魁梧,面孔黝黑,一張國字臉龐形如刀刻,眉宇之間透着行伍之人特有的堅毅氣質。
劉胤躬身揖禮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他的腰還沒有彎下去,傅僉的一雙大手已經將他攙了起來,呵呵笑道:“賢婿切勿多禮。剛纔看賢婿的貼子寫着中尉右丞,我還真心納悶了,難不成是同名同姓之人,問過軍士你的模樣,這纔敢確定是你,不知賢婿你是怎麼當上這個中尉右丞的?”
劉胤含笑着道:“此事說來話長——”
傅僉一拍額頭,笑道:“看我性急的,這城門口那裡是敘話之所,賢婿還是到署衙,我已吩咐下人置酒,爲賢婿接風洗塵。這幾位是?”
劉胤將張樂、趙卓、陳壽一一與傅僉介紹,既然是劉胤的同僚,傅僉也是十分地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
“原來是張侯趙侯之後,失敬失敬,二位年少英雄,氣度非凡,真有乃祖之風……陳主薄是譙大夫的學生,想必也是才華橫溢,滿腹經倫……”
陽安關關城並不大,城內只有兩條大街,呈十字狀,連接着陽安關的東西門和南北門,城內除了駐軍之外,也只有少量的居民,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貫甲持械的將士,典型的一座要塞性的關城。
陽安關的署衙就座落在十字街口,傅僉是關中都督兼領陽安關守將,不過衆所周之,關中尚在曹魏的手中,傅僉的關中都督是遙領虛職,和胡濟的漢中都督、羅憲的永安都督不能相提並論,不過這種榮譽閒職也有它的好處,傅僉至少現在也是二千石的官員,和胡濟羅憲是平級,只不過是實權上面有着天壤地別。
既然來到了軍中,接風宴也自然帶着些粗曠的氣息,傅僉吩咐軍士宰了幾隻羊,將整隻的羊置於堂前架在火上烤。軍中伙伕的手藝顯然不錯,不大一會兒的功夫,烤羊已經是呈現出金黃的色澤,一股濃郁的香味在堂前飄散,令人食指大動。
伙伕飛快嫺熟地將羊肉片下來,擱在盤中,擺放在每個人面前的几案上。酒也是好酒,雖然很渾濁,但飄着一股醉人的酒香。
傅僉只說了聲隨意,張樂已經是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了,不過是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一大盤羊肉已經被他風捲殘雲一掃而空,邊吃邊含混不清地道:“好酒……好肉……”
劉胤不禁是一頭黑線,心中大汗,張樂不僅人長得猥瑣,吃相更猥瑣,哥們拜託啊,你好歹也是名門之後富貴人家出身,這付吃相,恐怕比三年吃不到一頓飽飯的饑民也差不到那兒。劉胤和張樂接觸的久了,自然知道張樂的性格如此,向來是我行我素,不分場合,倒不是真缺那口吃的。
陽安關副將蔣舒很是矜持地一笑,吩咐伙伕再給張樂添一盤羊肉上來,呵呵一笑道:“張都尉在京城享用慣了珍饈佳餚,軍中的粗鄙之食自當是別有另一番風味,張都尉別客氣,直管享用便是。”
張樂一聽,不樂意了,立刻把臉沉了下去,“叭”將筷子扔到了几案上,冷冷地注視着蔣舒,眼神之中帶着一絲挑釁的味道。
媽的,老子不就是嘴快點,多吃了幾口羊肉,什麼時候輪到你說三道四了。
蔣舒眼中掠過一絲尷尬,不過他很快泰然地舉起酒杯,朝着劉胤道:“難得劉右丞光臨敝關,在下代表陽安關的全休將士敬劉右丞一杯,請!”
劉胤暗暗地打量了一下蔣舒,心道就是這貨在最緊要的關頭變節投敵,最終導致了傅僉戰死和陽安關失守,也使得姜維的整個漢中防禦體系全面崩潰,如果論責任的話,蔣舒堪稱是蜀漢滅亡的第一個罪臣。
看來得提醒一下傅僉,要他提防一下蔣舒,雖然傅僉便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岳父,但傅僉也算得上是蜀漢後期難得的悍勇之將,如果枉死在蔣舒這種小人的手中,也確產是令人扼腕而嘆。
至於把蔣舒調出陽安關要隘,劉胤想也沒想,就算是傅僉也沒有人事調動權限,所有漢中的人事任免調動,皆在姜維一人手中,何況說蔣舒投敵,自己一點證據都沒有,劉胤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宴會之後,傅僉請劉胤到自己的書房單獨會面,畢竟翁婿之間,還有私人的話要說。
傅僉先是寒喧了幾句,簡單地問了一下親家母的健康狀況和劉胤就職中尉右丞的事,劉胤恭恭敬敬一一稟明。
接着傅僉話鋒一轉,問到了女兒的身上,畢竟這纔是他最爲關心的,同時傅僉的神色,也爲之黯淡了不少。
“月華的病,可曾好些了?”
劉胤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未曾。家中遍尋蜀中名醫,也曾用藥無數,只是月華的病一直未有好轉,可嘆神醫華陀冤死於曹操之手,其醫術未有真傳,否則或許有救治的法子。”
傅僉悵然地長嘆一聲道:“月華自幼喪母,我長年投身軍旅,數載難得一見,月華聰慧乖巧但性格孤僻,喪子之痛讓她無法釋懷,遂得此病,恐怕今生無望治癒。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賢婿肯應否?”
“岳父但講無妨。”
傅僉沉默片刻道:“月華身患此疾,恐怕無法再侍奉賢婿,賢婿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理當擇佳偶再娶之,以續安平王之香火。某亦別無所求,只求賢婿能善待我那可憐的女兒,餘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