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我緊緊咬着脣，卻漸漸陷入混沌狀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只覺得心裡是難受的，可是興奮卻一股一股地冒出來，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大哭。
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大概是醫院。
我知道的，還是……犯病了!方先生的話，根本就是騙人的，不管怎麼樣裝作平靜和不在乎，還是不可避免地犯病了，根本就是騙人的!
"都是騙人的!"我不可遏制的叫出了聲。
"節子……"劉隨擡起頭看我，他的臉色很疲憊，"你……"
我咬咬脣，心疼地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臉受傷了，還有脖子上也有抓痕，是我……
他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衣領遮住了脖子上的傷痕，淡淡地笑着說:"沒事了，都好了。"他伸手抓住我的右手，卻驀地使我渾身一怔。
我……
我已經變得像魔鬼一樣了……
我下意識地收回手，卻仍舊是被他緊緊地攥在手心。
"你……"
"已經沒事了。"
"你……知道了?"
"沒有的事，沒有什麼，已經都好了。"他微微笑着，卻因牽扯到嘴角的傷而皺眉。
"劉隨……"我皺緊眉忍住淚意，"我是魔鬼……我是魔鬼……我是……"
"沒有，纔不是。"他安撫地摸了摸我的頭，"只是病了，是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你的臉、手、脖子……都是被我抓傷的!!"我激動地說，"都是被我抓傷的!!"
"不是的，是我自己沒注意。"他抓住我的兩隻手，儘管痛還是笑了，"你媽媽去買早餐了，一會就該過來了。"
他剛說完，蘇玉就進來了。
我看着蘇玉，一時不知說什麼，只能訥訥地喊了一聲:"媽……"
她過來探了探我的額頭，說:"還好，不那麼燙了，看來燒退了。"
"發……發燒?"我迷惑地看着劉隨，他眨了眨眼睛，點了一下頭。我懂了，他肯定是知道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纔沒告訴蘇玉真相的。
"媽……"我又喚了蘇玉一聲，忍住心裡的萬般情緒，只能咬咬牙轉移話題，"汪叔叔呢?他怎麼沒能來?"
"唉，"媽媽先嘆了一口氣，"你汪叔叔還在到處找豆豆呢，她昨晚一晚沒有回家……"
"什麼?"我雖然是看着媽媽的，但還是注意到劉隨渾身怔了一下，"那……媽媽，我想我知道的，你先回家，我和劉隨去找吧。我已經沒事了。"媽媽看看我，又看看劉隨，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突然想起，我還不好解釋，我和他爲什麼會在一起。
蘇玉見我語氣堅持，便也沒多說什麼，幫我辦了出院手續後就先回家了。
我和劉隨一起去找，劉隨拉住我，面帶愧色說:"昨天，豆豆給我打電話說要跟我談談，你知道嗎?我們早就分手了，所以我就拒絕了。因爲要給你過生日，便沒有和她多說，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的話是什麼。"
"應……應該沒事的吧，"我試着安慰他，說，"我知道一個地方，綠光，我們去綠光吧，上次我就是在那裡找到她的!"說完我攔了一輛車，拉着劉隨跳上車便往綠光趕去。誰知剛走到半路，我媽便給我打電話說汪豆豆已經回家了，我看了看劉隨，他依舊愁眉不展的樣子。
"你回家休息吧，我也回家去了。"我說。
"你……"他咬了咬牙，堅持說，"我送你回家，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是啊，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了。我低下頭，感傷登時浮上心頭。
"沒關係，"他伸出雙手攏住我的肩，"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即使真的傷害發生，你也只能傷害我一個人啊，是不是?"說完他笑了笑，我忍不住激動道:"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你啊?!"
我想是的吧，當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最不願傷害的，不就是他嗎?
"呵呵……傻瓜……"良久以後，他笑着拍了拍我的頭，"真是的……"
我們一起下了車，他從揹包裡拿出兩瓶藥，一瓶給我，一瓶放自己兜裡，說如果我忘了，他一直都會帶在手裡。
我看着他疲憊的雙眼還有滲出血絲的抓痕，不由自主地上前伸出雙臂抱住了他。
或許是真的太過不捨了，我纔會即使在理智地認清自己的情況後仍舊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強迫自己鬆開雙手，咬緊牙，還是皺着眉頭笑了出來:"好了，我知道啦，你回家去吧。"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看進我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溫柔和暖意，還有……傷痛:"不管發生什麼還要發生什麼，我說過我會守着你就一定要一輩子守着你，不管一輩子有多長!"他大聲道，"不管一輩子有多長有多難!"
我偏過頭，眼前一片模糊，我不要…不要…"劉隨……"我再一次抱住他，伏在他的肩膀上大哭起來。
劉隨，我也不知道一輩子會有多長，可是，我卻能想象，和這樣的我在一起，你的一輩子會有多難，會有那麼一天，我會再次用手抓傷你的臉、脖子、手臂，可能還會像爸爸那樣向最愛的人舉刀。
我已經……不可避免的邊成了魔鬼……
"不管你邊成怎樣，我都要守着你!"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語氣堅定無比，"無論發生什麼，你只須記得我會在。"
咬緊了脣，我終於再次得到不捨的感覺。"嗯!我知道的!"還是答應了，因爲不捨，所以即使知道不可還是答應了。欣喜瞬間淹沒了我和他，我只能看見，周圍金燦燦的一片。
送走他，我擦乾眼淚，吸了吸鼻子，又撫了撫眼睛，知道自己覺得不會再像是哭過的樣子，才進了屋。
蘇玉和汪子國坐在客廳裡，一言不發。
"叔叔……"我喚了一聲，汪子國轉頭看我，微微笑了一下，"汪……豆豆呢?"
"在……在她房間裡!"汪子國嘆息了一聲，微笑全然不見，"今早她，自己回來的。"
"我去看她。"我說完就往汪豆豆房間走去，敲開門，只見她穿着睡袍站在窗前，我走過去，猛地發覺窗前的景物，竟是我剛纔和劉隨站在的地方，那麼剛纔……
"汪…豆豆……"我試着叫了她一聲，她的肩膀微微一怔，然後轉過頭，一臉蒼涼地笑:"我……什麼…都輸了……"她坐在穿上，沒能眼淚的樣子讓我的心裡驀地一驚，又覺得得害怕，不敢上前。
"豆豆……你……"
"沒有什麼事，你出去吧。"她疲憊地說完一句話以後，就睜着眼睛躺在牀上，一動不也動。
"豆豆，對不起。"
"……"
"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吧。"我轉身出去，輕輕地帶上門，內疚和擔心竄進全身各處，竟沒發覺，手竟不知何時沒來由地發起抖來。
走到客廳，我看着疲憊的汪子國和蘇玉，說:"豆豆睡了，你們先休息吧。"
蘇玉將汪子國扶起來，去了臥室，"怦"地一聲關上門，只留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雙臂抱着腿沉思。
真令人難以置信，今天居然是除夕!
也許再過不久，喜慶的煙火爆竹聲便會淹沒這個城市，獨獨這個家，從白天開始沉寂，也許將會，一直就這麼沉寂下去。
勉強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夜，一家人都一整天沒有吃過飯。醒來的時候正是午夜時辰，周遭的煙花和爆竹聲聲蓋過一聲，我起身把汪子國他們叫醒，便徑自去廚房煮麪。
我打開壁櫥拿東西的時候，發現壁櫥裡還有一個未動封的蛋糕，那是……前天他們給我買的了?我伸手摸了摸蛋糕，吸了一口氣，從旁邊拿出四人份的面煮好。
我把面端出客廳時，汪子國和蘇玉都已經出來了，我把面端給他們，起身揉了揉暈糊糊的頭便往汪豆豆的房間走去。
像納粹一樣，我剛敲了兩下門便開了。她像是絲毫沒有睡過的樣子，一臉的平靜，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一下，愈發顯得她像一汪沉靜的海洋。
"我煮了面。"雖然仍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終究我不能膽怯，看她一臉平靜的樣子，我也只是靜靜與她對望。
過了那麼一會兒，她什麼都沒說，徑自忽略我向客廳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後，除了她的腳步聲以外，就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走了好久，好久……
我們四人相對而坐，這便是我們的除夕了。
沉默的吃麪，沒有任何言語。我早就明白，汪子國的愛，也像是一汪海水，深沉而又寬宏。我知道的，不知道的，汪子國尋找汪豆豆，每每總是到夜深人靜。
"汪叔叔，"我笑了一下，說，"汪叔叔，新年快樂。"我找來四個杯子，倒上酒，舉杯看他。他淡淡地笑開來，舉杯抿了一口酒。
我看了汪豆豆一眼，她仍舊是沉靜的樣子。我曾經，和她一樣人爲，汪叔叔是不喜歡她的，可是……從我知道的第一次尋找開始，這愛，竟是這般隱忍。
沉默了片刻，我對蘇玉說:"媽媽，我們出去買些食物吧，讓叔叔和豆豆好好聊一下。"
"好。"蘇玉和我一同起身，換上鞋便出門去了。
走在街上，路邊都是燈火通明的樣子，有大幅的廣告，還有火紅的燈籠和七色的霓虹燈。
"昨天……"我挽着蘇玉的手臂，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出，"汪豆豆她……"
:昨晚，我和你叔叔聊了一個晚上，"媽媽看了一眼怒放的煙花，平靜地說，"我告訴他你和劉隨的事了……"
"媽媽，沒有……"我小聲說。
"傻孩子，聽我說完，"她極淡極淡地笑了，又沉靜了下去，"他很生氣，因爲豆豆是真的很喜歡劉隨……"
"你們吵架了?"
"沒有，他很包容我，倒是我，情緒有些激動了……"
"你
"……"
"他就是心疼豆豆整天魂不守舍的樣子，說她總是把難過和傷心都憋在心裡，表面上裝作沉默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心疼她，可是豆豆什麼都不願說出來……
"昨天早晨，也是一身的酒氣，回來什麼都不說便回了房……"
"誒?那麼說，昨天豆豆……"
"沒有的，她自己回來的。你叔叔又生氣又心疼……"
"
"媽……"
"嗯?"
"我想問你，你給汪豆豆的愛，是真的嗎?
(二)汪豆豆
我羨慕嫉妒恨，她得到的愛，似乎總是比我多一些，我無法讓自己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愛自己的人。可是……
可是當這個空間只剩下我與父親時，一種濃濃的愛突然來襲，我懂得，或許這隻會是我一時的感受，但還是，我承望，幸福可以長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