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溫柔與改信

路遠明發現他除了這顆巨大的金色瞳孔以外,唯一能夠看到的就只有格蕾絲所能夠看到與感知到的東西,在這個入魔之境中,他的一切似乎都與格蕾絲綁定在了一起。

這種不是自己去奮鬥打拼,而是全部依靠別人,然後自己只能夠默默等待結果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但這就是入魔之境了,這一次的入魔之境至少比墓碑世界要好太多了。

墓碑世界的入魔之境纔是真的讓他絕望,那個入魔之境一進入就立刻被鎮壓,任憑他有多麼強大的能力都無濟於事,至少眼前這個入魔之境他還略有一些反抗之力。

三千人的近代軍隊……其實真的算不上近代軍隊,因爲在路遠明來看,維繫這一隻軍隊戰鬥力的更多來自超凡之力,其餘的東西,不管是土地分配所造就的所謂良家子階級,還是依靠嚴苛到嚴酷的軍事訓練和命令,這些東西都不足以在短短時間內,跨越文明層次的訓練出近代軍隊來。

之所以能夠成軍,更多的是格蕾絲借用了他的能力。

這個惡女將他的認知之力用來給這些士兵洗腦去了!

路遠明親眼看到這惡女直接使用了他的認知與無色光顆粒,雖然效果也是弱化了再弱化,甚至比他妹妹路媛旻所使用的認知還要不如,但是依然有着認知的本質,也即是奇蹟之力,而這惡女就用這奇蹟之力來對這些士兵訓練洗腦,所以這纔有了跨越時代的近代軍隊。

“吾主是嚴酷之神……”

格蕾絲看着嚴酷二字皺了皺眉頭,她就用刮刀將這羊皮紙上的文字颳去,細想片刻,這纔將嚴酷改爲了嚴格二字。

雖在行軍途中,但是也有紮營之時,格蕾絲作爲主帥,她每日裡幾乎不得空閒,但是她依然每天抽出了少許時間來書寫這些文字。

她正在爲她的主神編寫宗教典籍。

這是每一個神靈都必有的階段。

最初的祭司於迷霧中感知到了神之道路,神靈給予渺小凡人最初的幫助,這讓祭司可以活下來,並且獲得力量,祭司藉此在凡人中榮耀於神靈,神靈獲得了信仰與祭祀,而祭司則爲神靈管理這凡人俗世。

這其實就是祭司與神靈最初的關係。

但是自然是不可能這麼說的,因爲凡人愚昧,他們無法接受崇高的神靈是與祭司進行着交易這麼一個事實,所以就必須要有榮耀神靈的語言與描述,以及定位神靈道路的說辭。

格蕾絲作爲城邦繼承人,而且自身又有着祭司的靈覺,所以她從小就受到這方面的教育,而且一些隱秘她也都知曉。

這典籍就是由最初的祭司所編寫,然後後面神的祭司一代代將其完善。

典籍中除了榮耀神的形容與言辭,更多的是描述神的道路,這既是給凡人們看,也是祭司最爲重要的功課。

因爲神是至高無上與浩瀚混亂的,凡人,那怕是祭司也只能夠感知到神的某一方面,同時神靈的混亂也會傷害到凡人,特別是傷害到靠近神之道路的祭司,所以一些禁忌就會隱約的呈現在典籍中,讓後面的祭司避免犯了神靈的禁忌,也避免太早被神的混亂所侵蝕死掉。

所以這東西至關重要,而她能夠寫出這典籍就是有大功了,不但對未來神靈的祭司來說是祖師爺一樣的存在,對神靈也有大功勞,將神靈的道路在這世間普及。

據說一些稍微秩序和有感知的神靈,會因此而庇護這種有大功的祭司的靈魂,讓其那怕死了也不會被神靈道路所同化,這就真是與神靈同在,永恆而不朽了。

這自然是格蕾絲的野望,但同樣的,她也是真的從心底裡崇敬着她的主神。

這主神與別的神靈當真是截然不同。

她因爲有靈覺,是真的可以清楚看到過往那些城邦神靈祭司時的慘狀的。

那些被獻祭的祭品,他們的靈魂被神靈吮吸,化爲烏有,或者化爲某種恐怖的怪物,而因此吮吸到祭司身上的混亂就要少了許多,這其實就是魔法師安科所說的祭品其實一方面是取悅神靈,另一方面則是保護祭司的緣故了。

這讓格蕾絲恐懼,但是她也不可能浪費她的祭司天賦,當時的她其實所想的是找一個不那麼邪惡,不那麼混亂的神靈信仰爲主神,可是誰知道命運交錯,讓她信仰了現在的主神。

這主神實在是善良而仁慈,居然並不吮吸生命,甚至爲了保住她這個唯一祭司,連混亂都從來不會拋給她。

當然了,主神有些暴躁,有些暴脾氣是可以理解的,比如當主神降臨於神之金字塔後,她經常性都被主神毆打,拍飛,或者是砸入地裡什麼的,不過主神每次都掌控了力道,既沒有殺她,也沒有讓她獲得不可逆轉的殘廢什麼的,每次都只是教育她,讓她明白神靈的想法,甚至主神還親自幫她矯正軍隊訓練,以及開墾農田,管理民衆之類。

主神真是溫柔善良啊!

格蕾絲心裡閃過這些念頭,她定了定神,繼續寫道:“吾主是嚴格之神,對一切秩序有着極爲嚴格的欣賞標準,同時吾主對無辜者被殺會感覺到憤怒,但是卻欣賞武勇,於戰場上的殺戮可得吾主的庇佑與欣賞,戰後可砍下敵人頭顱,將其堆疊爲金字塔模樣,外覆泥土,具體樣式如下……”

路遠明看着格蕾絲在編寫的典籍,雖然他看不懂格蕾絲所書寫的文字,但是他可以感知格蕾絲的想法與意思啊,這一感知就讓他差點氣得肺都要炸了。

什麼叫做他欣賞武勇?

什麼叫做戰後可砍下敵人頭顱?

你他孃的還要堆疊起來?

真當老子是恐虐啊!?

要不要再呼喊一聲顱獻顱座!?

路遠明可以感知到格蕾絲的想法,格蕾絲作爲祭司,也可以冥冥之中感受到一些路遠明的雜念,她的筆下忽然一頓,就遲疑着寫道:“吾主最喜歡的戰後禱告詞之一,似乎是砍下敵人頭顱時大喊顱獻顱……”

“啪!”

格蕾絲直接被一道憑空而來的念動力打飛出了數十米開外,口中立刻鮮血狂涌,內臟碎片都被噴了出來,嚇得格蕾絲立刻使用了聖力,這才讓她的身體快速癒合……

總之,在神靈顯露的權威之中,格蕾絲越加覺得神靈是如此的溫柔善良。

不單單是格蕾絲這麼覺得,自上一次城邦被格蕾絲逼降,跟隨到神賜光照之地中的高等貴族羣中,也有幾個是祭司,雖然他們因爲遠離神靈的領域而無法獲得聖力,但是他們也是高等貴族,作爲祭司的眼光也在,看到格蕾絲與其所信奉的主神如此親密的互動,而且格蕾絲的主神如此溫柔的對待自己的祭司,他們可真是羨慕嫉妒啊。

如果路遠明可以感知到別的幾個祭司的想法,那他真是會直接抽死他們的!

你們說誰呢!?

真他娘以爲誰都是範馬xxx呢!?

就在隊伍即將抵達文明邊界前,幾個祭司找到正要進行晚禱的格蕾絲。

而格蕾絲彷彿早知道了他們會找來一樣,當下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了這幾名祭司,她向着僕人看了一眼,幾個僕人立刻去搬來了軟塌,又點燃了木屑薰香,關閉了帳篷大門,待到這時,格蕾絲才微笑着請幾名祭司坐在了軟塌上。

“我早就等着諸位了,沒想到隔了這麼久纔來。”格蕾絲笑着道。

幾名祭司都是微笑,也都一言不發,各自都是老狐狸,就這麼靜默了半響,其中爲首的那個中老年祭司才咳了一聲道:“格蕾絲祭司,請問您是尊奉這位偉大神靈纔不到十年時間嗎?”

格蕾絲微笑點頭。

從她尊奉主神到現在,起身別說十年了,連五年時間都沒有,而主神卻對她如此愛護,這讓她十分驕傲與矜持。

衆多祭司都是羨慕,中老年祭司又問道:“尊神可有尊名留下?”

格蕾絲搖頭道:“還未有。”

就有兩名較爲年輕的祭司皺眉道:“此是神域動盪嗎?”

祭司才知曉,尊神的尊名與神域息息相關,若是尊名更改,減少,或者沒了,其實就是神靈的神域出現了大問題,這是十分致命的事情。

中老年祭司責怪的看向了這兩名年輕祭司道:“你們怎可如此揣測神靈?也有神靈志向遠大,不想要輕易決定尊名神域的緣故!”

這話十分嚴厲,兩名年輕祭司立刻低頭認錯,格蕾絲就矜持的道:“正是如此,吾神於數年前曾經斬殺過邪神,當時神戰爆發,光耀冥土,你們應該也有所察覺吧?”

幾名祭司都是默默回想,然後都有些恍然。

中老年祭司就微笑着道:“能否一觀神之典籍?”

格蕾絲就笑着從小型祭壇下面抽出幾張羊皮紙,她想了想,就將大多數羊皮紙放了回去,只拿出一張來遞給了中老年祭司。

中老年祭司連忙拿住,他細細看了起來,旁邊幾名祭司都湊了上去,如癡如醉的看了起來。

當他們看到上面描述了光明時,各自都低聲叫了一聲,當他們看到治癒時,更是各自驚呼出聲,最後當他們看到淨化二字時,各自都是不敢相信,來回多看了至少七八遍,確認了這是對神靈描述的形容,而且這確實是有着聖力感應的神之典籍,這就是做不得假的,否則神靈早就反噬格蕾絲了。

“光明!”

“治癒?”

“淨化……前所未有的淨化!?”

祭司們竊竊私語,各自都是低聲唸叨着。

當他們看到羊皮紙最後一個字時,都是感覺遺憾,彷彿少了些什麼一樣,各自捨不得放下羊皮紙,卻又無可奈何,半響後才遞迴給了格蕾絲。

格蕾絲矜持笑着將羊皮紙放回到了祭壇下。

中老年祭司就慈祥的說道:“格蕾絲祭司,我們到了那片神賜光照之地,卻是從未見過你供奉祭品,雖然有牲祭,卻無血祭,更沒有大祭……請問是否格蕾絲祭司有什麼顧慮?或者是……”

“我是二級靈覺。”

格蕾絲先就說道。

因爲二級靈覺的緣故,任何祭祀她都可以擔任祭司,因爲有許多隻有入門級靈覺,甚至連一級靈覺都沒有的準祭司,他們是那些大型村莊的祭司人選,可是自身能力不足,所以沒辦法靠他們來完成人祭和血祭,這就是中老年祭司所說的話語隱藏內容了。

中老年祭司點點頭,然後小聲的道:“可是格蕾絲祭司,你卻並沒有產生任何混亂,畸變……”

“此乃吾主之神威,吾主乃是仁慈之主,善良之主,秩序之主,絕非邪神惡神可比,我的精神,肉體,靈魂都是穩固!”格蕾絲立刻說着。

這就是闡述神靈之道了,對祭司來說是絕對的核心,一絲一毫的僞飾都不得有,她必須說個分明。

衆多祭司都是心動,他們眼中的渴望簡直要冒出眼珠子一樣。

可是他們全部都是已經尊奉過主神的了,若只是恭敬別的神靈還無妨,但是想要尊奉別的神靈,那這就是大逆不道,其原本尊奉的主神必會隔空襲來,必會讓他們形神俱滅,甚至是直接被壓入神域之中痛嚎萬萬年纔可。

所以他們那怕已經產生了尊奉這光之主神的想法,卻連說都沒法說出來。

還好格蕾絲也是祭司,他們的來意,他們的想法,以及他們爲什麼不能不敢說出來的原因,這些格蕾絲全部都知道。

這時正是要做大事時,若是她的主神還有別的祭司,那就大幅加強她手下的實力了。

畢竟她是主祭長,手下連一些副祭都沒有,這像什麼話啊?

當下格蕾絲就說道:“吾主乃是慈悲之主,溫柔而善良,這些日子我想伱們也都看在眼中,即便對我有懲戒,也是爲了讓我成長,讓我明白神之道路,而非是折磨我,也不是爲了殺死我或者畸變殘廢我……若是諸位有意,明日我就進行一場大祭……”

衆多祭司還是不言,中老年祭司就說道:“不知道貴主實力若何?畢竟我們所信奉的幾尊神靈可都是老牌神靈啊……”

格蕾絲哈哈大笑道:“一個能夠有光明,治癒,淨化神域的神靈,你們說強度如何?要知道吾主可是才發動了神戰,而且更是在萬年前,又在數年前兩次光耀冥土啊!”

這其實也是衆祭司找來的緣故了,他們來到神賜光照之地這麼久,自然也都瞭解清楚了這個神靈的一些過往,特別是知道了這個神靈很有可能是萬年前引發過光耀冥土大奇蹟,以及在數年前再度引發了一次小規模光耀冥土事件的那位神靈,他們心裡就產生某些念頭了。

當下這些祭司都是滿足而去,帶到第二天時,格蕾絲果然開始準備大祭祀,又有一牛一羊一豬被驅趕到了祭壇前。

而幾名祭司中走出來了一名最年輕的祭司,他滿臉糾結,不停回望身後衆祭司。

他就是測試品。

他將在這場大祭中背叛尊奉主神。

雖然神靈的力量無法跨越迷霧,但是有祭司作爲力量載體又有不同,特別是在祭司想要叛神之時,這可是叛神之罪,是神靈最無法接受的褻瀆,那怕是神靈要消耗極大的力量,也絕對會懲罰這個叛神者。

格蕾絲卻是看也不看,只是虔誠的來到了祭壇前大聲禱告,同時持着尖刀開始殺牛殺羊殺豬。

在祭壇前方,年輕祭司只能夠跪在地上,然後開始唸誦他所尊奉主神的禱告詞,只是這禱告詞是倒過來念誦的,而且在其中鑲嵌有一些褻瀆與背叛神靈的詞彙。

路遠明就莫名其妙的看着這一切。

他見識過好多次這種祭祀了,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呢?到最後還不是那些士兵分得少許血肉,大部分血肉都落入了貴族們和格蕾絲的口中嗎?

難道說要開戰了,所以先犒賞一下大軍?

就在路遠明如此想着時,忽然間他看到遠處迷霧中一頭奇形怪狀的怪物,有點像是渾身長滿了膿瘡的蜥蜴或者鱷魚什麼的,它帶着一些虛無縹緲感,彷彿一片煙霧一樣瀰漫而來。

這怪物一靠近,路遠明就感覺到了有一種冰冷感,而在下方祭壇處,格蕾絲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同時祭壇的火堆立刻變得微弱,地面上也起了一層霜,特別是正在叛神的祭司,體表更是出現了冰霜。

路遠明下意識的凝固念動力化爲一個巴掌打了過去,幾乎是立刻的,這個本身就虛幻的蜥蜴怪物立刻就被念動力攪成了一團,同時發出某種噁心恐怖的尖叫,這讓路遠明更是不滿,又是幾巴掌打去,可是卻都無法打散這煙霧,所以他直接使用了認知,一道光芒閃爍,這蜥蜴怪立刻煙消雲散,一丁點殘餘都沒有留下。

而在祭壇前,那年輕祭司身體表面開始浮現出黑色煙霧,這些黑色煙霧升騰起數丈,更是發出某種噁心的聲音,可是從更高處就有光芒爆發,這些黑色煙霧也同樣煙消雲散。

年輕祭司愣住了,然後他瘋了一樣跳起來,扯開自己的衣服,在他體表正有無數膿瘡,但是此刻這些膿瘡全部都在消散,露出了膿瘡後面的嫩肉,他摸着膿瘡,然後用力撕扯,接着瘋狂的大喊大叫。

外面的那幾名祭司都是驚喜務必,也都是心中淒涼。

他們可和格蕾絲不同,格蕾絲看起來不但沒有任何畸變,甚至還因爲得了神靈的恩寵而越發強壯動人,他們看起來尊貴,其實已經不能夠真的稱爲人類了……半人半怪物,活着都是折磨。

格蕾絲只是看了兩眼年輕祭司,她滿臉笑容,接着對着祭壇高聲禱告,大聲呼喊。

“……尊貴,偉大,浩瀚的主神啊,您就是這世間一切光明的來源,您就是治癒之根,您就是淨化之源,吾主啊,顱獻顱座……”

“啪!”

格蕾絲又一次被打飛了出去,滿口鮮血還在半空時就開始噴涌。

而遠處的祭司留下了淚水。

“這位神靈……真是溫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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