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文武百官之間處理政事,除了遞奏摺,便是早朝,而今日,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早朝。
有人宣,燕國與龍鱗有密信來往。
有人宣,燕國打算派人偷取龍鱗的軍事圖!
有人宣,在鳳鸞宮中,他們找到了與燕國密信來往的書!
凰殤昔拖着殘破的身子,獨自跪在下方,接受着文武百官數十人目光的洗禮。
從昏倒到冷宮,從冷宮中被人用冷水潑醒,直接拖到了早朝上,她至今都沒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除了冷笑,還是冷笑。
她除了心死,還是心死。
沒有人,比她更慘了……
早朝的鳴聲響起,文武百官齊齊按順序站立,迎候着九五至尊的到來。
夏侯亦,東陵落,和已經回來的東陵玖也都在早朝上,對於凰殤昔,對於這件事,他們各懷心思。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東陵無錦並沒有出現。
東陵梵湮一襲龍袍出現,他面如覆霜,寒氣四溢,眸若冰柱。
淡淡地一眼下去,在凰殤昔身上,他不過一眼掠過去,並沒有停留,那像是千古冰封的眼眸,沒有一絲溫度。
一聲“早朝”起,文武百官皆呼“吾皇萬歲”。
接下來,便是今日早朝的重點,處理凰殤昔與燕國密信來往的事情!
“各位愛卿如何看?”
底下的人一陣竊竊私語,文與文講,武與武講。
連將軍雖然知道自己的女兒就在凰殤昔身邊,可是現在是叛國的事情,他一赤膽之心,怎會因爲自己的女兒,而包庇罪犯呢?
他第一個站出來,恭敬抱拳道:“皇后娘娘雖貴爲一國之母,可如今證據確鑿,娘娘想抵賴也不行,俗話有言‘天子犯罪與庶民同罪’,皇上,臣以爲,皇后,有罪!”
“皇上請三思,皇后娘娘既爲一國之母,身份尊貴無比,燕國能用什麼來讓娘娘背叛我龍鱗呢?敢問大陸之中,還有什麼身份比皇后更尊貴嗎?難道燕國能給皇后娘娘更爲尊貴的身份?”
這次站出來的是妽嵐的未婚夫。
凰殤昔擡眼看去,眼眶忍不住就紅了,她有個忠心的奴婢,她的奴婢有個忠心於她的未婚夫。
接下來,文武百官們都吵鬧了起來,直到一個人的說話,他們停下了爭議。
“皇上,臣以爲證據確鑿,皇后理當判罪!”
此言一出,衆多人都驚訝的,不是因爲他的話,而是因爲說話的人!
凰殤昔擡眼看過去,早便千瘡百孔的心再次被一箭穿過,呵呵哈哈……
哈哈哈……
這便是你所說的這輩子不會背叛我,呵……真讓人寒心啊,東陵玖。
是的,正是東陵玖,正是東陵玖附議要處決凰殤昔!
他站出來,卻不是凰殤昔這一邊的,不止是東陵落,就連夏侯亦也都有些驚訝,他看了東陵玖一眼,眼中神情讓人琢磨不透。
哈哈哈……東陵玖,他總是抱怨她能不能別這麼聰明,然而現在,卻是告訴她,她太愚昧了,是啊,她太愚昧了,竟然連看人都看錯了兩次,東陵玖啊,你是不是等現在這個機會等得太久了?
你是不是早就等着了?你接近我,是不是就是爲了這一天?
就在這個時候,上方那整個龍鱗最爲尊貴的人,下旨了。
“龍鱗皇后暗渡陳倉,通姦叛國,即刻起,發配至燕國爲奴,此生不得踏入龍鱗半步。”
“此後,是生是死,只看她造化。”
暗渡陳倉?
好一個暗渡陳倉啊……她到底算是明白了,這個男人從她寢宮搜出那些無須有的信封,已經給她定罪了,現在的早朝,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對啊,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說法,她懷孕了,孩子不是他的,她的寢宮又搜出燕國的密信,除了暗渡陳倉通姦叛國,還有什麼比這更有說服力嗎?
哈哈哈……我太蠢了,蠢到我到現在才發現,這一切一切,都是爲我準備好的,都是精心算計爲我量身訂做的!
有誰能這麼瞭解她的一舉一動?
有誰?還能有誰?
只有你啊……
我的瑣玥……
早朝下後,再次一個絕頂轟雷,轟得凰殤昔精神奔潰。
地牢,一個關了十多年的女人,一個叫做琴雪沁的女人……
死了!
天上,是久久不走的暴雨,地下,是一個拖着長長血痕的人,那一直沿着腿流下來的血,大雨的瘋狂洗刷,並沒有洗走那一堆血跡,那血河一直在延長,延長。
琴雪沁的死訊傳來,她曾去找東陵梵湮,她質問他,是不是他做的,是不是?
他沒說話,更沒有任何異議。
東陵梵湮的反應,她沒有再問下去,突然癲狂大笑,發瘋似的跑出來,大雨滂沱下,遊走在漫漫寂寥無人的宮道上,顯得蒼涼悲哀。
那讓看者驚心的血痕一路往下,凰殤昔似乎察覺不到她在不斷地流血,流得很多,流得人心驚寒。
那日月前花下,那個男人信誓旦旦地對她說,無論何時何地,他都相信她。
朕想執你之手,而非一刻。
你不在,朕會不習慣。
你要陪着朕,陪朕一輩子,哪怕你想走,朕這輩子都不會放你走。
龍鱗名樹,享有國樹之稱,那叫,癡情樹……
東陵梵湮,既然你給我不了我,爲什麼要招惹我,招惹了我,爲什麼又要棄我而去?
騙人,全都是騙她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騙她!
東陵梵湮,你這個到底有沒有心,你是不是怎麼也捂不暖的?
我放下尊嚴,放下我似若命的驕傲,獻出我一抔真心,到底是在證明我自己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存在!
呵呵哈哈……
到底是她有眼無珠啊,她成就了一番笑話!
大夢三生,是時候醒了,這漫漫長路,她,又該何去何從?
路途慢慢,她一直走一直走,並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她只知道她若一直走下去,是不是會找到盡頭?
頭上砸得生疼的大雨忽然不見了蹤影,身邊卻依舊是那猛烈的大雨如注的聲音。
凰殤昔遲緩地擡起頭,臉上被雨水浸溼,粘上了不少髮絲,頭髮也被大雨打得亂糟糟的,此時的她十分狼狽。
凰殤昔擡起臉,看到一張極爲熟悉的面容,一雙似劍濃眉,鋒利如鷹的雙眸,高挺的鼻,緊緊抿起的脣,脣角彷彿染上了幾分她看不懂的意味。
凰殤昔勾脣,忽然冷嗤一聲,聲線沙啞難聽:“呵……你來做什麼。”
說話期間,她往後退了幾步,又重新回到狂雨之中。
東陵玖雙眸緊緊地注視她,仿若一分都不願離開,他沒有說話,而是上前幾步,想替凰殤昔擋去所有的雨,可她並不領情,東陵玖每走前一步,她便往後兩步。
最後,東陵玖放棄了,他沒有再往前走了。
兩人雙眼的視線都集中在對方,一瞬不瞬,似乎又像以往那樣在爭鬥,可是這一刻,遠不是以往任何時候能比,凰殤昔眼中,再無了溫度。
她勾脣冷笑,“東陵玖,故意潛伏在我身邊,幫我做事,便是想奪得我的信任,蓄謀這麼久,你就不累麼?”
東陵玖不言,目光卻熠熠生輝。
“不,怎麼會累呢?龍鱗的啓王身負重任,早便打拼多年了,區區利用一個女人,其實也沒什麼,不是麼?”凰殤昔偏頭笑,是極爲諷刺的笑。
看着她如此,東陵玖心中忽然有些疼。
握着佩刀的手緊了緊,良久,他到底什麼都沒說。
對啊,還有什麼可說呢?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全都做了……
凰殤昔說得並沒有錯,他確實從一開始,就是想利用她,利用她奪得皇位。
驟然,面前本還神色清冷,看上去神志清醒的女人想發了瘋似的上前攥住東陵玖的衣領,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嘶吼。
“東陵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我那麼真心待你,你爲什麼要背叛我?爲什麼——”
東陵玖臉色冰冷,沒有表情,他看了她許久,才冷聲道:“用一個女人,重新手握大權,值了。”
凰殤昔猙獰的表情一怔,片刻後,變爲自嘲譏誚的神情,抓着東陵玖前襟的手鬆開,有些戰地不穩地後退幾步。
“對啊……確實對……不過是犧牲一個女人罷了……”
凰殤昔沒有擡頭,她並不能看到東陵玖鬆動的面容上,那雙流過別樣情緒的眸子。
凰殤昔一直在自言自語,像神志不清的傻子一樣,倏然,讓東陵玖驚愕的一幕出現了。
那個一向桀驁不馴,狂妄驕傲的女人驟然跪在他身前,大雨侵蝕中,他仿若看到她的淚水模糊了她整張臉,浸透了一張絕美的容顏。
她跪在東陵玖身前,她從來沒有向誰跪過,從來沒有!這是她唯一一次自願下跪的!
她哽咽又沙啞的聲音傳進他耳內,“東陵玖,我求你了,別這樣對我,我求你了……”
東陵玖臉色一變,凰殤昔的舉動在他心底激起了千層浪,一句不言,他轉身離開。
卻不料在他轉身之際,腰間的佩刀被人抽出,東陵玖猛然迅速扭頭,臉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