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氣場這個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像我到哪裡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好孩子,胖子就屬於典型的痞子樣。我們這兩者都不具備當領導的底蘊,查文斌屬於那種處事不驚運籌帷幄的人物,而葉秋乾脆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類型。
無論是對朋友還是敵人,你永遠猜不到他下一秒想要做什麼,因爲的思維永遠都會快上你那零點零一秒,這種人天生就適合戰場。他有着無與倫比的殺氣和一顆冰冷的心,下手狠,出手準,情緒的波動可以控制到上下浮動只有零。
查文斌說除了我之外,葉秋就是那個最不適合修道的人,這種人的心裡只有一個信仰,那就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才能控制自己,才能說服自己,任何外來的力對於葉秋來說都是浮雲。
那個女人會咬我,會驚恐的躲着查文斌,但是在葉秋的懷裡她卻異常的安靜,修長的身子掛在那個有些略顯單薄的男人身上拖着最後一抹光緩緩地走向遠方。
女人姓程,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程子衿,這個名字想必是取自詩經中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就那樣躺在葉秋的懷裡,安靜地竟然睡着了,或許她從未睡得如此香甜,一直到了宿舍,她依舊死死摟着葉秋不肯下來。
圍觀的人散了,沒有人會真的拿命去賭當一回英雄的買賣,一直到了那晚吃飯的時候,黃所長才說出了真相:這個女人原來是被那個男人買過來的。
黃所長給我敬了一杯酒道:“家裡窮,爲了讓兒子娶上媳婦,就把這姑娘給賣到這兒了,我們這些說實話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方親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夏老弟你也多多包涵,這年頭混碗吃不容易。”
“那怎麼就瘋了呢?”
黃所長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不從給打的吧,那姑娘性子倔,那男人好吃懶做成天賭,幹得也都是些偷雞摸狗的買賣。”
這時查文斌插話道:“不像,我看那女孩的眼神並不渙散,反倒清澈明亮,不像是失心瘋的人。”
“查先生,人醫院也給檢查了說是沒病,可你也瞧見了,她一回來就那樣。”
“我知道!”袁小白嘿嘿一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哪裡會了解女人,那個姐姐是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裝瘋賣傻的,她是不想讓那個買她的男人那個啥……”
“嗯,小白這話說得有道理,我看她跟老二那兒就很好嘛。”我也嘿嘿一笑,看着衆人道:“難不成老二的春天要來了?”
散了席,那個女人依舊還在葉秋的懷裡掛着,袁小白拿着一盆水走了進去道:“你先出去,我給她洗洗。”
葉秋愣了一下,袁小白笑罵道:“我還要給她換衣服呢,你要站在這裡看嘛?”她把手中的毛巾往葉秋面前一送道:“要不你來?”
我恰好在門口經過撞到了一臉通紅的葉秋從房裡出來,這可是一個稀奇的事兒,這傢伙居然也會害羞啊……我想進去看看什麼情況,袁小白就過來賞了我一個閉門羹道:“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
看着狀元村對岸的那條河,我和查文斌的心緒一下又重新涌了上來,當年的那座煤礦已經不復存在,整個山體被龍爺炸掉了一半。聽說狀元村的人大概也是從那會兒起開始慢慢走下坡路,這個村莊的壽命就和裡面的祠堂一樣,已經快要走到遲暮的年紀。
“來這兒是第三次了,這一次我不想空手而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嗯。”他很平靜了應了一聲。
“文斌,那個女人,要不要就給葉秋做媳婦,我看他倆就挺配的啊。”
查文斌笑道:“這個你得問他自己啊,你什麼時候還當起媒婆了,弄個瘋婆子回去不是給他找罪受嘛。”
“你們不是說她沒瘋嘛。”“那可不是我說的,是小白。”查文斌頓了一下跟我說道:“這個女人雖然眼睛是透徹的,但是她的眉宇之間隱約有一股黑氣在上下翻騰,我懷疑她是不是遭遇過什麼髒東西。”
在這個地界遇上髒東西不稀奇,要知道離着我們也就幾百米的那個大祠堂裡滿屋子的都是那玩意,查文斌的分析不無道理,我就覺得那個女人挺可憐的,不像是裝出來的。
“要不吃完了跟我出去走走?”他跟我提議道。
這人平時可沒這愛好,以我對他的瞭解估計是有啥想法:“你是不是想去找他家男人?”
“算你聰明,把葉秋叫上吧,跟蠻人講理我不在行。”
“可以先去找上回那個鄰居瞭解一下情況。”我那表姨夫周博才家的鄰居,上回接觸過。土生土長的狀元村人,今天來了還沒去打照面,我就去村裡小賣部提了兩瓶酒一條煙,帶着查文斌和葉秋過去了。看到我來,他很客氣,他也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麼事,這話匣子就直蹦主題了。
那個男的叫周元化,在這個村子裡屬於比較落後的那一類,前幾年家裡拿了村裡的分紅,那個老頭就臥病在牀。周元化是個不孝子,從不顧他老爹的死活,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沒幾年就把家裡敗了個底朝天。
起初的時候周元化還有點閒錢,這個姑娘是被周元化給買過來的。他說周家那門媳婦娶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按照他們這兒的規矩,新娘子到了家門口是不能落轎的,得先去祠堂,認祖歸宗,好讓族長把名字寫進族譜,這纔算是明媒正娶。
意外就是出現在進祠堂裡。
因爲姑娘本人是被強迫的,所以一路也是哭哭啼啼的,那時候還是老族長在,那轎子還沒進祠堂門口,前頭一個轎伕就摔了一跤,直接把新娘子從轎子給摔了出來。當時老族長就黑了臉,爲啥?這是祖宗不肯認不讓進門啊。
“別看我們村不大,規矩可多着呢,那周元化的爹跟族長是堂兄弟,那關係在過去老頭還能撐着門戶的時候是過得去的。硬是好說歹說花了幾個紅包,族長才拉下臉來放人進祠堂。
我們祠堂裡有個老祖宗,就是周家老祖宗,這事兒你們可不能到外面去亂說。”鄰居大哥特地叮囑了一番道:“這個老祖宗當時留下來一規矩,進周家祠堂的人得先要經過他的認可,外來的姑娘得把手指頭割破了往老祖宗的棺材頭上滴血,要是血能滲下去就算是同意;要是血留在棺材上那就是否定。”
“結果呢?”我問道。
“嗨,那姑娘也不知道咋回事,十個手指頭都讓人給劃開了,留下的血那是足足一大碗,硬是一滴都沒滲下去。”鄰居大哥說的活靈活現的比劃道:“我當時可是在場親眼看到的,那周家父子跪下來磕頭啊,求饒啊,把那姑娘給折騰的那叫一個慘。往年誰家娶親都會走這過場,包括我婆娘當年嫁過來也是滴了血的,聽他們說,元化家的那個姑娘是狀元村歷史上第二個被老祖宗沒認得,前一個還是明朝萬利年的事兒了,聽說那頭一個被不認後當時就給趕了出去。”
查文斌問道:“那他們爲什麼還留着她?”
“那還不是錢鬧的,周家可是出了三千塊錢買的!”鄰居大哥伸出三根手指在那抖着道:“三千吶,那時候一年下來攢的也就一百來塊錢,我們村算是好的,額外還有點分紅,也就三百多塊,這可相當於普通人家二十年的收入。”
鄰居大哥繼續說道:“祖宗不肯認,那周家父子自然去退人,可人姑娘孃家也不認啊,人是清清白白的讓你們帶走的,轎子坐了,嗩吶吹了,媒婆證人都在。現在誰知道你把人姑娘給怎麼了沒有,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再說人爲了兒子娶媳婦,也花了不少錢,就不肯認賬了啊。”
我說:“那就給帶回來了?”
“可不是嘛,前後鬧了一個多月,那姑娘孃家人就是一窩痞子,帶回來之後族長自然是不肯認的,並且放話告訴了周元化,他要是跟這姑娘造孽生出個孽種來,周家父子從此就從狀元村消失。老祖宗不認的血脈絕對不可以從這裡出現,並且是拿了分紅做威脅,那周元化被卡住了錢這條脖子也就沒法了。前後也幾次想託人把這個女的轉手賣給別人,可人家一打聽都說這女的是剋夫命,是掃把星,誰娶回家誰倒黴,這一傳十十傳百,周元化就娶了一個只能看不能碰的娘們放在家裡養着。”
查文斌說道:“那後來咋瘋了呢?”
“其實啊,那姑娘真心不錯,人也長得俊俏,尤其對她那個老公公那叫沒話說。她進門後不久,老周就中風臥牀,屎尿全在褲襠裡,開始的時候一直都是那個姑娘給照料。後來估計元化那小子楞吧,有氣沒地出,又不敢碰她,都說誰睡了她誰就得死,剋夫啊。於是就開始打,有時候半夜喝醉了打,有時候清早起來就打,胳膊粗的棍子都打斷好幾根吶。”
“村裡就不管管?”
“大侄子,你說笑呢,這種事怎麼管,這女的要從理上說壓根就還算沒過門。但要從事兒上說,那是她元化買回來的,誰要是多嘴,他一句話衝過來:你要看不過去,那你買走就是了,掏錢吧。就這麼滴,大家後來也就習以爲常了,說她瘋了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兒,那不派出所也來處理過,最後都是不了了之,真的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