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篇戰國時期由楚國留下的帛書上如是寫道: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閔,鴻蒙鴻洞,莫知其門。有二神混生,經天營地,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於是乃別爲陰陽,離爲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
古人認爲世界開始於一團混沌之氣,後陰陽剖分,化生萬物,這裡的二神指的便是伏羲和女媧,分別代表着陰陽男女。同樣,在甘肅天水的一處漢墓壁畫和畫像磚石中,伏羲手捧太陽或日規,代表陽;女媧手捧月亮或月矩,代表陰,在中國一個傳說,相傳伏羲手中的太陽日規和女媧手中的月矩如果同時在一起便可以打開通向天界的鑰匙,成道成仙甚至是扭轉乾坤。
可巧的是在狀元村也有這麼一對石刻,歲月的痕跡已經讓人難以辨認那對時刻的年齡,乍一看挺像是過去農村裡用的碾盤,這對“碾盤”放置在村口必經之處,它的下方各有一雙手掌模樣的東西託舉。碾盤之中左邊那邊的那個太陽模樣的東西,而右邊的那個呢則是個月亮模樣的雕刻。第一次來狀元村的時候查文斌就注意到了這對石雕,私下經人打聽誰也說不清這東西的來歷,有人說當年他們老祖宗來這裡紮根的時候這對石雕也就有了,年復一年的一直在那位置不曾挪移過半分。
今日查文斌再次來到這裡,他停留在那對石雕前靜靜地看着,它已經不像多年前那般光滑有神,破敗的村落讓這石雕除了留下歷史的滄桑外也只有無盡的沉默了。
就在他看得出奇,一個剛剛打柴回來的襤褸老人停了腳步,他上下打量着這個看着有些眼熟的年輕人道:“你不是幾年前來的那批人?”
被聲音拉回的查文斌看着風燭殘年依舊還需勞作的老人,他的手臂上有數不清的疤痕,大的如錢幣,小的也有黃豆大。老人穿着一身老藍色的中山裝,褲腿的一半已經不知了去向,那衣服的肩膀處補丁打了也有幾層厚。
“老人家還認得我?”
“哼,一羣害人精!”說罷老人又用力地把柴火甩上了肩膀,他似乎又不解恨,好像對這個年輕後生有着極大的抱怨,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
查文斌還想辯解點什麼,看着那位老人落寞的身影和露出的膿瘡,他決定是該去盡點自己的力了。
在他看來,一個地方爆發瘟疫不外乎有三種情況:一是善惡報應,在道教,也稱瘟疫爲:天地之病。在過去的古代,醫學條件不發達,瘟疫的到來幾乎會讓一片區域之內的所有人瞬間失去抵抗能力,輕則失去村莊部落,重則亡城亡國。但是道士們對於瘟疫的處理向來又都是義不容辭的,這或許與當年的天師張道陵有關。
相傳,張天師在鶴鳴山修道傳教時,恰逢地方瘟疫肆虐,生靈塗炭,十室九空。爲拯救蒼生於水火,天師將自創金丹術和自己窺得的天道思想加以整合,研製出祛病健體的神秘草藥配方,張天師將藥浸於酒中送於百姓,瘟疫得以祛除。所以,多數的系出有名的道士都懂一些醫術。
在正一教派的一部典籍名叫作《正一瘟司闢毒神燈儀》中如實說道:“人秉性,而福禍自來;故慶源乃襲於積善之家,而殃咎必幾於作惡之者。積善者有餘慶,則可保於安寧;積惡者有餘殃,則難逃於譴責。”
這片稟告是道士們在開壇祛除瘟疫的時候必唸的,過去的人們遇到瘟疫無法解決時,往往也會請道士來做法,這在幾十年前的農村地區都很常見:一個身穿黃袍道卦的傢伙手持桃木劍嘴中唸唸有詞,手中符紙橫飛,口噴清水化火……道士們認爲天道纔是宇宙的仲裁者,如果作惡的是個人那麼其個人便會受到懲罰,若是大衆作惡,那麼就會對大衆報以瘟疫。
而第二種爆發瘟疫的情況則是:陰陽失調。
晝夜輪替、寒來暑往,周流不息、循環不止。道士們崇尚自然,尊重自然並從自然中去領悟宇宙奧妙,他們稱爲:修行。
生,陽也;卒,陰也。事陰過陽,既致陰陽氣逆而生災;事小過大,既致政逆而禍大;陰氣勝陽,下欺上,鬼神邪物大興,而晝行人道,病疾不絕,而陽氣不通。這是《太平經》裡的記載,若是一處地方陰陽失調,陰氣超過了陽氣就會招惹禍事,輕則生災,重則亡國,而人道就容易滋生疾病,包括咱們中醫上一直也在講的陰陽失調也是這個道理。
第三種情況則是瘟鬼作祟,在道士的說法裡,一共有五位瘟鬼,分別是:東方青瘟鬼,劉遠達,木之精,領萬鬼行惡風之疾;南方赤瘟鬼,張元伯,火之精,領萬鬼行熱毒之疾;西方白瘟鬼,趙公明,領萬鬼行注黑之病;北方黑瘟鬼,鍾士季,水之精,領萬鬼行惡毒之疾;中央黃瘟鬼,史文業,土之精,領萬鬼行惡瘡癰腫。
五位瘟鬼分別是五行病源,代表着五種疾病,每種對應的疾病都會有相應的符文、咒語、陣法和湯藥解病。
在查文斌看來,此處爆發瘟疫則是以上三種情況都各佔了一分,狀元村近年來早已被金錢麻痹了人心,盜挖墓葬冥器,是爲壞人祖墳的勾當,應該遭受天譴。第二,狀元村風水局被破,八卦臺沉入水底,陰陽失調,戾氣叢生,也可招致瘟疫降臨。第三,看那老丈腿腳胳膊膿瘡遍佈,倒也像是黃瘟鬼之流的土行瘟疫。
這心中有了譜,查文斌也便有了方向,雖說狀元村有過,但過不至死,上天給的懲罰足以讓他們爲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買單。本着救人行天道,解怨不結仇的天正道道義,查文斌便也尾隨着那老丈一路到了他家中。
推開院門,只見那老丈在門口井中打水,看着水桶約莫數分鐘,那老丈又是搖頭將桶中井水盡數倒回,長嘆了一口氣坐在地上抽起了悶煙。
“大爺。”
“你來做什麼?”見那人盡然追到自己家中,那老丈更是生氣,抄起手中的扁擔就一瘸一拐的要打查文斌,“趕緊滾!再敢來我打死你!”
“大爺。”查文斌也不惱怒,反倒是好言道:“我知道大爺對我有誤解,今天來只爲給大爺看病就醫,絕無半點惡意。”
“看病?”那老丈看着查文斌一副文弱的樣子,不由得冷哼道:“你還來看病,你們不是就知道禍害人的嘛,喏,想看病嘛?”老丈指着身後那一片山道:“瞧見了沒,那些白花花的都是紙錢,我們村裡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要瞧病啊,你去那裡給他們瞧,老頭我還能喘氣就不勞你們這些人操心了,再不走我打斷你的腿!”
面對如此,查文斌心中也是苦笑,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無趣,剛要轉身走卻見屋內出來一個光屁股的小孩,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包零食,那是查文斌從城裡帶來的。小孩看着查文斌咯咯笑,似乎是在對他的禮物很滿意。看着那孩子的手上也有膿包,查文斌原本想走的那雙腿就跟灌了鉛一般……
“哪來的?”老人看着孩子手中的零食一把搶奪了過去,他打量着眼前那個不肯走的陌生人心裡頓時也明白了,“沒安好心的東西!”一把丟掉那袋子,那小孩被突如其來的責備嚇得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老人家,你可以不管自己,可這孩子是無辜的,我看他身上的毒瘡發作的還尚早,您總想讓他好好活下去吧。”
這話到底還是起了作用,那老丈聽完心裡也是一陣酸楚,自己的兒子已經沒了,兒媳早就跑出了這個村子聽說是去了外地再也不會回來了,只留下這一老一少。前陣子,老丈發現自己的孫兒身上開始起那小疙瘩的時候就覺得不妙,想送出去醫治卻無人敢收,只要聽說是狀元村出來的,哪個大夫都躲避不急。他再次打量這個人,兩年前,他見過這個人,不過短短的兩年時間他似乎蒼老了些許。
見老丈的眼神裡防備之心已有所緩解,查文斌乘勢說道:“死馬還當活馬醫呢,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走向一條不歸路,讓我試試吧。”
“你,不怕?”老人遲疑地問道。
“不怕,有什麼可怕的。”說着查文斌大步地走了過去一把抱起那孩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髒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對於這個給了自己好吃的叔叔很是親近,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陌生人了,用稚嫩的口音說道:“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