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江蘇句容,被道家譽爲“上清宗壇”。有着“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譽,是我國道教著名流派上清派的發源地,也是後來以捉鬼降妖而聞名於世的茅山派道場所在地,文人稱之爲“秦漢神仙府,樑唐宰相家”。
漢代時期,陝西咸陽有茅氏三兄弟,兄茅盈,二弟茅固,三弟茅衷,因看破紅塵,寫下“春日纔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的感嘆,遂尋山修道。緣訪到此山見林木參天,綠廕庇日,芳草如茵,香茅遍地,便留山隱居,修道養性,採藥煉丹,濟世救人。日久,茅氏兄弟,終成正果,名列仙班。後人因此建三茅道觀,稱他們爲三茅真人,稱山爲三茅山,也簡稱茅山,這便是茅山派的來歷。
茅山派以道法精湛高超聞名,門中弟子所習多爲強橫攻擊類道術,因茅山弟子講究行走江湖救濟世人,所以各地都廣爲流傳着茅山弟子捉鬼降妖的故事,尤其是在華南和東南亞地區,茅山道士一度曾經成爲中國道教的象徵,人們一提起茅山道士便會想要那一身黃色道袍,手持桃木劍和辟邪鈴,運用各種辟邪克鬼的手段將茅山道術發揮的淋漓精緻。
茅山離浙西北不遠,不過那時的交通也多有不便,查文斌與胖子還有葉秋三人要先到縣城換車去往省城,然後再坐車到鎮江,再換乘汽車到句容。彼時的茅山還不像如今這般的輝煌,也沒有那麼多的遊人,略有些破敗的道觀和窄小的山路在訴說着歷史的故事。
山路上,挑夫們哼着號子,窄的地方他們只能貼身在石壁上讓那些滿頭大汗的男人們先行,胖子奇怪道:“怎得到處都是運送材料的隊伍?”
查文斌嘆了口氣道:“茅山盛景早已不復當年了,這應該是在重修吧……”
其實茅山派的命運和道教的命運的確很相似,茅山的宮觀道院最盛時多達257處,有房屋5000餘間。太平天國時這座千年道場也沒逃過那場浩劫,因爲曾遭太平軍的破壞,到了清末,還尚存‘三宮五觀’。三宮爲崇禧萬壽宮、九霄萬福宮、元符萬寧宮,五觀爲德佑觀、仁佑觀、玉晨觀、白雲觀、幹元觀。
到了1938年9月,日寇掃蕩茅山,焚燬了90%以上的道院房屋,並將一批非常有價值的道教典籍和實物搶劫一空,可是最後的毀壞卻是在自己人的手中。
十幾年前的那一場“文化大革命”中,茅山道院又遭損毀,只剩一些斷垣殘壁。一直到了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宗教政策得到落實,政府才撥款準備重修九霄萬福宮和元符萬寧宮,這也就是現在我們合稱茅山道院。
他們去的時候茅山正在如火如荼的開展工期,道觀多處於山高林密之處,上下山路十分險峻,好些物資都只能靠人背馬拉。一路上這隊伍便像是螞蟻一般延綿不絕,其實在那一場浩劫裡何止是茅山一派,許多民間道士因爲害怕被批鬥都重新更改了職業,有的做了農民,有的則進城從了商,說文革便是壓斷中國本土宗教的最後一根稻草一點都不假。而像茅山派這樣得到重修的都是一些名山大川中的著名道觀,一些或小的或不出名的便再也沒有以後了。
行至山腳這一路上也沒遇到半個道士,工地上倒是熱火朝天,鋼筋水泥亮瓦,用油漆刷得柱子一根一根擺放在地上,看到這些,查文斌得心中竟然有些悲哀。想當年,這裡光是用來支撐各座院落的柱子都有不下千根,每根都是一人才能勉強抱住的參天大樹,並且只取中間一段,兩頭絕對是一樣粗。那手工的雕刻的鏤花是何等的精美,用青磚鋪起的地面任憑你如何的砸都不會破損半分。
如今那邊新起的院落已經完工了三分之二,木頭柱子全用水泥柱子代替了,青磚也變成了水泥塊,那些裸露在外的鋼筋甚至有些刺眼。來的路上他們就聽人說,茅山修好後就會成爲景區了,而且是有五個A,據說那是最高的榮譽。說起這事的當地人都是津津有味,成爲景區就意味着他們有商機,源源不斷的香客會給他們帶來豐厚的收益,以後再想來這茅山怕是不給門票不行了,那四周高起的鐵柵欄已經說明了一切……
經過一番打聽,工地上的工人說那大殿後方有幾間小屋子裡還有道士。順着那工人的指引,查文斌卻見到了幾座如同茅房一般的破敗簡陋小屋,外面擺放着的建材如同小山一般擋着,小心翼翼的繞過那些障礙,查文斌扣了扣那有銅環且斑駁不堪的木門道:“請問裡面有人嘛?”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年過花甲滿頭白髮身着一身破舊道袍的道人開了門問道:“你們找誰?”
“請問容平在嘛?”
“容平?”那老道人看了看查文斌轉身便又退了回去道:“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你找錯了。”
“吱嘎”一聲,木門被關上,胖子搶先一步壓住門道:“怎麼沒有這個人呢,他是你們茅山派的弟子啊,就是以前那個賊王容平啊……”
“沒有,”那老道人不再與胖子多話,這一回胖子只覺得木門上傳來一陣厚重的力量竟然直直把他給推了出來,“咣”得一聲,門關上了!
“這老頭好大的力氣啊,沒有就沒有啊,爲什麼要這麼冷淡。”他看着查文斌道:“茅山道士都是這樣有個性的嘛?”
“也許他真的不在吧。”查文斌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是唯一沒有在建的地方,於是又前去叩門,不一會兒還是那個老道人出來,他皺着眉道:“已經和你們說了,這裡沒有容平,請到別處尋吧。”
“老道長,”查文斌把手壓進了門縫道:“既是容平不在,那請問我可否來擺放一下貴派的掌門。”
老道狐疑地看着查文斌道:“你是誰?”
查文斌連忙掏出自己身上攜帶的那枚大印道:“晚輩乃是天正道掌門查文斌,家師是清風道人馬肅風,原爲浙西北偏距的一火居道士,無名小派卻也於貴派有些淵源,慕名經過這茅山福地所以特地前來拜山。”
老道指着那外面熱火朝天的工地道:“看吧,隨便看,我這裡就陋室幾間,外面的那些個大殿你們隨便瞧。”說罷他又要掩門而入,這回胖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道:“你這老頭好沒禮貌,還說是個出家人呢,就算是香客來了也不能拒人門外,何況我們查爺唐唐一個掌門來訪竟然連吃閉門羹,莫不是你把這山當作是你家的私人財產了!”
這胖子的喉嚨響亮一陣嚷嚷,這時裡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外面是誰啊,怎麼如此喧鬧?”
那老道轉身回去作揖道:“師兄,幾個自稱是天正道的人說要來找容平,我已與他們說明沒有此人,可對方不肯離走反倒在此糾纏不休。”
這時裡屋又出來一個老道,這人把門開了半扇對查文斌瞄了幾眼道:“你說你的師傅是馬肅風?”
查文斌回話道:“在下天正查文斌拜見前輩,馬肅風正是家師。”
那人點點頭道:“既是道友就進來吧……”
“掌門師兄不是說……”“唉,掌門師兄說不讓閒雜人等擅闖道堂,可卻也沒說不讓道友同門進來,那馬肅風我倒是知道,幾十年前曾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進去之後查文斌才得知,先前開門的那個道士叫做空成子,後來這位便是他的師兄柳陽子,那柳揚子一邊走一邊道:“你們來的不巧,掌門師兄前幾日下山去了,估計要過好一陣纔會回來,這裡有些亂。”
查文斌見這柳陽子比較好說話便問道:“前輩,我原先有個叫作容平的朋友,半年前與他分別之時他說會重回茅山,也不知道貴派有沒有重新接納與他?”
柳陽子停了腳步頓了頓道:“容平,這個人的確現在已經不在茅山了,不過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或許他會給你答案。”
走到最後一間小屋,老遠的查文斌便聽見裡面有人在吟誦道經,柳陽子指着那門道:“裡面便是那個人,道友請自便吧……”
查文斌輕輕推開門,這屋內光線昏暗,三幅神仙模樣的畫像位於正中,前方有一個案臺,上面擺着香爐貢品。那地上有幾個八卦模樣的蒲團,有個道人正背對着他們在蒲團上打坐,想必就是那唸經之人。
往前一步,查文斌鞠躬道:“前輩,在下是來尋人的,承蒙柳陽子前輩的指點,特來拜會,請問這茅山原來有一弟子名叫容平現在何處?”
那道人的耳朵豁然顫抖了一下,接着一個聲音便道:“容平已經死了,世間再無容平這人,查老弟,”說罷那人緩緩起身轉了過來輕聲道:“在下道號歸真,多日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