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胖子是鐵了心要去的,並且他不知道使的什麼招數竟然還說通了葉秋,這兩人說風就是雨,查文斌也奈何不了。說起來他們一走也有好些年了,當初在野人屯創下的那些禍到現在都還沒去了結,如今這日子好過了,查文斌尋思着給去看看老鄉,彌補一下當年自己年少衝動時闖的禍也好。
查文斌盤算着便說道:“即是如此,那便去上一趟也無妨,不過孫兄大可放心,你走你的路,我們走我們的路,咱們到了東北,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那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這孫勝心中雖有不甘,可是人說了,他們是去探親,自己還欠着一個人情,你老阻攔那倒顯得小氣了,不過那煙集崗子也不是常人所能進出之地,眼下小蓮的鬼魂還被困在那引魂幡中,自己才學了點皮毛的出馬仙,對着神鬼之道不甚瞭解。
“查先生,我若是把小蓮姑娘帶回祖籍安葬,那是否還能與她再見?”
查文斌搖了搖頭道:“難,她的魂魄過於虛弱,除非有陰氣相補,這借陰之法不知道你可會?”
借陰這門東西那自然是陰山法脈最爲擅長的,出馬仙多是和一些修成了精怪的獸類相同,與神鬼之術又是兩個概念,孫勝哪裡會這種東西,只能苦笑道:“那豈不是我就算到了東北也決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查先生要不您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們一程,這小蓮姑娘本就命苦,也不是什麼凶煞之鬼,只不過是遭了日本畜生的禍害……”
“好啊!”胖子倒是先替查文斌給答應了道:“這樣便是最好,我們查爺最是喜歡助人,哦不,是助鬼爲樂了,是吧,查爺?”
查文斌自然明白,孫勝擔心的是找不到那批寶藏的路線,這個由頭正中胖子的下懷。看着他那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查文斌左右思量,這孫勝若是真得了那批東西也未必是什麼好事。雖然他沒有什麼要上交給國家的高尚想法,可終究這也算是一批國寶,輕易埋了或是被人倒賣了都不是最好的歸宿,於是便也答應道:“那就一起去吧,先送小蓮姑娘,我們再去野人屯。”
幾年後再坐火車北上已經不是當初那般的迷茫,遙想當年三個愣頭青憋了幾天幾夜最後到了那荒山野嶺之中,如今不說是衣錦還鄉,也至少是別有一番滋味了。
一節臥鋪剛好四張牀,桌子上擺放着各式零食,若是別人有進到這節車廂定會覺得奇怪,爲何桌子上還有兩碗夾生米飯和香燭,下面都還壓着紙錢……
那時候的綠皮火車有一個好,窗戶可以隨意開,臥鋪門一關上就是個獨立天地,爲了這幾張票可是沒少花費心思,胖子特地跟黃牛高價買的,爲的就是方便一路上照顧小蓮。
這節車廂肯定是最詭異的,早中晚都要點香,好在味道散的快,到了晚上的時候查文斌還要給她借陰。這陰怎麼借呢?可千萬不要以爲火車上很乾淨,但凡是人多的地方都乾淨不了到哪裡去。
到了深夜裡,估摸着火車上的乘客陸續都開始睡覺的時候,查文斌就出動了。車廂裡的某些角落裡時常會有一些陌生人在發呆,有時候運氣不太好的人就會碰到了,而他就是專門去找這種陌生人的……
有很多人是客死異鄉的,早些年湘西趕屍就是把死在外面的人想辦法給揹回去,如今交通發達了,死人倒是不用背了,用個大點的袋子一裝乘上火車當做行禮便是。說不定你鄰鋪牀底下那個黑色大旅行袋裡就是一具屍體,這種事兒可不是跟你在開玩笑,那個時候檢票口可沒現在這麼嚴厲,稍微花點小錢就能把人弄上站臺,神不知鬼不覺。
還有一種則是在火車上丟了魂的,這種事兒也比較常見,留下的魂魄就一直遊蕩在車廂裡,南來北往,日復一日的來來回回想找到那個當初上車的點,可是你便再也回不去了,終身都在這條線上做一個免費的“旅客”。
第三種則是死在火車上的,這裡又分兩種,一種是真死,既在火車上突發疾病暴亡的。一列火車幾十個車廂,上千號旅客,不要以爲每天都是平安無事,你去問問有經驗的老乘務長,一年到頭類似的事情他們遇到過多少?還有一種則是魂已經沒了,可人是在離開火車之後才死的,這火車不好就不好在它是移動的,這魂落葉不能歸根,往往就會選擇一直徘徊……
查文斌他們是倒數第三節車廂,這綠皮車開的慢,臥鋪外面的走道上也有不少人東倒西歪的睡着,小心翼翼的跨過那些躺着的各式大腿,查文斌發現前面一節車廂的連接處那扇門一閃一閃的是打開着的。
手裡的羅盤迅速的轉了一圈鎖定了那個位置,這火車上的冤魂可也不是什麼善茬,一個個都如狼似虎的隨時等待着下一個投胎者。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外,剛想掀開那門,忽然覺得後背上被人用手一扣,一扭頭,一個戴着大檐帽的中年男子滿臉陰沉的正在看着自己道:“你到這裡亂看些什麼?”
查文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那人身穿一身藏藍色的列車工作服,應該是個火車工作人員,當即說道:“我找個廁所。”
“廁所不在這裡,”那人用手一指遠處道:“那邊纔是廁所。”
查文斌應了一聲便朝着那個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這人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怎麼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這麼一想着他便回頭一看,空蕩蕩的連接處哪裡還有什麼人,耳邊只有不停的“況且況且”聲和搖晃的火車皮發出的吱嘎聲。
難不成剛纔自己被鬼搭肩了?這要真是,那可是諷刺大了,查文斌轉身就往回頭走,才走到那個門口,豁然那門迎面就自動開了,驚得他往後一退。
這門裡走出來一個人,還是剛纔那個大蓋帽,原來他是進了這個小房間了。那人理了理帽檐看着查文斌道:“不是跟你說了,廁所在那邊嘛?”
看着這人的身材,聽着他的聲音,火車道上每隔不遠就會有路燈,燈光透過玻璃在車廂裡晃過一道又一道的影子,查文斌打量着確定這絕對是個活人。
“我突然又不想上了,”說罷他用把手輕輕放到了那門上,大蓋帽好似非常忌憚他的這個動作,朝着查文斌狠狠瞪了一眼後“哐當”一下把門給關上了,還在外面上了一把掛鎖道:“晚上不要亂在車廂裡走動,這麼多旅客萬一有誰丟了東西就說不清楚了。”
看着那個大蓋帽越走越遠,查文斌想了想還是問道:“大哥,現在咱們這趟車到哪裡了?”
那人頓了頓又回身盯着查文斌道:“剛過南京站,還早着呢。”
兩人保持着一節車廂的距離,大蓋帽也不走,就那麼一直盯着他,這感覺讓查文斌十分不舒服,感情對方真的把自己當成扒手了不成?雙方僵持了得有一分鐘的時間,爲了避免讓對方誤會,查文斌決定還是先回自己的臥鋪。
一躺下胖子他對面的胖子就問道:“你在外面和人說啥呢?”
“遇見了個怪人,”查文斌道:“那個小儲藏間一定有問題,他是故意攔着我不讓我靠近的。”
胖子披着衣服就起牀道:“誰啊,誰攔着你,我他媽去削他!”
“火車上的人,應該是列車長之類的,”查文斌示意他坐下道:“再等晚點吧,也不差這一時半夥兒的,真要鬧起來我還沒法解釋呢。”他指着桌上那些貢品道:“咱這可是活人鋪子,弄這些玩意擱着本來就有些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胖子把手枕在頭下方道:“查爺,這火車上當真有鬼嘛?”
“你覺得呢?”查文斌笑道:“你那鋪子都不知道睡過多少人了,何況這趟火車,指不定上一個睡你鋪子的就把魂給丟在這兒了。”
胖子一把拉起被子道:“我靠,你可別嚇唬我!”
就在此時,門外“咚咚咚”得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這大半夜的兩人正在討論那事,突如其來的弄這麼一下子,那氣氛頓時就緊張了起來。查文斌示意胖子別出聲,他把耳朵貼在車廂上問道:“誰啊?”
外面一個聲音沒好氣地說道:“查票的!”
原來是一場虛驚,這剛過了南京站上來了不少旅客,那個年月逃火車票特別盛行,列車檢票員不得不每隔幾個小時就巡邏一次。胖子起身有些不耐煩的迎接了那位跟有人欠她錢似得大姐,那女人等門開了卻站在外頭道:“喂,你們幾個把票遞一下過來。”
這胖子本來心裡就有些不爽,心想到你要查票爲什麼不進來啊,難不成老子腳臭薰着你了?
“要查你進來查啊,憑啥要我們出去?”
那女人在外面叫喊道:“叫你遞就遞,哪裡有那麼多廢話!咦,你們桌上那是什麼東西?”
胖子把脖子伸得老長,把票遞過去的時候順口就說道:“倒頭飯,大姐,你餓不餓,餓了就進來吃一碗!”
那檢票員一聽這話立刻扭頭就走,胖子在後面喊道:“喂,你不檢票了?”
那聲音越走越遠道:“不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