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得愣住了,查文斌心想該不會是遇到什麼鬼搭肩了吧,可分明那又是人的聲音。慢慢的轉過身來,一個穿着破舊軍服的駝背老頭的手正搭在自己肩膀上,對着查文斌使了個眼色,兩人慢慢推向後面的工棚。
一盞煤油燈被點起,窗簾用的是廢棄的牀單拼接的,屋內一個痰盂盆,一張用工地木板拼湊起來的小牀,一臺正不停“吱吱吱”亂響的收音機,餘下的就是牀邊掛着的幾件衣裳外加牀頭一個大號的手電。
“斷電了,只能用這個,”老者把煤油燈端了過來,還給衝了一杯茶,用的是廢棄的水果罐頭做的茶杯。見查文斌有些猶豫,老者說道:“放心,不是用的那自來水,”他指着牀頭一個水缸道:“隔幾天我就會到外面去挑水,這裡的水吃不得。”
喝了一口,很苦,裡面的茶葉密密麻麻,查文斌好奇地打量着這裡,他已經在這片工地呆了幾天了,可從未發現這裡還有人住。
“您是哪裡的,我怎麼沒見過您?”
“我見過你,”老者擺弄着收音機,調試了好一會兒依舊是那“吱吱吱”得雜音,試了一會兒不成功後便索性關掉了,他說道:“每回都這樣,只要那些東西來了,這玩意就不好使。你來了有幾天了,我一直在觀察,有老闆陪着當然也就不用我出來了。我原來是在這兒看工地的,已經住了大半年了,他們大概都把我忘記了吧。”
“忘記了?”查文斌說道:“你是說朱子豪他們不知道你在這兒?”
“知不知道又怎樣呢?”老頭說道:“年紀大了,能找個地方避避風雨就不錯了,深圳不比北方,哪哪都離不開一個錢字,像我這麼大年紀一般的地方還不肯要,留在這裡總比睡橋洞要強。白天出去撿點破爛都堆在隔壁屋子裡,等掙上個兩個棺材錢再加上個路費也就夠本了。”
“聽口音像是山東人?”
“蓬萊人,”老者道:“小夥子,沒事的話晚上就不要到這地方來了,有些東西眼不見爲淨,不去叨擾人家,人家也就不會來叨擾你。”
“我懂得,”查文斌說道:“我不會告訴他們您在這兒的,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事,回頭我跟他們說一聲,您就在這兒安心住,其中一個老闆是我的朋友。”
“你啊,”老者嘆了一口氣道:“心地倒是還善良,我說的是外面那些東西,這是人家的地,佔了人家的地要拆人家的房這怎麼肯幹。老頭子我睡哪裡都一樣,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我睡過,滿是腌臢污穢的豬圈裡我也睡過,早就無所謂了。”
聽這話,這老頭莫不是還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過查文斌現在可不想聽故事,好不容易發現點什麼可不能就這樣錯過了,放下茶杯對那老頭到:“大爺,我是受朋友之託過來瞧這塊地的,無論如何我得給朋友一個交代,死人不能讓活人的生活無法繼續,既然已經死了,就應該去到該去的地方,不然這世界不是亂了套嘛?”
“你當真執意要去?”老頭起身道:“罷了罷了,我就陪你走一遭吧。”說罷他就拿起了那盞煤油燈,他的背已經弓的很厲害了,走起路來一歪一岔的。查文斌想他在這裡呆了那麼久了,既然要去那自己也就沒必要攔着了,這一老一少慢慢的朝着那工地白影處走去。
查文斌時不時的看着手中的羅盤,老者則像是在自家院子裡散步,兩人走到約莫離着那些影子還有二十來米的時候,查文斌蹲了下來。這個距離是很容易被發現的,查文斌拉了一下那老者的衣角,他希望後者能夠和自己一樣隱蔽起來,畢竟現在渾身上下除了這羅盤之外就只有一枚天師大印,靠這倆玩意他是降不了什麼鬼怪的。
不料那老者對轉過身來對他一笑道:“心中無鬼,眼中自然無鬼,你若是心中有鬼,看哪裡都是鬼。自古就是鬼怕人七分,人怕鬼三分,你不去招它惹它鬼有什麼可怕的?”
這番言論查文斌怎麼都不敢相信竟然是從一個拾荒的老者嘴裡說出來的,他慢慢的起身,跟着前者那盞煤油燈一直往前走,離着那些影子越近反倒越是模糊了,等走到只有三四米遠的時候,眼前便是什麼都沒了。
他剛想說點什麼,那老者已經拿着煤油燈往回走了,查文斌快步的跟上,等兩人離開那地方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那些影子又開始出現了,它們依舊在那裡翩翩起舞着,彷彿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怎麼會這樣?”在查文斌接觸的陰陽世界裡,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
“道常無爲而無不爲,無爲、無我,無慾,居下,清虛,自然。年輕人,你很有天資,但是身受茅山一派殺戮習性頗多,但凡見陰陽事物皆以敵對的心態,其實它們並無害,那個死去的道士不過也是想取它人性命在前纔會落到那般下場。其實,不過那草叢裡的毒蛇一般,你不去招惹它,放下你的敵意,它豈可又會輕易的對你張開毒牙呢?”
一席話,讓查文斌醍醐灌頂,今兒個自己竟然是遇到了高人,那老者自顧自的往那工棚走去,查文斌趕緊的一路跟隨。
“老前輩,晚輩自愧不如,瞧不出這裡的名堂,但這塊地已經被我朋友買下要建房產,既是活人的事情那死人總不能耽誤了,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呵呵,終究還是落入了俗套。”那老者在屋裡轉悠了一圈給查文斌挪了個位子道:“老頭子不敢言多,自己已經半隻腳在棺材裡的人了,這裡面的是非自當是你們這些局內人去把握,這塊地我也瞧不懂,只知每逢月中的單數,若是天氣晴好的夜晚,那些東西就會出來。起初的時候我也以爲是惡鬼作祟,還自作主張的想請這些東西離開,用了一些小手段都無法湊效便試着去與之溝通。不料,這些東西和我不在一個世界,它既不來看我也不來理我,哪怕你從中穿過也一樣不被放在眼裡,唯獨的是不能動了殺心。
我想它們或許纔是這裡的主人,我們都是後來者,你說的有道理,既是亡故人便不該攪合在活人的世界裡,我想這就需要有個人去提醒。”
“這個人不是我吧?”查文斌自嘲道:“您都說了,既不能有殺心又不能和其交談,這不是鏡中花水中月,看的到摸不到嘛?”
“但凡是留在這個塵世裡的多半是有遺願未了,或仇恨或思念或是不捨,不然的話六道輪迴饒是誰也逃不過的。這種事情講究個緣字,你我相遇也是緣,你和它們相遇也是緣,把這件事給簡單化。”
“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衍化至繁。”查文斌作了個揖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受益頗多。”
臨走的時候,查文斌想想還是回頭了,他問道:“恕晚輩無禮,敢問前輩可是從蓬萊閣來的高人?”
蓬萊,一個神話中的地點,它孕育了八仙、神筆馬良的傳說。中國傳統文化佛道孺,在山東半島上,儒和道盛行。蓬萊仙閣、八仙、全真教,蓬萊在道教中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地名的由來,傳說的三座仙山“蓬萊、瀛洲、方丈”,關於三座神山最早見於《史記·封禪書》,書中都是描述的海中仙山。
仙,大多是由人修道而成的,他們常常沒有專門的職務。說到這兒,想起封神榜裡說姜子牙沒有把自己封神,是因爲姜子牙貢獻很大,元始天尊特許姜子牙可以不被封神,因爲一旦封神就要受世俗官宦的限制,而道教文化更崇尚靜修仙遊,所以他寧願做雲遊道人也不願位列仙班,這其實是元始天尊對姜子牙的厚愛。
而在現如今的蓬萊,更多的是知道的是八仙的故事,大名鼎鼎的蓬萊閣便是其中的一座道場。
道教蓬萊派,屬全真支派,相傳創派祖師爲呂洞賓!此派弟子既繼承了全真一脈的超然灑脫,又有着自己獨立的性格,比如他們的弟子大多遊歷于山水之間,更加講究無慾無求。神仙嘛,那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看這個老者便頗有幾分那種意味,只不過蓬萊道人往往更多的都是出現在人們的口中,真正有緣得見遊歷的蓬萊道士卻是極少的,因爲他們往往不會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眼力不錯,”那老者道:“是與不是,都是凡夫俗子一枚,蓬萊道教不過是沾了先祖的光罷了。”
“既是如此,那莫不如我助你回去。”查文斌先前聽到他想攢錢買個車票……
“回去?蓬萊。”那老者卻是一通哈哈大笑道:“回到道觀裡每天表演給那些遊客看嘛?簡直是糟蹋了蓬萊的名聲,面對着老祖的牌位,心裡計算的確是道觀的收入,人心不定,道心何在啊。不去了不去了,自從我出來就沒想過再回去,只不過老家還有一位兄長在世,老頭子有手有腳要不得你的捐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