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也是大崗進三郎第一次見到花九,花九不亢不卑,給茶就喝,給飯就吃。說句不該說的話,當時的老百姓,看小日本比看見虎狼都要怕,只要聽說日本人來了,有人會嚇的發抖。但花九孤身入龍潭,面無懼色,這讓大崗進三郎對花九爺刮目相看。
這桌飯一共五個人,大崗進三郎,翻譯,還有兩個僞軍連長。花九的酒量很好,酒到杯乾,一個人喝他們四個。雙方開始的時候只是說一些閒話,他們說,花九就笑着聽。酒過三巡,交談轉入正題,說到了關於收編的事。大崗進三郎說,之前給花九開出的條件不變。
花九不作答,歪着頭想了想,跟他們說道:“外頭的人都說,我這次犯慫了,連着十天半個月都沒露面,其實吧,我也不是怕了,是給我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料理後事。他們跟了我,我沒保住他們的命,再不親手給他們收屍,那還算個人嗎?我手下的兄弟們,大半都是苦命人,活不下去了,才落草爲寇的,他們跟着我花九,只爲了吃口飽飯,有好些兄弟還沒娶親就過去了,實話,我對不住他們。我給他們一人打了一具棺材,有家戶的,送了血錢(類似撫卹金),把我那些兄弟都好好送走了,我才得空過來的。”
幾個人聽花九這麼一說,都以爲他在訴苦,在暗示上次死了不少人,要加價。所以大崗進三郎告訴花九,可以酌情給山頭補充一些軍械,另外,以前發生的事情是花九頑抗皇軍,才導致發生戰鬥,不過念在花九事後積極前來聯絡,那些事就既往不咎了。
“你可以不咎,爺倒要跟你清算清算。”花九一仰脖子,喝下最後一杯酒,道:“我那些兄弟,不能白死。”
花九進城之後被搜了身,身上的刀槍全都被收走了,他身上連根鐵絲都沒有。這句話一說出來,桌上的幾個人都變了臉色,花九不等他們有過多的反應,抓着一根筷子,嗖的起身,按住大崗進三郎的頭,直接用筷子把大崗的脖子捅穿了。
緊接着,花九拿了大崗的槍,用大崗的屍體做掩護,三下五除二,打死桌上的其餘三個人。響動一傳出,軍營裡的日本人和僞軍聞聲而來,花九拿着槍,仗着紮實的功夫,硬生生用盤營鎮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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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算是那年月裡讓人無法相信的奇蹟,但花九不是鐵人,他逃出盤營鎮以後,拖着一身重傷在小路爬了三天三夜,等他被救下來的時候,只剩下半條命。
事後,花九身上一共挖出了十六顆子彈的彈頭,就因爲這些槍傷,花九的功夫打了折扣,而且留下後遺症,不能受涼,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實衣服。
後來,花九跟人說,他當時進盤營鎮的時候,只爲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他根本沒想活着出來,能撿一條命,實屬僥倖。
但無論僥倖不僥倖,花九的名聲立刻如日中天,只要說起花九,沒人不佩服,事情越傳越神,到了最後,花九簡直就成了大山裡義氣和血性的象徵。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花九這樣的
山把子,手下多是血性漢子,不騷擾窮人,打家劫舍之後,時常還會給附近的山民分些東西,別的山刺的山頭附近幾十裡都不住人,只有花九的山頭,前前後後都是村子,山頭附近的山民遭外人欺負了,花九會派人去討公道。據說還有人給花九立了生祠,後來,政府開始清繳太行山區的山匪,當地的老百姓暗地裡都幫着花九逃,這是後話,這裡就不講了。
花九的人一來,局面立即發生了逆轉,花九這些兄弟是敢拼命的,銀霜子頓時失去了優勢和主動。這不是什麼殺父之仇,誰也不想爲了小事就拼的你死我活,所以容心老道開始退縮,跟銀霜子耳語了幾句,大概是想讓銀霜子暫時放了我,免得被花九再糾纏。
“這年頭,稀奇事真多,我的男人,竟然讓另一個男人給搶了。”銀霜子似笑非笑,看看花九,又看看我,道:“小男人,你不跟我走?”
“銀姑娘,我真的有要緊事,剛纔都說了幾遍了,等我事情辦完,時間寬裕了,一定會去大蠻山看你的。”我一臉誠懇,跟她商量道:“銀姑娘,我說話絕對算數,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銀姑娘!我聽着真的很煩!”
“知道了,銀姑娘。”
銀霜子沒有花九那樣的血性,她懂得衡量利弊,今晚這形勢,就算把命拼了,也鬥不過花九,帶不走我。所以毫無來由的對我發了一通脾氣,就帶着容心老道和其他三個人,慢慢的退了出去。
“花九,今天的事,你做的欠妥了。”銀霜子冷冷的對花九道:“我是最護短,也最記仇的。”
“你要報這一箭之仇,隨時來。”花九笑了笑,一口白牙:“我不怕事。”
“走!”銀霜子恨恨的咬咬牙,臨走的時候,她看了看我,我瞧得出,她的眼神裡,有一絲幽怨。
我很賤,銀霜子要帶我走,我不肯,但等她離去的時候,我心底,彷彿有一些不捨,看着她越走越遠,我覺得心裡空空的。
“走,先回東李溝。”花九一點不見生,對我擺擺手,道:“兄弟,回鎮子一起喝碗酒。”
“不行。”我對花九的印象出奇的好,很願意跟他結交結交,但又一想,劉老鬧還在十里之外的地方等我趕屍,我總得給他個交代。
我一說,花九毫不介意,直接就帶人陪我去找劉老鬧。
我出手幫劉老鬧的事,花九一直都看在眼裡,就因爲這樣,他纔會冒着得罪銀霜子的危險一力救我。我們都是直人,聊的很投機,走出去四五里路,已經很熟絡。我在外行走,對人是有戒心的,可是面對花九這樣的血性人,我覺得騙他就是看不起他,所以沒有隱瞞自己的家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石嘴溝陸家五爺的名頭,我聽過,卻沒有見過。”花九笑笑道:“不過我交朋友,可不管他家裡做什麼的,就算是個乞丐,只要對了我的脾氣,那也一定要認識認識。”
花九
豪邁灑脫,行事又天馬行空,跟他一接觸,越來越讓人心折。
“兄弟,我打聽個事情。”花九跟我聊了一會兒,刻意跟手下幾個人拉開距離,然後小聲問道:“你是趕屍世家出身,年紀雖然比我小點,對這些個事情,估計比我熟。我想問問,人死了,到底還能不能活過來?”
“恩?”如果不是我知道花九的爲人,憑這一句話,心裡就得懷疑他,好端端的問這樣一個問題:“這話怎麼說?”
花九不瞞我,接着就跟我解釋了一番。
花九的山頭叫野狼山,距離盤營鎮大概八十里,周圍有不少村子。在這些村落之間的荒山上,有一個早已經破敗的小廟,叫靈雲廟。這個小廟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成祖時期,據說是朱棣靖難奪取皇位之後,幾個建文帝時期做官的人不願承認朱棣的皇位,又無法反抗,所以結伴入山出家。
靈雲廟的香火一直延續到清朝末年,因爲戰亂天災以及其它一些原因,小廟破敗了,香火斷絕。
但是前段時間,破敗的靈雲廟突然來了幾個僧人,傳聞裡面有一位大德高僧。幾個僧人簡單修繕了一下靈雲廟,住下來,然後跟附近的山民四處傳播,說佛法神通,善因善果,人一輩子積德行善,死後會有善果,那些生前吃齋唸佛的善男信女,如果死了,還有轉生的機會。
這個事鬧的很大,也很玄乎,在周圍的山民間廣爲流傳,越傳越像真事。靈雲廟的僧人說,附近的山民都可以來,給自己死去的親人舊故求一個轉生的機會,只要心誠,就會靈驗。
事情沸沸揚揚,聲勢浩大,當地人都知道了,花九也聽到了傳聞,他不怎麼信,但架不住下面的人一個勁兒的說,說到最後,說的花九心動,誰家都有去世的至親,真能去靈雲廟求個善果,給死者求來轉生的機會,也是好事。
但花九畢竟是混跡太行那麼多年的山把子,不像山民那麼好糊弄,他就打算親自到靈雲廟去看一看再說。
等花九跑到靈雲廟,幾個僧人都出門了,只留下一個平時看門打雜的小沙彌。小沙彌說,大師們出去辦事,三五天之內回不來。花九問和尚們去什麼地方辦事,小沙彌對這裡的地勢不熟,只能說個大概,花九一分析,就覺得和尚們來的地方,應該是東李溝。
正因爲這個,花九才一路跑到東李溝,在這兒呆了兩天,一個和尚的影子都沒看見。
“九哥,這些話你不要信。”我不想讓花九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對他道:“人死了就是死了,我們家裡趕屍那麼多年,見過的死人成千上萬,從來沒聽說過人死還能復生。”
“你說的話,那肯定是經驗之談。”花九冷哼了一聲,道:“靈雲廟的和尚,估計也就是走江湖的騙子,來騙幾個錢,不理他了。”
話雖然這麼說,卻引起了我對這個靈雲廟的懷疑,破敗了許久的小廟,爲什麼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出死人可以復生的傳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