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凡用腳尖點了點老朱另一個腳踝:“那我先進去,你在外面也要小心。”說完,又看了林道靜一眼,翻身跳進窗戶裡。
他取出蓮花燈,點着了,挑在手裡。這是一間階梯教室,一排排的長條桌椅,漸漸降低,都固定在水泥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那鬼已經逃了,空氣裡只殘存着一縷鬼氣。
俞凡用靈官指掠過這縷鬼氣,只是個惡鬼罷了。
他不動聲色,挑着蓮花燈,循着鬼氣的痕跡往前走,鬼氣直指前門。老朱和林道靜在外面看着,黃澄澄的燈光漂浮在漆黑中,依次掠過每扇窗戶,真是相當駭人。
俞凡到了前門處,忽然聽到,腳下有液體慢慢流淌的聲音。他放低蓮花燈,只見門縫下面,正在緩緩流進一灘濃稠鮮血。他明知道這是惡鬼幻化出的假象,但還是本能地感到噁心,往後退了一步。繼而,門後面傳來“吱~~”的一聲響,又長又慢,是指甲用力劃門板的聲音,在寂靜中聽來格外陰森。
俞凡仍不說話,抓住門把手,拉了一下,門從外面鎖住了,用的也是掛鎖。他想用力把裝鎖的部位打爛,又怕驚走惡鬼,正在猶豫,突然聽到鎖啪嗒一聲,被打開了,然後是鎖樑摩擦合頁孔的聲音,鎖被摘了下來,“咚”,丟在地上。
俞凡心下好笑:“特麼的,挺有恐怖片的範兒,看來這混蛋一心想嚇唬我呢。”
他再次抓住門把手,輕輕一拉,門打開了,藉着燈光看去,外面正是一副十分恐怖的場面:一個穿着時髦的男生,正坐在門的對面,靠着牆,他右半個腦袋塌了,紅的白的流了一臉,兩隻眼珠也流出來,左眼壓扁了,右眼完好,正骨碌碌地看着俞凡。
這男生朝俞凡咧嘴笑了笑,伸手從左臉上撕下一條裸露的肌肉,放進嘴裡,“咯吱咯吱”的嚼起來,鮮血不斷順着他的臉往下流,流到地上,匯聚成一大灘。
在漆黑的樓道里一見到這個鬼,俞凡也不禁皺了皺眉。但他這次一反常態,沒有立即上前捉他,而是視如無物,提着蓮花燈左右照照,好像在尋覓還有沒有別的鬼。
那男鬼正是許朝陽,他一見俞凡這副態度,登時火大起來,渾身“蓬”的冒出一層紅色冷光,看上去毛茸茸的。隨即,他張開雙手,吼叫着朝俞凡撲過來,但距離俞凡還有幾尺遠,只覺眼前一花,俞凡左掌乾脆利索地拍在他腦袋上。
“啪!”
許朝陽“嗷”的一聲,躺在了地上,魂體疼得幾乎要爆開。俞凡驀地感覺到,幾米外的樓梯處,有一縷鬼氣快速飄過,他瞅都不瞅許朝陽,一張符紙甩出,貼在他鬼門上。許朝陽登時被封住,右眼珠蹭着符紙,骨碌打轉,發出一聲聲有規律的細響。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當然驚動了老朱和林道靜,林道靜大着膽子站了起來,到窗邊叫道:“俞道長~~”
俞凡答應一聲。
“你沒事吧?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林道靜的聲音裡透着焦急。
“沒什麼,借師父靈符的神威,一個男鬼被我抓住了,應該就是許朝陽吧。”
“真...的?!”聲音極端不可思議。
“嗯,待會兒我把他帶出去。”
“不,我們進去看看吧。”老朱突然插嘴,語氣傲岸:“這棟樓陰氣很濃,一定還有別的厲鬼,爲師總要親自走一遭的。”
“....好!”俞凡暗暗好笑,樓梯處那縷鬼氣非比尋常,老朱是被欲`火燒壞了腦子,裝比太過,這回非嚇得屁滾尿流不可。
樓道背面有窗臺,俞凡把蓮花燈放在上面,一邊等他們,一邊盤算接下來要怎麼辦。那兩人爬進窗戶,來到前門,老朱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一出門,看見許朝陽,登時嚇得渾身發軟,“啊”地大叫一聲,後退幾步,摔了個屁股蹲。林道靜更誇張,眼睛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俞凡一歪嘴,鬼魂被封住後,神識關閉,他也沒辦法叫許朝陽變成正常人的模樣。他過去拉起老朱,然後俯下身,二指按住林道靜的人中穴,注入一縷罡氣,林道靜很快轉醒。
俞凡胳膊肘一撞老朱,老朱會意,趕緊俯身扶她坐了起來。他飛快抹掉自己額頭的冷汗,哈哈一笑:“呵呵,林施主,第一次見到鬼,誰都害怕,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已經被俞童子抓住了。”
林道靜忍不住問:“你爲什麼也害怕?”
“我?”老朱玉樹臨風地一抹腦袋:“我那不是害怕,我那是法師天知,料到你要被嚇倒,救援不及,所以先摔倒給你做肉墊,但沒想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朝這個方向到了。”
林道靜一怔,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俞凡岔開了話:“林施主,這男的是許朝陽吧?”
林道靜又看了許朝陽一眼,渾身發冷:“是...是他。”
俞凡道:“那就好,我一來就跟他動了手,還沒來得及問。他死在這裡,肯定了解情況,我先審審他,你和我師父先休息休息。”
說完,他掏出硃砂筆,在左手心寫了個敕字,然後揭掉靈符,許朝陽立即恢復神識,他吃了一個大虧,才知道俞凡是個厲害法師,連忙雙膝跪地,哀求道:“法師饒命。”
俞凡哼了一聲,注意到許朝陽瞥了林道靜一眼,目光兇狠。
他對林道靜仍存懷疑,當下不動聲色地問:“你是許朝陽吧?怎麼死的?”
許朝陽道:“回法師,我正是許朝陽。我十幾天前喝了酒,到這樓裡探險,遇到一個女鬼,她施法迷惑了我,引我到樓頂跳樓摔死。”
“原來如此,你的魂魄被她縛住了?”
“正是,她佈下封印,我沒有她的允許不能離開。”
“她名字叫什麼,怎麼死的?”
“這...我都不清楚,她修爲太強,我只知道她穿一身藍色短裝,連她的正臉都沒看見過。”
俞凡冷笑一聲:“這麼看,你是個十足的可憐鬼了?那我問你,普通鬼魂要修煉成惡鬼,至少也要四十年,你爲什麼死後十幾天就成了?”
“這....”許朝陽兩個眼珠驚慌地轉動,答不出來。
“是因爲你生前就做了不少惡事吧?常年懷惡念,做惡事,陰氣不招自來,死後立即就能變成惡鬼,你這號人,也算千里挑一。”
說到這裡,林道靜偷偷拉了拉俞凡的衣角:“俞道長,我聽同學說,他一年內就害得兩個女孩爲他墮`胎,有一個來自農村,最後精神失常,退學了,但這些事都被他家用錢擺平了。”
俞凡一瞪眼:“害了兩個女人和自己兩個兒女?好大的膽子!”
頓了頓又問:“還有這個林道靜,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要託夢威脅她?”
許朝陽又瞪了林道靜一眼,顫抖道:“我...我是喜歡她...”
“放屁!”老朱暴怒,衝過來,雙手抓住他的領子,一把舉起---他掌心畫着雷符,因此能觸到魂體--他罵道:“我呸,你特麼分明就是想害死林美女....不對,林施主,對不對?!”
許朝陽發覺老朱手上有罡氣,欲哭無淚地道:“請兩位法師饒命,林道靜太漂亮了,我也是一時糊塗....”
“呸!”老朱騰出右手,狠狠抽了他一記大耳刮子,“啪”一聲虛幻聲音,許朝陽腦袋一歪,紅血白漿甩了出來,噁心的大洞正對着老朱,老朱怒罵道:“你就是色心不改,惡性難除!”
“師父說得對!”俞凡附和了一聲:“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咱們按規矩辦吧。”
“嗯。”老朱會意,恨恨不已地把許朝陽扔在地上。
俞凡拿出一張符,甩到他面前:“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許朝陽嚇得一縮身子,他死後立即天知,墮`胎兩次,陰債如山,對女人始亂終棄也是大罪,兩者加起來,去了陰司不知要受多少年酷刑。他猶猶豫豫地看着靈符,道:“法師,我想留在人間正修,可以嗎?”
俞凡橫眉立目:“屁話!賬還未銷,談什麼正修!真想正修,銷了賬去找地藏菩薩聽經!”
許朝陽叩頭不已,咧開大嘴哭叫,淚水把臉模糊了一片,把俞凡三人噁心的頭暈腦脹。俞凡左手一張,怒斥道:“別哭了,你再不走,我直接送你!”
許朝陽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抹了抹眼淚,低頭看看靈符,身子一動,突然彈了起來,張開十指,直撲林道靜,口中叫道:“我死也要拉着你!”
“愚蠢!”俞凡左手凌空抓住他,摔進靈符,念句咒語,靈符飛起,燃起紫火,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從裡面傳來,靈符燒成灰燼,一團紫光穿過窗戶,消失在西南方。
林道靜驚魂未定,俞凡朝她一笑:“這是陽極真火引魂法,我師父發明的,可以叫惡鬼路上先嚐嘗烈火地獄的滋味。”
她嚥了口唾沫:“那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殘忍呢?”
“殘忍?他殺子害人,殘不殘忍?也就是我這種人,心慈手軟,如果換了我師父,直接一掌打成精魄,連鬼都做不成!”
“好吧!”林道靜嚇得一呆,疑惑地看看老朱。老朱趕緊挺起胸膛,頷首道:“俞童子說得對,對這種畜生不如的人,本天師是絕不會手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