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朱的話,俞凡如夢方蘇,他差點從沙發上站起來:“兄弟,你要不提醒,我就把這茬給忘了!”說着,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剛纔太着急,這件事頭緒又非常多,他真的差點漏掉了這件重要無比的事情。
妙希奇道:“白皮叫陳清曉?”
“有可能。”俞凡說,簡單將歐陽文妹妹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妙希目瞪口呆:“這些事,你在翠微山上爲什麼不說?”
“沒有把握的事,全告訴別人不好。”
妙希張着嘴點點頭,拿起手機,打算給父親的部下打電話,她的手指剛觸到按鈕,忽然又停住了,皺眉道:“如果警局內真有閻羅宴的人,白皮又看見了我,那我打電話叫人去查,恐怕也不可信。”
說着,她放下了手機,說:“我爸在公安系統工作過,臥室的電腦上就有公安全部信息系統,我先在那裡查一下陳清曉的底細,至於負責謝家案子的警察,我也有可靠的辦法打聽。”
儘管俞凡不知道“公安全部信息系統”是什麼,但他十分佩服她的心細,跟老朱對望了一眼,讚道:“妙希姐,你考慮的真周到!”
他比她小了好幾歲,叫她姐其實是再自然不過的,但妙希聽了,臉上卻涌起一種極不自然的表情,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陰陰地道:“俞凡弟,可別這麼說,我萬萬沒有你心細。剛纔如果你不是太關心謝洵美,一定不會落下陳清曉這條線索的,對不對?”
“真沒準,”俞凡歪了歪腦袋,懵懂地說:“我從前從沒有犯過這種錯誤,也許這次真是關心則亂了。”
老朱好像聽見,妙希的大姨媽都被氣崩了,她臉色煞白,直視着俞凡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臥室。
俞凡對她的心思毫無察覺,妙希一走,他立即把茶几收拾乾淨,然後先打開手機照明,再讓老朱把燈關了,營造出一個非常昏暗的空間,接着,他從腰帶裡拿出硃砂筆黃裱紙天木藏香等法器,擺了個簡單的追魂陣。
追魂陣擺好後,他又拿起封印謝洵美五魄的靈符,夾在兩掌間,唸了一遍金光神咒。神咒靈力影響之下,謝洵美的五魄平靜了許多。然後他將封印她伏矢魄的靈符放在陣心,黃裱紙上畫的先天八卦中央。
經過半個多小時,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俞凡盤腿端坐在地上,左手結劍指,右手結道指,唸了一遍小追魂咒:“發吒發吒普攝衆幽魂,急急如律令。”
一般的法師要用追魂陣,往往是靈符飛起,指示其他魂魄的所在。但俞凡是天師,他能運用自己的元神,和謝洵美的伏矢魄相通,人的七魄都由命魂所統管,遠隔千萬裡也會有聯繫,他以法力激發這種聯繫,慢慢進入謝洵美體內,慢慢打開知覺,模糊看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一片寬敞,空曠的空間,裡面滿是幽藍色光線,模模糊糊,漂浮着神秘色彩,周圍似有一大片椅子緩緩降低,她應該是平躺在一張高臺上,上面懸着兩條白白的斷掉的人腿。
她右側第一排椅子上,坐着一個身披長袍的光頭,那人眼窩又深又黑,渾身散發着冷氣…鬼氣。很快,這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站起來,皺起的長袍變得平直,俞凡看見,袍子正面,赫然畫着一個威嚴的紅十字架。
俞凡正想再仔細觀察一下週圍的環境,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鬼氣猛朝臺上襲來,一張光溜溜的,眼窩如黑洞的臉,倏地罩在了他眼前,隨即,一隻慘白的大手直向他面門抓來。
“嗖!”
元神出去難,回來卻很容易,俞凡心念微微一動,元神立即歸位,但那隻鬼手仍然好像碰到了他的睫毛,一股陰風衝得他一激靈。
“好險!”他驚出了一身汗,法師的修爲再高,單獨出竅的元神也沒有法力,剛纔那個鬼靈敏至極,一爪伸進謝洵美的命魂,抓向他的元神,如果真被它抓到,天師也完蛋了。
俞凡從沒這麼害怕過,心臟狂跳,直喘粗氣,一道道汗水像蚯蚓,順着臉爬了下來。
老朱就坐在他旁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驚得站了起來,纔要詢問,忽然,妙希的臥室門打開了,透出一片光,她快步走出來,身姿在光影裡顯得分外窈窕,手裡拿着挺厚一疊A4紙,沉聲道:“陳清曉確實就是白皮,她的死,我查出來了。”
“效率好高!”
老朱知道,查資料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感嘆一聲,連忙去把燈打開,屋內重新明亮起來,妙希神色凝重,像瓷器一樣精美的鼻樑上也沁出了細汗。她走到沙發前,看見俞凡仍然驚魂未定,便問道:“怎麼了?”
俞凡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心中立即明朗了好多,他微微一笑:“沒什麼,剛纔差點死了而已。”
“啊?”兩人驚叫道。
“我已經大概知道美美在什麼地方了,她是在一個廢棄的教堂裡。我的元神剛纔差點被看守她的惡鬼發現,幸好及時趕回來了。”
妙希知道元神遇襲的危險,眼神柔柔的,嘴上卻不肯饒他,挖苦說:“俞天師爲了美女真是拼了,等大功告成,謝洵美一定會以身相許。”
“這個...成功以後再說吧,我其實也不太喜歡那種類型的女孩...你先講講,陳清曉是怎麼死的。”俞凡終於說了一句讓妙希高興的話。
“是這樣,”妙希心花怒放,三下五除二把追魂陣收拾起來,將那疊紙放在茶几上,拿起上面兩張,展開來:“你們看,這就是陳清曉。”
俞凡和老朱湊過腦袋,一張是戶口本的複印頁,一張是身份證的複印頁,戶口本上沒有照片,只有她的戶籍信息:“陳清曉,女,苗族,農民,1969年4月23日出生,初中文化,雲省重山市繚雲縣仙草鄉綠溪口村人....”
身份證上最顯眼的則是她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經過複印,更顯得有點模糊,但仍可看出,陳清曉是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眉目靈動,膚白如雪,下巴尖尖,宛然就是白皮模樣,但與白皮不同的是,一股仙氣撲面而來。
老朱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這張臉跟飯店裡那副鬼樣比起來,差距也太懸殊了。”
俞凡也覺得唏噓,妙希又把陳清曉家人的身份證和戶口本複印頁拿給他看。
原來,她家是個四口之家,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哥哥,這三人看來都像淳樸山民,相貌清秀,眼神善良。
俞凡一眼掃過他們的信息,妙希又拿起剩下的,道:“那些只是介紹,這些纔是猛料,你先看看這幾張。”
她把紙張分了一下,遞給俞凡一小疊,足有三四十張,俞凡接過來一看,赫然是一份調查記錄,他逐字細看了一遍,大概內容是這樣:
1984年3月,繚雲縣公安局接到報案,仙草鄉綠溪口村村民陳寶根一家三口被發現死於家中,刑警前往調查,發現死者爲陳寶根(男,四十歲)、呂瑩瑩(陳寶根妻,女,三十五歲),陳啓明(陳寶根兒子,男,十八歲),死狀悽慘奇特,全身烏黑,五官腐爛,有無數彩蟲出入。
據陳家鄰居反映,昨天下午,陳家人仍然一切正常,由此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
另外,陳寶根還有一女兒,陳清曉,十五歲,下落不明。
後面的紙上,印的是三名死者的照片,和一些調查筆錄,立案通知書、法醫鑑定書等公文,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死者是食用山蘑菇,中毒而死。
老朱對屍體很好奇,捧着那些印有屍體照片的紙,仔細一看,立刻噁心的丟下紙,跑到衛生間對着馬桶吐了起來。
他的反應很正常,因爲繚雲縣刑警照的是法醫相,用的是彩色相機,妙希的複印機也是彩色的,所以照片很清楚:
三具屍體都歪歪斜斜趴在地上,裸露的皮膚,全像發了黴一樣烏黑烏黑的,而且長了許多爛瘡,脖子好像斷了,臉扭了一百八十度,正朝着背後,五官全爛,一層密密麻麻的彩色蟲子正爬在上面。
俞凡一看,胃也是一陣抽動,再看妙希,她倒比較淡定,因爲她在臥室就吐過了。
“這是什麼蠱?”俞凡問道,他對蠱術的瞭解其實很有限,害死空桑的人面金甲蠱毒性極強,特徵明顯,名氣巨大,所以他才知道,而照片裡這堆花花綠綠的蟲子,單個看似乎很普通,所以他真不知道。
妙希又拿出一張打印的資料:“這叫彩雲蠱,在苗疆很常見,用法千變萬化,白巫用它治病,黑巫用它害人。人中了這種蠱,一般來說,要解除也不難,但如果是高手下的,除非下蠱人親自解除,否則必死無疑。”
“哦,”俞凡思索了一下:“看來,陳家有仇人,陳清曉的父母和哥哥被蠱師毒死,她逃了出來,後來大概爲了報仇,才加入閻羅宴,修煉鬼術。”
“應該是這樣。蠱術太邪門,對這種案子,警察就算知道是兇殺案,一般也不會徹查,所以這個案子,最後定了個食物中毒就存檔了,陳家三口的屍首,由政府出錢火化埋葬,就算拉倒了。”
“嗯。”俞凡點點頭,政府一向對陰陽界的恩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出太大的事,一概都是走走過場就拉倒,對這,他已經習慣了。
“那陳清曉又是怎麼死的呢?”俞凡問。
出乎意料,妙希輕嘆了一聲,眼含悲憫,拍了拍手裡那疊紙:“資料在這裡,她的死,比她父母和哥哥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