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我吃力地撐了一會,卻連盧益的半個身子也擡不起來,擡頭想叫人,卻見傻了似地站在當地,愣愣地瞧着自己前襟濺上的血漬,我不由地怒了:“你還站在那做什麼?非要眼見他死了才甘心是嗎?!”
花枝猛烈地顫了一下,驚惶地看着我,我怒斥道:“還不快來幫忙!”
這一喊讓花枝真正地醒了過來,眼裡,看到了臉色如紙的盧益,“益——”花枝慘叫一聲,一頭栽倒下地。
我的個蒼天啊!又去一個!
我連嘆氣的力都沒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明白以已之力根本無可奈何,乾脆——
搬了張椅子,擺了張小几,放了盤花生瓜子,天氣雖轉暖,屋外還是寒意侵人,我又將屋裡的火盆拿出來,放在了兩人中間。
當盧益悠悠轉醒,睜開眼,卻正好看見我特地拖到他身邊的花枝,盧益一驚,一把摟住她,急痛的叫:“雲衣,你這是怎麼了?醒醒!”
我涼涼地在一旁磕着瓜子開口:“她沒事,不過見你吐了血,急暈了。”
盧益這才發現我在一旁,一轉眼,看到我擺在身邊的一切,不由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還不清楚麼?看戲啊!我得瞧瞧,做個見證,看你們兩誰能先嘔死了。”
“你!”盧益待要說話,懷中的花枝這時發出了呻吟聲,“雲衣!”盧益驚喜地喚着,一把抱起了她,瞪了我一眼,我識趣起身,讓他把花枝放在椅子上。
花枝這時醒了過來,見盧益半蹲在身前,淚珠無聲落下,扭過身去不理他,盧益心疼地按住她,花枝惱怒地一推:“你不回去守着你的恩人,招惹我作什麼?”
盧益抓住雲衣的手,不顧她的掙扎,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雲衣,你怨我恨我我都受了,你別不理我!聽到嗎?我的心裂得咯咯響,都要碎了!”
花枝又疼又恨地看着他,待要不理,低頭又看到自己衣襟上,盧益的血,痛苦得閉上了眼。盧益不管不顧,抱着花枝說道:“我那天本是要來的,可我的娘——”盧益閉上了眼,過了好一陣子才睜開,“她說我不能愧對於盧家有恩的夫人,在祠堂跪了三天,我本狠了心不管了,一定要把你娶進門,可那天,家裡人來說,我娘暈了過去,她跪了三天,不吃不喝,怕是不行了,我是家中獨子,娘年輕守寡把我拉扯大,我不能棄她不顧,落得千世罵名!我原想着哄得我娘過了這坎,再來尋你,可不想夫人她——”
盧益看着花枝心痛地道:“你也別怨她,她不過也是個女人,她見我執意要娶你進門,怕你來了,我從此不將她放在眼裡,怕因你而被休離,讓人說她不如一個——”盧益頓了頓,“遭人恥笑,所以她趁我回去,自個找了來,爲的,不過是她的名份罷了。贖你的銀子,是我盤活了自家生意,又掙回來的銀子,只是,她說若沒她家的二十萬兩,只怕我盧家早已從困窮山。連吃飯也怕是乞口,這一點。我倒駁不了她——”
花枝原本扭着身子呆呆地聽着,這時忍不住心裡大痛:“如此,你來找我何益?她對你盧家有如此大恩,又怎能容得下我?”
盧益聞言大痛:“我是顧不得了,我這半生,不是個好兒子,忤逆寡母,不是個好丈夫,冷落妻子,至今未與她圓房,不是個好情人,誤了你一生,如今,若再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爲我滾落風塵,我與畜生何異?雲衣,嫁給我,讓我爲你擋風遮雨,可好?”
花枝淚如雨下,只拼命搖頭,盧益緊緊抱住她痛苦而無奈,在一旁看了許久,我忍不住嘆了:“哎!兩位,聽我說句話好嗎?”
花枝一愣,彷彿這時纔看到我似地,我低嘆搖頭,看着她問:“雲衣,我記得你說過,你自知盧家高堂容不得你,只要能出這火坑,做個丫頭,你也甘心,是也不是?”
花枝愣愣地點頭,我淡淡一笑:“既是如此,你如今到底不甘些什麼?”
這話一出,花枝傻住了,怔了半響,“我——我不過——我——”
我了半天,她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再嘆出聲,看着盧益道:“這都是你的錯!大哥,你明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家人決不能讓你娶雲衣爲妻,你卻茫目地對她許下你不能做到的承諾,讓雲衣心中有了冀望,當這冀望變成失望時,這心理的強大落差,又怎麼能讓她不怨?”
看着花枝,我淡笑道:“大哥,雲衣,爭了許久,惱了許久,其實,你們不過就在這一圈裡轉着罷了,你們皆是有情之人,大哥已對你盡了力,雲衣,你除了一個正妻之位,其實早已得了一切,還有什麼不甘?若你覺得你不是大哥唯一的妻而不平,那你想過沒有,大哥的那位夫人,嫁到了盧家,其實不過是個利用工具,表面上是夫妻,其實形同陌路,她得了正妻之位,卻得不到大哥的心,連人也得不到,她,不過是繁花盛錦下的可憐人罷了!”
說到這,我不禁搖頭:“人都說用手指着別人,一支指向前,四支卻向着自己,呵呵,到如今,我才知道我有多傷人。如今我竟來勸你——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搖頭笑着,看着眼前已默默對視的冤家,我轉身離去,他們,有他們的故事,該怎麼走,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站在巷子裡,擡頭望着頂上那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我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那梅園中中的的初遇,內心一下子翻滾起來,人生若只如初見——
“安心,你猜他們還要談多久?”花枝,不,該叫雲衣了,託着腮,癡癡地瞧着廳外。
我笑看談興直濃的盧益和他手下的那幾個掌櫃,“你想知道大哥還要談多久,自個兒去問他好了,反正,那幾位掌櫃也是見過的,不是外人。”
這兩人總算雨過天晴了,只是,雲衣還是不肯嫁去上家,反倒出了百花樓,自己開了個小小的茶肆。
雲衣瞥了我一眼,“你倒取笑我來了。”
“我如何取笑你?說的都是實話,這大哥現在只怕心也不在生意上了,那眼都偷偷瞄過來幾回了。”
一旦心結解開,這兩人都像是調了油的蜜似的,粘乎得緊。“你爲何不答應嫁過去?”
雲衣聳聳肩,睨着盧益,眼裡們過一絲奇異的神采,“我纔不願意進盧家,對着他守貞節烈的娘和賢淑有德的妻呢!我這樣,自由自在的,他來,我就當我出遠門的丈夫回家了,他走,我就當他又出門做起了生意。”
怔了怔,不禁笑了,“這想法倒不錯,不用仰人鼻息。癡情濃意固然難得,但能一塊平凡相伴的生活也是難求。”
雲衣嫣然一笑,盧益這時正好回過頭來,看到她嬌媚的樣子,不由呆了,他身邊的掌櫃們相視一笑,起身告辭,盧益回過神來,臉微微一紅,起身送了出去。
“你又爲何不嫁人呢?”
“我?”一怔,不知怎麼話題就轉到了自己身上,“我一個人能活得很好。”
“再強的女人都得嫁人的,男人是女人的天!我看,你就是書讀多了,纔有這古怪的想法,扮着男人過活。”雲衣皺眉道。
我淡淡地笑了,“我有自己的需求,自然就能保持自己的想法,我從未打算依賴男人而活,所以他們就不是我的天,至於扮男人,只爲了在外行走方便罷了。”
“你有過心愛的男人嗎?”雲衣好奇的問。
我一時出了神,雲衣又喚了兩聲,我幽幽一笑,“有過。”
“那你不何不嫁呢?”
我看看了她,突然走到她的琴几旁,撥動幾下,“也許,我太想自由了。”
“自由?”雲衣低聲喃着,深深地看着我,“你現在自由了,但你快樂嗎?”
“快樂?”我茫然地呢喃,我想說是,但午夜夢迴,那錐心的痛楚又是什麼?
“你不快樂,縱然你給人的映像是灑脫的,但你不快樂,你早已束縛了自己的心,有太多的愛,太多的牽掛。”
我看着她,眼裡有一瞬間的迷茫,轉瞬清醒,“但我知道他會過得很好,就夠了。他有很多。我卻只有自己,情到深處淡如水,只要想開了,看淡了,我就能得到平靜與快樂。”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