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暗涌

春意越發濃郁了,正是三月初荀的天氣,北方春遲,在南方這時節春已消退,夏天將至。而這北地的梨花正開得堆雪似的茂盛,偶然風大一點更吹得那將落未落的梨花,籟籟的撲了人一身。園子裡的柳樹已重青匝翠,一樹樹的紅桃白杏鬧得春意盎然。

身上的厚重的襖子已換成夾衣,人也輕快了。我領着秀月和雙喜等幾個宮女和幾個雜役太監正在院子裡清點器物。從我接管管理康熙的御用品後,就訂下了一月小盤,一季一大清的管理制度。這樣做的效果顯著,沒有了以前常有的一些漏洞,如金銀器無故失蹤等。

拿着冊子,我逐一對着單子清點記錄,看了看單子,我側頭問秀月:“這一季的東西都對上了吧?”秀月淺笑着說:“都對上了,前兒皇上賞了一個青花磁給永福宮的玉貴人,是我送去的,也勾了。”我點點頭,把手中的單子交給她,指揮那些小太監把東西收起來。

心裡想,這玉貴人是去年十一月侍的寢,當時還是個答應,皇上寵愛,不久就封了貴人。現如今是越發受寵了。只不過是、、、、、、、我心裡有些不安,太子也喜歡往那跑,這中間、、、、、、甩甩頭,幹我底事。

清點完東西歸了位,我和秀月往住處走,路過御花園時,見花開得正好,我扯了秀月興致勃勃的賞起春來。順着石徑走着,拐了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水域出現眼前,翠柳拂岸,一陣清涼的水氣撲面而來,我驚喜得歡呼聲,快步向前奔去。

春節過後,因皇帝也是一個月裡不理朝政,不見羣臣的,只限於在後宮與皇太后及子女們共享天倫。各處壓下的摺子讓他這皇上在年後忙得不可開交,每日接見大臣,商談國事,人來人往車輪似的轉,連帶的我們也忙得不得閒。下了值累得不想動了,很久也沒空進園子。沒想到冬天結了層厚冰的湖面都化開了,波光粼粼,竟是那麼美。

跑到湖邊蹲下,我探手撩了一把湖水,冰冷的感覺直侵全身,手上有些剌痛。秀月趕上說,“水還凍着呢,快別玩了,小心着涼。”我回頭笑笑,“沒事,我身體好着呢。”說着又撥了撥水。

秀月見勸不住我,也就不說了,在一旁站着,看湖面上戲水的鴛鴦出神。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我撥弄出的水聲,一隻鴨子游了過來,我指着到湖畔覓食水草的野鴨子笑道:“看我們還穿得球一般,這些小東西卻這麼暢快,還真是春曖鴨先知了。”

秀月沒說話,我奇怪的回頭,身旁,秀月垂手躬身立着,在我身後,十三爺含笑地揹着手看我,我慌忙站起來和秀月一起福身請安。私下我可以沒規矩,外裡場面上的事還是要做足的。

十三爺嗯了一聲,淡聲對秀月說“你先下去吧。”秀月看了我一眼,屈身告退了。

等她走遠了,十三爺近身抓住我的雙手攏在他手裡,有些不快:“天還冷呢,就這麼胡來。”他的手溫曖乾燥,一陣暖和的感覺直達心底,我柔軟的笑睨他一眼:“一個冬天沒近水了,看着這麼好的水,忍不住玩了一會兒。”

十三爺搓着我的手,好笑地說“怎麼一個冬天沒近水?你不梳洗嗎?”

“唉呀!”我抽回手,不滿地說:“那不一樣!那是死水,沒生氣的,不像這,”我回身指了指“活得靈動。”

十三爺咧咧嘴:“歪理。”我偏頭瞅他:“歪理也是理。”

十三爺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看他笑得輕鬆,我的心情大好,笑嘻嘻的看他。我有段日子沒見他了,前些日子他和四爺奉旨跟隨太子去春前祈谷,歸途又巡視京郊百姓。這個太子,越來越有皇帝的做派了,可他畢竟還是太子,老子力保皇權,兒子又急着要那位子,父子相爭是必然的了。我隱約記得康熙四十七第一次廢太子時,大皇子因厭勝術被康熙圈禁至死。而眼前的十三被牽連圈禁十年。

看十三爺現在開心的樣子,想到他明年會被他所崇拜的父親厭棄,我的心就像被紮了一刀,痛了起來。“怎麼了?”見我皺眉,十三爺納悶。

“沒什麼”。我搖頭。“四爺呢?”我還是忍不住了。十三爺撲哧一笑:“你總算問了。”我有點不自在,偏過頭不理他。

“他還在書房與皇上商議國事,我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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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開始了嗎?我記得他是在一廢太子前開始參與政治活動的,之前他大多過着書齋生活。眼前突然間出現一張放大的臉,我驚得往後一仰,“幹什麼?”我火了。

十三爺嘆道:“我這麼大個人站在跟前你也不理,心思都不知哪去了。”說着靜靜的瞍着我,我不好意思的說:“想別的事出神了。”

十三爺猶豫了一下,問:“那天你和四哥說了什麼?回去後他待在書房裡,一會出神一會笑的。”我神色一僵,撇開臉:“沒說什麼。”

“是麼?”十三爺看看我,似信不信的呵呵笑了起來。正想說什麼,一個聲音傳來,“十三弟。”我尋聲望去,不遠處幾個人站在那裡。是八爺他們,雙喜曾遠遠的指給我看過。心上一懍,這個八爺在史學家眼中是個笑面虎,逢人笑三分的,其實私底下是心狠手辣,他身邊的九爺更是出了名的狠毒。我立即恭敬地給他們請了安,垂首退到一旁,心底嘆到,終於來了,這一面,到底避不開。

十三爺上前給他們見禮:“八哥、九哥、十哥近來可安好?咱們可有日子不見了。”我偷偷用眼角打量了一下,八爺身材適中,長得溫文爾雅的,是個俊美的的男子,有種書生氣,特別是他的眼神,非常的深沉。九爺略比八爺高些,體型較瘦,長得有些陰柔,這種陰柔讓本就長相俊美的他多了分邪氣,他的嘴脣較薄,目光冰冷。我不禁的打個哆嗦,把視線轉向十爺。這個阿哥,長得並不出衆,屬於丟進人堆裡就找不着的那類,給人一種粗獷憨厚的感覺,他的眼正好奇的打量我,與我對了個正着,我趕緊收回視線,安份的低頭立着。

八爺笑着說:“聽說你這些日子與四哥隨太子爺春祭去了,怎麼着,這一路辛苦吧?”十三爺爽快地說:“爲皇上分憂談不上辛苦,這是我們做兒子應盡的本份。”

九爺在一旁哼了一聲:“十三,你是爲太子爺分憂吧?你和四哥與太子向來交好。”

我聽着這裡邊有些火藥味,還是避開點好,不然引火上身那就不好了。想到就動,我上前兩步賠笑說道:“幾位爺如果沒什麼事,奴婢先下去了。”

八爺淡淡的說道“去吧。”耶!勝利在望了!我俯身告退,剛走了幾步,聽到身後十爺粗豪的聲音響起:“老十三,聽說你前些日子到處打聽一個宮女,別就是她吧?小模樣還長得不錯,怎麼?不向皇阿瑪討了去?”

我的腳步一踉蹌,心下暗恨,這個十爺,我跟他有仇嗎?這下子想平安脫身是不可能的了。

一個陰冷的聲音叫住我:“你回來。”是九爺!我頓住腳步,僵硬的轉過身子,萬分不情願的走回他們面前,卻下意識的站在十三爺身旁。九爺陰沉着臉打量我,我不自覺後退兩步。人影一閃,十三爺斜跨了一步擋住了九爺的眼光。我的心一暖,不安的心平定下來,這個十三啊,總在不經意中給人感動。

十三爺笑道:“九哥,我們好久沒聚了,怎麼,出去找個地方喝兩鍾去?”九爺陰着臉瞥了我一眼沒說話,八爺淡淡一笑說:“既然十三有興致,我們做哥哥的也不好掃了他的興。”

十爺在一旁沒心沒肺的大聲嚷着說:“十三,你別是心疼這小妞才找的由頭吧?”

我的臉掛不住了,媽的,這草包不會看人臉色嗎?八爺都給臺階下了,他竟在臺階下又鋪上了層釘子!。

八爺淡笑不語,九爺的臉越發陰了,我垂下眼瞼,撇見十三爺的手握緊了,我心一跳,這十三爺的脾氣是有些莽撞的,別火上了惹出事纔好。正在這時,一道我不可錯認的聲音響起:“你幾個今天好興致啊,下貼子約好了的?”

是他!我鬆了一口氣,感覺到身邊的十三爺也放鬆了許多,緊握的手也鬆開了。擡眼看去,四爺緩步行來,身邊跟着一個和十三爺一般年紀的阿哥,是十四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和四爺長相有些相似,卻比四爺英俊多了,眉目俊美,有一種英武之氣。

八爺他們上前跟四爺見了禮,十四爺也與八爺等問了安,好奇的問:“大夥兒都在這兒難得有這麼齊全的,有什麼好事嗎?”十爺張嘴想說什麼,可看看四哥又咽了回去,八爺是永恆的溫和的表情,九爺不屑的轉過頭看向別處。

十三爺爽朗一笑:“是好事,我說與哥哥們有些日子不見了,約着出去喝酒,你要來麼?”

十四爺哈哈一笑:“那是當然的,少了我誰和你拼酒啊,還等什麼,這就走啊。”說着親熱的搭上了十三爺的肩膀。

四爺淡淡的瞄了我一眼,說道:“既然有那麼好的興致,那就走吧。”說着領頭走了。我在一旁靜靜地觀察,顯然他們對四爺比較顧忌的,見他走了,也都跟上。我屈身送了,見他們走遠,這才長吁口氣直起身子。這明刀暗槍的,也是要人命的呢。

望着他們漸遠的背影,我泄憤似的扮了個鬼臉,不想八爺和十爺十四爺同時回頭看了我一眼,正對上了我的怪樣,我一呆,來不及收回臉上的表情,就那麼扭曲着,八爺臉上明顯的一愣,十爺十四爺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懊惱的抹了一把臉,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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