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頓，嘴角輕扯：“八爺說笑了，您是主子，奴婢豈有趕您的理，說起來，這天下都是您家的，奴婢再大膽，也沒那麼不知死活的。”
八爺黑瞳深黯，靜靜地瞧了我半晌，輕笑一聲啓脣道：“安心，你這是在生我的氣那！”
我佯裝不解地說：“八爺，您說什麼呢？好好的，奴婢跟您生什麼氣？再說了，您這樣的一位主子，奴婢哪敢生您的氣啊？”
八爺雙眉高高揚起：“十三！”
我裝傻地閃閃睫毛說道：“八爺，十三爺不在這，皇上讓他到夾峰道修身養性去了。”
八爺身子一僵，神情倏地一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這丫頭，越來越放肆了！”我冷冷一笑，放肆？我這是在宮裡，要是我在外面，早就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守着他，給他罩上麻袋來頓飽揍了，還用得着在這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
我深呼吸一下，平息心底涌上的怒火，我不能在這時候惹麻煩，雖然我很想揍他一拳的說。穩住心緒，我不說話，反正跟他這沒什麼好說的，就這麼低頭默然不語。
良久，八爺輕嘆一聲：“安心，有些事，是我不能做的。”我擡眸凝住他，譏諷地說：“八爺，您是不能做，還是不願意去做？”
八爺的眼裡掠過一抹精光，盯住我說：“安心，你真認爲我是那麼狠絕的人麼？”我斜睨他一眼，說：“我希望您不是，八爺，您覺着您是那麼個人嗎。”八爺一滯，半晌輕笑一聲道：“安心，若我不顧着十三些，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給我好臉色了？”
我重重地點點說：“是的！”八爺一怔，料不到我是這麼的直接的回答，我就這麼認真地看他，我就是這樣，就算他現在是位高權重的阿哥又怎樣，他要是傷害了我的朋友，姑奶奶我照不爽他！
八爺那零一號表情終於換位了，一朵黑雲罩了上來：“你倒挺實誠的！”我不介意八爺的聲音悶窒得像牙疼，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那是，這是我爲人最大的優點！”
八爺微僵了一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我福下身子，故意高聲送道：“奴婢恭送八爺，八爺，您走好，小心別摔了！”八爺聞聲一個趔趄，隨即穩住身子，腳步略帶急切的走了。
我直起身子，長吐了口氣，伸手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深呼吸，讓自己微顫的心跳平復，跟這心狠手辣的八爺這麼明着杆上，我是豁出去了的。
到了晚間，夜色濃了，我正拿着燭火點燈，眼角撇見九爺和十四爺進了院子，我迎了出來。笑着說：“今天我這院子可真是熱鬧了，一撥一撥的來人。二位爺，請屋裡坐罷。”十四爺笑着說：“怎麼着，還有誰來過？”我睇他一眼，含笑着說：“十四爺，您不必跟我作樣子，若您不知道，這會子就不會在這了。”
九爺陰着臉，徑直走進了我的屋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問道：“你用過膳沒有？”呃？我瞟他一眼道：“九爺，奴婢用過了。”九爺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十四爺也自個兒找了一個位坐了，我正忙着泡茶，聽到九爺冷冷地丟來一句：“我們沒用過。”嘎？你吃沒吃關我什麼事？不過，我瞄瞄他的臉色，肚子餓的人脾氣壞，少惹他爲妙。我賠笑着說：“九爺，十四爺，要不，我讓人送些酒菜來，你們就在這用罷？”
“那敢情好，你快去，我忙了一天，累壞了。”十四爺伸了個懶腰，甩甩胳膊說道。
我微頓一下，還是走出屋去，到了前院，看到九爺的隨侍永敬和另一個臉生的太監在閒聊，我走過去叫他：“小敬子，你去叫些酒菜來，九爺和十四爺要在這用飯。”永敬應了一聲回道：“是，姑姑，我這就去。”說着就走了，我多看了那臉生的小太監一眼，他機伶地過來問了聲好，道：“姑姑，小的是十四爺的隨侍江德子。”我點了點頭說：“我說呢，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江德子賠笑道：“前些日子小的在無逸齋與姑姑打了個照面。”哦，是了，當時進了西廳後，是有幾個小太監在裡邊侍候着，後來九爺打發他們出去時，是跟他對上一面。
我笑道：“是了，是在那見過你來着，怎麼，今個和你家主子打哪來啊？”江德子討好似的說：“今個兒我家主子和九爺跟着八爺看了一下午的摺子，這不，忙得飯也沒顧得上吃，八爺約了馬大人談事，九爺和我家主子就出來了。”是嗎，我暗忖一下，對他說：“小德子，你在這坐坐，我進去了。”江德子笑開了臉說：“姑姑你忙吧，有事您吩咐。”
我笑了笑，回身走回屋子，原來，是當說客來了啊！哼！
回到屋子裡，九爺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十四坐在案邊。翻看着我抄寫的經書，見我進來。他向我招了招手，我走過去問：“做什麼？”十四爺笑道：“你這是畫的什麼？”我近桌看了一眼，唔，是我抄經抄煩了信手塗鴉的調劑品機器貓一隻，我渴望它的時光機器。
我奪過那張紙刷刷兩下撕了：“不過是閒了亂畫的玩意。”十四爺回搶不及，遺憾地說：“好好的撕它做什麼，雖看不出畫是什麼，但看着挺喜氣的。”我笑睇他一眼：“你若是喜歡喜氣的畫兒，去買福娃去，保證讓你不僅喜氣，還討個彩頭！”
十四爺俊臉一紅：“你一個大姑娘家說這個，也不知羞。”
“喲，這有什麼羞的？”我好笑的看着他，這些古人的腦袋瓜子是怎麼做的，就這點就是不知羞了？私下裡他們男人在一塊時什麼犖羶不說？我不過說了一張討彩的畫而已。
“咳！”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我回頭一看，九爺陰着臉坐在那，我心中一嘆，噯，天已經黑盡了，實在不用這位爺來潑墨的。這時，門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幾個太監擡着食盒子進來，默不作聲的擺好在桌上，我走過去布箸，請道：“九爺，十四爺，請用餐罷。”
九爺和十四爺在桌前坐下，十四爺笑道：“安心，陪我們吃一點吧？”我搖搖頭道：“十四爺，我已用過膳了，而且到晚間用過膳之後我不喜吃夜食。您和九爺用罷，我在一旁吃杯茶作陪就好。”
九爺擡眸撇了我一眼：“坐下，陪我們吃點。”我笑了笑道：“九爺，我真的不吃，您就讓我坐着陪吧。”九爺見我堅持，也沒再說話，和十四爺自吃了起來，不一會，他們用完了飯，一個小太監送上了漱口的茶，又一個太監端上了淨手的水盆，其他的人靜悄悄的收拾東西，這些人下去後，我端上了泡好了的茶，開始了。
我認真地品着茶，彷彿這杯茶是天界仙茗似的和他們比着耐性，他們不說話，我也絕不開口，最後，還是十四爺忍不住了：“安心，你就不能、、、、、、、”我砰地放下了茶碗，“不能！”十四爺一愣：“你知道我要說什麼？”我直視着他說：“您要我別爲難八爺，不是嗎？”十四爺默然，九爺慢慢騰騰地端起茶碗，拿起茶蓋撇開茶沫，啜了品茶，我喟然長嘆：“九爺，十四爺，我說過了，我不管你們的紛爭，我所要求的其實很簡單，八爺能做到，而且這也沒爲難他，不過是三餐溫飽罷了，八爺現在總理着內務府，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我的話音落下，屋子裡靜寂下來，半晌，九爺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茶碗落在几案上，發出一聲輕脆，在這靜寂的空間裡，竟有如雷鳴般。九爺垂眸盯着地上，冷聲道：“爲了十三弟，你真的什麼也不顧了？”
我擡起頭來，直直的看着他和十四爺，堅定地說道：“是的，九爺。”九爺的臉倏地陰雲密佈，我嘆了口氣，說：“如果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也會這麼做，不爲別的，只爲了你們待我的那一片真心。”
九爺霎然擡眸凝住我，眼中閃過如星光燦爛般的亮採，我靜靜地迎視他，神情坦蕩，半晌，九爺綻開一個迷人的微笑，緩緩地起身站了起來，轉眸對十四爺說：“十四弟，我們走吧。”十四爺從我說出那句話後，一直怔忡地看着我，聽到九爺叫他，只是嘴上應了一聲，身子卻沒動，九爺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喝了一聲：“十四弟！”十四爺這才醒了似的，側臉對九爺說：“九哥，我就來。”九爺盯了他一眼，似要說什麼，瞄了瞄我，又忍住了，哼了一聲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十四爺看着九爺出去了，回過頭來看着我，眼裡是一片歡欣的喜色：“安心，要換了我，你也會這麼做麼？”我淡笑地點了點頭，十四爺的臉陡然一亮，笑意涌上了臉龐，讓他整個人如陽光般耀眼，我朝門外努了努嘴：“十四爺，去吧，九爺等着您呢。”十四爺轉頭看向門口，點頭道：“我過去了，待會還要去八哥府上。”我頷首送到門外，一個太監提着燈籠在院子裡候着，見十四爺出來吧，忙近前舉着賠笑道：“爺，小心腳下。”十四爺走了兩步，回頭對我說道：“安心，你進去，不用送了。”我止了步，笑着點點頭，看着他走遠了，這才轉回屋子，站在屋中，我仰天嘆了一口長氣，這是我壓下的最後一莊，這一莊，賭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