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弟,你來看看,可行不可行?”
將密摺看到最後,隆正帝眼中興奮和猶豫並存,遲疑了下,將摺子遞給了贏祥,滿眼的不捨。
見他如此,贏祥愈發好奇,賈環召集一夥武夫,談的話能讓隆正帝如此?
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心中存疑,就打開摺子看了起來,略過前面一些鋪墊,到了後面,贏祥的面色也凝重起來。
“黑遼的開發,對大秦而言至關重要。
有人說,湖廣熟,天下足。
如今天下的土地已經夠百姓用了,何必非要佔着黑遼?
然而此等短視之人卻不知,太平盛世將至,大秦人口必然迅猛增加。
現在,大秦已經有過億的人口了。
以此龐大基數,不用三十年,人口必然龐大一倍。
我們不能等到臨到跟前,忽然發現,耕地不夠了,糧食不夠了,纔想起來開發新的耕地。
兵法有云: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也。
……”
贏祥越看越彆扭,滿臉古怪,看着隆正帝道:“陛下,賈環和一羣大將談論這些?榆林子趙賁他們,聽得懂嗎?”
隆正帝哼哼了聲,道:“這個混賬東西與其在說給他們聽,不如在說給朕聽。
他必然知道,會有黑冰臺的耳目,傳與朕知。”
贏祥呵呵笑着,繼續看下去,面色忽地一變,皺起眉頭來:“這……胡鬧吧?
讓一羣武將,去番邦‘買’農奴?
讓武將帶兵去‘買’……”
隆正帝冷笑道:“他是想讓我大秦的武勳都去當人口販子!”
贏祥聞言,連連搖頭道:“這如何使得?傳出去,朝野必將譁然,說此舉不合仁義之道,好戰必亡……”
隆正帝擺擺手道:“十三弟,你往後面看。”
贏祥聞言,繼續看下去,這一看,眼睛登時一亮……
“整個黑遼,全部收爲國有。租給銀行?!”
“銀行要保證,出產的糧食,至少八成運入關中,以平價供給百姓……”
“如此,每個手持銀行股份者,均可從黑遼受益……”
看至此,贏祥也遲疑了起來,對隆正帝道:“陛下,如此一來,這個銀行……是不是有點太……龐大了?有了商事,再加上農事……”
隆正帝沉吟了下,搖頭道:“不妨事,天家爲銀行最大股東,受益最多。
而且,賈環雖然一手組建銀行,但如今插手並不多了。
朕也不是沒有防備,一切都有規矩……
賈環極有分寸,立好規矩後,對平常事務並不干預,也沒有作威作福,以銀行要挾哪個。
朕所心動者,如果讓銀行來接手開發黑遼,黑遼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開發出來。
這二三年來,朕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商賈們行事,竟比官府行事高效的多。
哼,那起子國之蠹蟲,尸位素餐。
不提他們,十三弟,如果銀行果真能在十年內,大力發展黑遼黑土田地。
成爲賈環口中所言的……大秦糧倉。
如此一來,就能極大程度的解決大秦的糧食危機。
百姓就能放開的到工廠作坊去勞作致富。
民富,則國強。
只是……”
贏祥道:“陛下,既然此事極好,又不用擔心銀行不可控,那還擔憂什麼?”
隆正帝沉吟稍許,道:“朝廷的格局,終究還是文武分治,要維持平衡的。
只是由於賈環對文臣一貫的不屑態度,許多事,都將文官一系排除在外。
比如那銀行……
宗室和武勳購買股份,一分股只需一千兩銀子。
如今一個個都富的流油,奢靡無度。
而文官們,連購買的資格都沒有,如今顯得愈發清貧……
僅此一項,就拉開了武勳將門和文臣之間的富庶差距。
就朕所知,文臣對此不滿者,比比皆是。
認爲武勳宗室,貪斂無度,非國之幸事。
只是因爲他們現在還弄不清楚,爲何武勳們這般貪斂奢靡,非但沒有造成民不聊生,百姓居然也跟着富庶起來……
等他們弄明白後,必然反擊。
銀行如此,而黑遼的開墾,其中利益之大,想想都讓人心動,朕以爲,文官士紳們,必然不肯放棄這一處利益。
若是再將整個文臣體系排除在外……
未必是好事。”
贏祥皺眉道:“賈環怎麼說?”
隆正帝譏諷道:“賈環曾說,那些官兒要是哪個想發財,就把官帽子取下來,去做商賈去。
沒有既想當官,又想發財的道理。
這叫官商勾結,必生貪.腐之事。”
贏祥苦笑道:“話是這麼說……可讓做官的發覺,他們成了苦哈哈,倒是以前卑賤的商賈們,一個個成了人上人,他們豈能甘心?
不過皇上,昨兒賈環還在使性子,臣弟還以爲他要鬧幾回。
怎地這次這麼乖覺?
莫非是昨兒那個輕車都尉給哄好了?
還真有可能,聽說他疼他那兒子疼的不像樣。
這小子,也當爹了。”
隆正帝眯起眼,眼神中微微帶了分笑意。
一旁趙師道忽然道:“陛下,王爺,寧侯他們還未散場呢……”
……
“有人要說了,賈環,你這般做事,雖然極好,也算是兼和了大義發財兩不誤。
可是到頭來,咱們還是沒有能傳諸子孫的土地啊!
那黑遼土地,是國家的,咱撈不着,心裡就不高興。”
賈環看着二十多個軍中干將,武勳親貴,說笑道。
因說破了大家的心思,衆人一起鬨笑起來。
賈環這時卻招了招手,命親兵送上來一個巨大的框架,框架裡,是一副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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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址爲南海。
賈環將衆勳貴們召集近前,指了指大秦最南邊的一個島嶼,道:“這裡,就是我之前待了一年的海島,叫瓊州島。
從這裡往南……”
說着,賈環手指順着地圖比劃開,道:“這裡,是安南,這裡,是暹羅,這裡,是小乘佛國……
再往西,便是當初唐三藏西天取經所到之處,天竺!
我們再饒回來,看這裡……
安南的對面,跨過一個海峽,這裡叫馬六甲。
馬六甲再往南,便是爪哇國。
從爪哇再往南,跨過一段海,這裡,是一個足足有大秦一大半大的海島!
如今除了些土著外,還無人佔領。
島上,有草原、森林和河流,土壤肥沃……”
“寧侯,您的意思是……是讓咱們去這個比爪哇還遠的地方種地去?”
榆林子趙賁苦巴着臉說道。
他可不是世家子弟,反而是地地道道的西北苦寒之地的泥腿子出身。
因爲幼年間他祖父曾相助過武威侯府,趙賁自己又是極好的練武坯子,這才入了秦樑的眼,教他習武,帶他入軍中。
這些年過去了,趙賁追隨秦樑東拼西殺,戰功赫赫,積功得封開國子爵。
但當初家裡種地的辛苦,他還是牢記着。
那個大海島究竟怎樣他不知道,但是爪哇國他聽說過。
那海島還在爪哇國的南邊,老天爺,那得遠到什麼地步?
跑那去種地……
其他勳貴們也都不吭聲了,開玩笑都沒這樣開的。
真去了那裡,想回來都難,這不是坑人嗎?
賈環環視了一圈,在衆人臉上看過後,呵呵一笑,手一比劃,將之前所有點過的地方,全部圈了起來,道:“一個海島,只夠咱們武勳世家吃三輩子。
但咱們難道只能傳承三代?
不,咱們要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爵位只能給一個孩子,其他的孩子,卻可以給銀子,給地。
大丈夫縱橫四海,沙場拼殺,所爲者,不就是封妻廕子嗎?
諸位叔伯想要買地,也不是爲了自己吧?
不過,爲了防止土地兼併,百姓失地後變成流民,重演前朝舊事,所以朝廷與軍機閣都不準咱們武勳大肆圈地。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
咱們武勳雖然不能在大秦國內買地,卻可以在別的國家買。
安南,暹羅,天竺,馬六甲,爪哇。
這些國家,有的是土壤肥沃、產出豐盛的土地。
咱們可以花銀子買回到手!
諸位叔伯,這些地方,說遠是遠,但其實真沒多遠。
近一些的地方,開海船,不用十天就能抵達。
咱們可以用銀子,在這些地方圈地。
銀行會源源不絕的從這些國家爲我們帶來財富,我們再用這些財富,去購買他們的土地。
不用一百年,整個南海,都將成爲大秦的內海。”
一衆武勳被賈環說懵圈了,雲中伯府的許劭咂摸了下嘴,質疑道:“寧侯,這些地方,都是別人國家的。
他們能讓咱們這般做?”
賈環呵呵笑道:“許叔,遠洋船隊南下貿易時,也有一些不開眼的國家,想打咱們的主意。
可是現在,這些國家多已經換了君主……
其實這也是爲何我尋諸位叔伯來的緣故,若是讓一羣只會耍嘴皮子的文官來,他們想做都做不了。
可咱們是什麼人啊?
咱是武勳將門!
誰敢欺負咱們?
何況,咱們也不是去霸蠻的強佔,是一點點的和他們交易。
當他們覺得不大對,想要反悔時,自然就是理虧的一方。
我們武勳,最喜歡的就是對付理虧的人,無論他是誰!
諸位叔伯們怕不知道,這些國家雖號稱是國度,但國內人口,還沒大秦一個省份多。
人又懶,又笨。
咱們只要不仗勢欺人,民心就不會期盼戰爭。
無聲無息中,咱們就會一點點反客爲主。
就算他們想要用強,可論武力,這些國家全部加起來,都不夠我大秦一個南海水師橫掃的。
公理,會在咱們的水師和大秦戟下,得到公證!”
一羣還沾染着戰火和鮮血氣息,並未退盡的虎將們,聽到這番話後,一個個都氣息澎湃起來。
軍人,始終是強權的代表。
只是在大秦,軍人被死死的束縛住了。
可這不代表他們的血性已經被閹割。
那可是跑馬圈地,留諸子孫啊!
榆林子趙賁撓了撓下巴,看着地圖道:“寧侯,道理上是沒問題了。可是……咱們買了地,有人去種嗎?
難道一直買倭奴和新羅奴去種地?”
賈環淡淡道:“只要有地,還怕沒人?
等咱們把路趟平了,就在大秦國內招人,告訴他們,願意去的,發牛,發種,發田,髮屋子,還發女人。”
“噗!”
幾個喝茶的大佬登時噴了出來,滿是驚愕的看着賈環。
賈環呵呵笑道:“倭奴們爲了金銀和大秦的各樣珍貴貨物,一定會拼命的將他們國內的農夫抓來賣給咱們。
他們國內還在割據,各大名紛爭不休,爲了農奴,定然會發動戰爭。
長久以往,不需十年,他們國內的青壯男人也就有限了。
到時候,女人繁多。
咱們再買女人就是……
除此之外,其他國家,也多的是女人。
倭奴國如今有人口二千萬,再加上新羅國,至少咱們這一兩代人,應該夠用了。”
“哈哈哈哈!”
一個用字,讓一衆鐵血裡滾爬出來的軍中悍將們,笑聲如雷。
笑罷,賈環最後道:“總之,我希望各位叔伯們,不要只把眼睛盯着大秦國內這點土地。
不是怕什麼,也不是真的不能。
只是如今大秦的土地,尤其是江南的土地,大半都在士紳手中。
如果和他們爭,就要死很多人。
我不大喜歡看見大秦的百姓流血,更不想看到大秦國內發生戰爭。
我寧願,這些不好的事,都發生在其他國度。
我們是武勳將門,我們當放眼天下。
生命不息,就該永遠的開疆拓土,建功立業。
當我們停住腳步,開始爲了一些芝麻大小的利益蠅營狗苟算計時,那就代表着腐朽和滅亡的開始。
這樣的人,是跟不上我們的腳步的,也註定要被淘汰。
就如,那些士紳。
所以,如果不想被淘汰,諸位叔伯現在其實就可以準備了。”
“準備什麼?”
這是他們平生以來,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世界,也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事。
所有人都還懵着,轉不過圈來。
賈環笑道:“自然是將諸位叔伯府中出色的子弟,送往靖海侯府,施世叔麾下。
論海戰,施世叔當世無雙。
這二三年來,就是靠南海水師的護航,才讓大秦銀行的商貨,行銷萬國無阻。
誰家子弟,能學到施世叔的本領,就代表着日後鼎盛的前程和富貴。
諸位叔伯,西邊準格爾覆滅,北面厄羅斯推卻,大秦周遭的敵人,已經不多了。
未來的戰功,一定是在海上。
誰家能搶到先機,誰家就有可能躋身於最頂級勳貴門第。
誰家落後……也就意味着低人一頭。”
“沒說的,我家老二最喜歡頑水,咱老李家全家都是旱鴨子,就他孃的一個拼命愛頑水。
若不是他長的極似咱老李的種,老子都以爲他是別人的!
就打發他去靖海侯學能爲,敢不學好,以後也別用腿走路了,就在海里飄着吧。”
天水子李壯大聲喊道。
衆人一陣鬨笑,也紛紛說要送自家子弟去靖海侯府。
不過……
李壯有些撓頭道:“寧侯,咱和靖海侯府不熟啊!”
賈環笑道:“這不妨事,我會請義父他們開辦一個水師學院,由靖海侯施世叔擔任山長。
到時候,讓你兒子好生學就是。”
李壯等人聞言,紛紛笑起來,道:“那沒問題,那沒問題。
寧侯放心,我們一準拖不了您的後腿。
這就好比行軍打仗,有高明的統帥指明瞭方向往哪打,咱就提着腦袋往前衝就是。
誰敢拖泥拉稀,誰就是孬種!
這樣的人,在戰場上反而活不長。
如今咱們有兵,有船,有糧,有銀子。
大秦國內不讓咱圈地,咱也不和百姓爭,就去外國去圈!
圈出來的地,還不是咱大秦的?
這也叫開疆拓土!
咱就不信,再開個萬里江山歸秦的疆域,陛下就好意思不給咱升個伯爵噹噹!
哈哈哈哈!”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看着新送上來的厚厚一沓摺子,看到完後,面色陰沉如水。
將摺子遞給贏祥,等他看罷後,見贏祥也一臉的感慨,隆正帝怒哼一聲,道:“看到了麼,這是在謀後路!”
贏祥頓了頓,有些莫名笑道:“皇上,這和之前賈環同陛下說的,也差不多嘛。”
隆正帝沉着臉道:“差不多?差遠了。
以前他只是想用行商的法子,徐徐圖之,也沒惦記着人家的土地,卻建國中國。
如今,乾脆就想着用金銀收買他國土地,再以大軍壓之。
這是什麼?這是王霸之道!
他着急了!
再者,等這些武勳將門,在海外的家業勝過在大秦的家業,他們還會待在大秦嗎?”
贏祥笑道:“皇上,臣弟覺得不會。
這李壯不是說了嘛,還要再爲陛下開疆拓土,開拓個萬里江山歸秦,還指望陛下升他伯爵呢。
俗話說,故土難離。
他們在海外蠻荒之地,種種地發發財也就罷了,背井離鄉卻是不能的。
祖宗之土在大秦,祖宗之骨亦埋於斯。
好好的,誰會遠出海外?
斷不會的。”
隆正帝聞言,卻愈發惱火,道:“除了賈環這個混賬,還能有誰?
他之前怕是就有過這等心思,被朕召回後,才暫熄了這等無君無父的主意。
卻不想,如今再度提起,還蠱惑勳貴們一同出海,燒殺搶掠,端的可恨。”
贏祥知道,隆正帝在意的不是武勳們出海燒殺搶掠,而是不想讓賈環出海。
因爲這兩年國朝的遠洋商貿,絕不是做做生意那麼簡單,殺的人,不比賺的銀子少多少……
贏祥耐心勸道:“皇上許是多左了,他如今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哪裡就能輕易離開?”
隆正帝冷笑一聲,道:“他也不是今天就走,十三弟沒看明白嗎?
人家計劃的周詳着呢,長則十年八年,短則三五年,他一步步鋪墊好路,到時候,賈家太夫人未必還在世,家裡小的也長的差不多大了,正好闔家出海,逍遙自在。
他是怪朕沒有殺了那個逆子,他是怪朕沒有殺伐果決,他斷定朕早晚會死在那逆子手中,才又開始謀劃起後路來!
一個個都要逼朕,一個個都與朕離心離德,一個個都以爲必朕不得好死。
不想做朕的官,就滾!
朕,不稀罕!!”
隆正帝單手扶着御案,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已年近六旬,父死,母喪,子亡……
皆死於非命。
疼若子侄般信重的臣子,還要逼他殺子。
卻不理解他,不是他不想殺,而是現在不能殺!
這一刻,年邁的隆正帝孤獨如斯,細眸如血。
他終於明白,什麼是孤家寡人。
……
ps:這個月可能完本不了,但下個月初應該就能完本了。
我似乎看到了不用惦記更新的休假,哇哈哈哈哈!
努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