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和楊燈兩個人興致匆匆返回家中,沒想到家裡還有客人在。
到唐豆家中前來拜訪的人往往不是衝着唐豆來的,多是三位老爺子的故舊,不過三位老爺子現在過的是深居簡出的日子,每天就是在銀杏樹下或者院中園小亭子裡聊天打屁談古論今,只是偶爾的纔會有一兩個訪客過來探望一下,往往還都帶着其他的一些目的。
當然,有資格拜訪三位老爺子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尋常人。
唐豆和楊燈兩個人走進院中園,看到三位老爺子正陪着兩位客人在院中園的六角亭中聊天,其中一位竟然是久違的高明德,唐豆一笑拉着楊燈向六角亭中走去,遠遠的就跟高明德打起了招呼:
“德哥,您可是好久沒見了,我聽周睿說您又到緬甸賭石去了。”
高明德一臉苦澀的迎上唐豆,跟唐豆握着手苦笑着說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小子沒跟你說我賠的正準備出去討飯吧?”
“又賠了?”唐豆有些意外。
唐豆對賭石沒有什麼興趣,不過他知道高明德做的是珠寶這一行,則不可避免的會跟賭石產生交集。
雖然說賭石賠的機率挺大的,可是以高明德多年的經驗,總不能賭一次賠一次吧。
高明德咧了咧嘴說道:“這一回算是賠慘了,花了將近一個億拍下來一塊半賭的料子,沒想到切開以後竟然只是表層有一層翡翠,頂多了也就是做十幾個戒面。嗨,不說這些糗事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
唐豆早就看到坐在周老身邊的那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微笑着跟高明德一起走進了六角亭。
見到唐豆走進亭子,那中年人已經微笑着站了起來。
高明德在一旁笑着介紹道:“小師弟,這位是黃浦市的張副市長。”
唐豆快走兩步雙手握住張副市長向他伸過來的手,滿面笑容的說道:“張市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張副市長哈哈的笑了起來:“不愧是做古玩行的,開口就是古意怏然,頗得周校長的神髓。”
張副市長不動聲色的免費送了周老一頂高帽子,沒想到周老根本就沒有理會他,而是雙眼放光的盯着楊燈拎在手中那個木匣子開口問道:“丫頭,是不是又淘到什麼好字畫了?”
“又是字畫?”楊一眼哼了一聲,手中的柺杖重重的在地板上頓了一下。
楊燈怕楊一眼遷怒唐豆,急忙笑着說道:“是我收上來的一幅水墨山水,題款和鈐印是米芾,我看着有七八成像是真跡就收了,麻煩周伯伯和外公給掌一下眼。”
“什麼?是米顛的水墨山水?”三位老爺子勃然色變,周老竟然直接推開擋在身前的張副市長直接走到了楊燈面前,衝着楊燈伸出了手。
堂堂一位副部級大員被人伸手推開,雖然推開他的人是德高望重的周復始,可是張副市長的臉上多少也有點掛不住了。
唐豆急忙笑呵呵的拉着張副市長的手到一旁坐下,開始說起沒營養的客套話。
楊一眼蠻橫的衝着楊燈的方向伸出了手:“拿來。”
楊燈衝着周老咧了一下小嘴偷笑起來,周老恨恨的瞪了楊一眼一眼,收回了手。
這幅畫吸引了三位老爺子的注意力,張副市長倒不忙着說正事了。
楊一眼接過楊燈遞過來的書畫匣,用手撫摸了一遍,輕輕嗅着書畫匣上散發出來的遠古的味道,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檀香紫檀做的匣子,看工藝像是明中期的風格,是個大開門的老物件,最少有幾百年歷史了。”
楊燈望着沉迷其中的三位老爺子,扭頭望着唐豆偷笑了一下。
幾百年的歷史?那好吧,還真是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霜雪雨,可是這個過程只用了豆子幾分鐘的時間。
唐豆衝着楊燈眨了眨眼,兩個人心有靈犀的微微一笑。
書畫匣打開,米芾的那幅水墨山水畫卷軸被拿了出來,楊一眼細細的撫摸了一遍,皺眉說道:“這幅畫曾經在潮溼的地方放過,裝裱都已經有些走形了,是哪個混蛋敗家子竟然把這幅畫放在陰暗潮溼的地方。”
朱元璋。
唐豆和楊燈咧了咧嘴,卻不敢把這個名字說出來。
楊一眼氣呼呼的把畫軸放回了原位,早已迫不及待的秦彥培和周老兩位老爺子非常默契的一同展開了畫軸。
周老只是粗略的看了幾眼就笑了起來:“筆鋒凝練,意境深遠,果然是米顛的真跡。”
周老曾經無數次的臨摹米芾流傳下來的那幅畫作,對於米芾的畫風早就已經熟悉到了骨子裡了。
唐豆見到楊一眼不能目睹米芾真跡氣呼呼的樣子,唯恐老爺子一會兒遷怒自己,而且也不好冷落了張副市長,急忙跟張副市長攀談了起來。
張副市長在黃浦市分管文化領域,當年周老還在復旦大學校長位置上的時候曾經跟周老有過接觸,而且張副市長跟高明德的私交不錯,這才找了個勸說唐豆把博物館建設到黃浦的由頭,由高明德帶着前來金陵。
唐豆博物館已經立項的事情對於關注他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秘密,有唐豆在黃浦那家旗艦店的樣板擺在那兒,而且黃浦旗艦店中還有那麼多的國寶級非賣品展出,不用猜人們也可以預料到,將來唐豆這家博物館的規模恐怕不會太小,很有可能會成爲一個城市中的熱點。
這樣一個項目,對於國際化大都市黃浦同樣也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如果這家博物館建設起來之後能夠成爲國內知名博物館,那麼肯定也會給一個城市的精神文明建設增加一個亮點,這對於主管的官員來說就是一個不小的政績。
聽到張副市長說明來意,唐豆苦笑。
果然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而小道消息往往是最快最準確的消息。
金陵的趙增榮副市長不知從什麼渠道得到這個消息,竟然提前先給自己打了預防針。
唐豆委婉的向張副市長說出已經決定把博物館建設在金陵的事情,張副市長不無惋惜的哈哈一笑:“看來是我來晚了,唐總,等你建設第二家博物館的時候可千萬不要忘了咱們黃浦市。”
之所以說是咱們黃浦市,一是唐豆在黃浦有投資,算是半個黃浦人,一是因爲他的現在頭上還戴上了一頂黃浦市古玩協會理事的帽子,說他是黃浦人也不爲過。
唐豆連聲說着一定,其實心中也知道這是張副市長給自己找的一個臺階。
自己一生能夠經營好這一家博物館就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了,怎麼可能再開辦第二家博物館。
其實張副市長此行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遊說唐豆的事情成則是錦上添花,不成也與事無損,他此行真正拜訪的人其實就是周老。
等到明年換屆的時候,黃浦市更進一步的位置幾乎已經都安排滿了,而張副市長也不想再在這個位置上蹉跎一屆,他想要挪動一下位置,而他正好得知周老門下弟子中有一位領導處在一個非常有話語權的位置上,因其他纔想通過曲線救國的方式跑動一下。
不跑不動,這在官場中早就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只是每個人跑動的方式不同而已。
不過方纔一番交談,張副市長曾經試探着跟周老提及,可惜周老根本就未曾理會,只說了一句‘我已經退休了’,等於是堵住了張副市長後面要說的話,搞得張副市長甚是尷尬。
張副市長本來就是打着遊說唐豆把博物館建設到黃浦的名頭來的,現在已經得到唐豆確定的答覆,張副市長意興闌珊,起身告辭。
高明德是陪着張副市長來的,張副市長告辭,高明德自然也要告辭,找個地方招待一番張副市長。
唐豆挽留張副市長留下晚餐,張副市長辭謝,唐豆起身把張副市長送到門外,握手告別。
“跑官要官跑到我這兒來了,什麼東西。”周老望着張副市長的背影低聲罵了一句。
秦彥培呵呵笑着拍了拍周老,笑道:“現在當官不跟咱們那時候那麼單純了,算了,你剛纔說的對,咱們已經退下來了,其他的事兒咱們管不着也不想管。老周,你說米芾這幅畫真的是真跡?”
聽到秦彥培又提到米芾這幅畫,楊一眼氣不打一處來,他聽到唐豆走回來的腳步聲,哼了一聲說道:“小子,你可是有好長時間沒有進瓷窯了,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給老子燒一個柴窯器出來,老子要大器。”
唐豆一個趔趄險些沒有跌倒,一臉的哭喪衝着楊一眼說道:“爸,柴窯器可是個細活,燒製小器一個星期也不夠用呀,您還要大器,您乾脆給我根繩讓我上吊得了。”
“那是你的事兒,我親手把你教出來,你總不能讓那個畜生給比下去。一個星期,大器。”
說罷,楊一眼頓了頓柺杖,哼了一聲餘怒未消的向後院走去。
楊燈攙扶着楊一眼,衝着唐豆偷偷的吐了吐粉嫩嫩的小舌頭。
這幅畫是我拿回來的,可是老爺子還是把火發到你身上了,你認命怪怪的燒窯去吧。
望着楊一眼的背影,秦彥培和周老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他們望向唐豆的眼神卻是那樣的幸災樂禍。
周老咳嗽一聲望着唐豆說道:“豆子,師父這一輩子也沒見過一件柴窯大器,我想你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唐豆苦着臉衝着周老說道:“師父,您都快成了補刀王了。”
“啥是補刀王?”這一回輪到周老不明白了。
秦彥培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老周,虧你還曾經身爲人師,竟然連補刀王都不知道,你low了,來來來,我給你普及一下,補刀王就是落井下石,看到人沒死上去又補了一刀……”
“臭小子。”周老瞪着眼睛罵了起來。
‘嗖’,唐豆用堪比瞬間移動的速度飛快竄進了瓷窯,咣噹一聲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