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麗惠郡主?”皇太后嘴裡的那口氣似乎是吐了出來,背後潮溼的汗水像是得到緩解。
可伴隨李敏這句話,那個剛纔口口聲聲說是拿了皇太后的雪蓮交給李敏的理惠,立馬變成了衆人注目和懷疑的對象。
皇太后那口氣緩過來以後,無疑那雙眼瞄準了跪在地上像是耷拉腦袋不敢起來的麗惠:“郡主,你剛纔說什麼來着?你是把哀家的雪蓮私吞了嗎?你拿了哀家的雪蓮,卻沒有交給隸王妃?!”
麗惠郡主搖了搖頭:“太后娘娘,隸王妃拿到手的那朵雪蓮,確實是皇太后給的。因爲臣妾上次到隸王妃府裡坐客的時候,與隸王妃交談並不順利。隸王妃不知爲何,貌似不太喜歡臣妾上門拜訪。爲避免惹得太后娘娘請來的大明貴客不高興,臣妾又心思不能耽誤了太后交代臣妾去辦的事兒,最終,臣妾只好讓人代替臣妾,把雪蓮送去給了隸王妃。這個人,如今,臣妾也叫來了,可以在殿堂上和隸王妃進行當面對質。請太后娘娘恩准!”
敬賢皇太后那雙眼珠,再次想吃了眼前這個女人。但是,四周的文武大臣都在看,無形中等於說容不得她說不同意。
會是誰呢?
徐有貞回頭,和其他人一塊,望到那個走上殿堂的女子,正是昨晚見過的王紹儀時,背上的汗水猶如潮涌,是爲表妹一個揪心。看來,他們真的是被人坑了。
這個叫王紹儀的女子,說是國王的人,可是怎麼突然和麗惠聯手了,莫非是齊心協力想對抗皇太后?
這就奇怪了。皇太后是已經表態要救國王了。
王紹儀上朝以後,殿堂上大部分人,是認不出她是誰的。偶爾一兩個,能認出她是誰的人,卻也都是心裡面吃驚,不敢說話。
高治和虞世南都看着她走上來,說句實在話,他們之前同樣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是,看起來,這個女人好像和誰長得像。
虞世南的眉頭擰了又擰,終於擰出來了些什麼,眸子一亮,隨之是怔了。
“怎麼,知道她是誰了嗎?”高治眼角里發現他臉上古怪的表情,問。
“你不覺得——”虞世南儘可能地壓低音量,“她和你府裡住的那位,鼻子眉毛眼睛都有點像。”
高治的目光嗖的一下,再射到王紹儀的臉上時,腦子裡,通過虞世南這句話,與在他府裡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是——像。倘若他府裡那位女子,換上一身和王紹儀一樣的女子華衣貴服,有八成以上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此人是?
王紹儀站到了太后面前。
珠簾後面的那雙眼睛在她五官上用力瀏覽着,很明顯的感覺是似曾相識。
麗惠說:“此人正是昨日臣妾讓其幫忙送太后娘娘的雪蓮到付親王府給隸王妃的人。絕無虛假。”
王紹儀緊隨對方的話說:“太后娘娘,臣妾和麗惠郡主,絕對沒有從中做出更換藥材,用假藥冒充真藥,私吞藥材的事,這點太后娘娘可以明察!”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皇太后。敬賢皇太后頓時發出一聲冷笑說:“你們說得對。哀家的宮裡,怎麼可能有假藥出現。這點剛纔檢查雪蓮的太醫再清楚不過了。哀家拿到手的每株雪蓮,都是經過太醫院仔細檢驗過後才收入哀家的庫房保存,以備不時之需。”
既然是,皇太后沒有拿假藥,中間送藥的人,沒有以次充好,這不變成了,送假雪蓮的人,只剩下一個人的可能了。
見着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到了李敏身上時,徐有貞站了出來喊:“不可能!昨晚她把雪蓮送到付親王府以後,這株雪蓮的盒子都沒有打開過。”
“你在騙誰呢?”熹妃站出來,一雙幽幽的目光打量他和李敏,“你難道是想說,有人栽贓給隸王妃?那就奇怪了。像隸王妃如此神醫,能不知道這株雪蓮是假藥?你們接手的時候難道不會檢查?即便昨晚忘記檢查了,那麼,今早上,要拿來國王用的時候,不會打開藥匣查看藥材情況?不管怎麼樣,如今假藥發現的的確確是在隸王妃手裡。隸王妃涉嫌危害我們高卑國王的性命,不由質疑!請皇太后下令把這個膽大包天的罪人抓起來!”
抓人的侍衛一瞬間從殿堂門口衝了進來時,一道男子的曼聲忽然響徹在殿堂:“且慢!如此重大的事情,怎可輕易定罪?就如隸王妃之前自己說的話一樣,她這麼做了,究竟對她有何好處?”
衝到前面的熹妃,在對到高治剛纔開口說話秉持的那雙眸子時,都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聞良輔慢悠悠地走到了熹妃旁邊,對着高治說:“皇太子之前和太后娘娘可是訂過了賭約。臣其實那會兒在場聽皇太后和皇太子之間的對話,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不知道,這樣做,對皇太子有何好處,直到今日,隸王妃給國王送假藥的事被揭開來以後,似乎一切該真相大白了。”
虞世南捏緊了拳頭。
聞良輔緊接轉身對皇太后及殿堂上文武大臣們說:“事情的真相已經擺在大家面前,我們高卑人面前。或許皇太后會爲孫子感到心痛,震驚,可是必須承認的是,大明人和高卑國的皇子勾結了!他們欲加害國王,爲此皇太子不惜賣國只爲篡奪皇位!”
殿上的衆臣猶如驚呼的潮水,譁一下,議論聲紛然。皇太后一樣受驚,珠簾後的那幅身子略有搖擺,像是一頭霧水起來。
被聞良輔激起義憤填膺的人,是有,但是就連皇太后,明顯對眼前發生的事一時並不能太相信。
“太后娘娘!”聞良輔再出一聲,“可別忘了,之前,皇太子是一心想殺死誰?結果,如今一心又沒想殺死誰了。這其中的變化,不正代表了皇太子心裡真正的目的嗎?”
“夠了。”李敏擲地的一道聲音,直接讓殿堂上嘈雜的聲音安靜了下來,“本妃說過了,本妃若有謀害國王之心,何必等到如今才動手?哪怕本妃不動手,你們的國王早就要死了。本妃何必做這種無用功。如今,有人處心積慮想陷害本妃,無非是怕本妃把你們國王的病治好了。這其中的道理,你們只要想一想,都知道是誰在有意佈局?”
“隸王妃!”聞良輔滿臉憋着氣猶如漲紅的豬肝一樣,高聲意圖壓住她說,“不管你再怎麼狡辯,事實證據確鑿,都擺在大家的面前!”
“你們說什麼?本妃到至今都不知道你們說什麼。”李敏從地上的藥匣裡揀出剛纔被他們指證爲假藥的那株雪蓮,“是,是有人嘗試用月季花來假冒雪蓮。可是,月季花瓣爲粉紅,明眼人一看,其實一辯就清,這朵花的花瓣,不可能是月季的花瓣。”
太醫聽到她這樣說可就急了:“明明是假冒的雪蓮!”
“本妃給你看看,什麼是真正假冒的雪蓮。”說這李敏眸子裡頓然一沉,喊,“把假雪蓮拿進來!”
在外面一直待命的蘭燕立馬衝了進來,雙手拿着另一個藥匣。
四周所有人看着這錯綜複雜的局面,一變三變的,哪個不暈。只見剛纔狂叫着的聞家人,都突然變的有些暈。
“打開!”李敏大喝一聲,聲音直震得剛纔那些一路指責她送的爲假雪蓮的人,心底裡嗖地刮過涼風。
蘭燕乾淨利落地打開了藥匣的蓋子,裡面露出的雪蓮,的確是和李敏手裡拿的這株假雪蓮有些相似,可是仔細點檢查下來,會發現,不同點有許多。
花瓣的顏色首先猶如李敏說的一樣,都不一樣了。
太醫儼然一絲傻眼。
李敏冷笑:“誰說大明沒有雪蓮的?不知道大明赫赫有名的遊俠北峰老怪久居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之上,北燕的地脈,與高卑國的領土相連,高卑國臨近北燕的地方都能有雪蓮發現,北燕豈能沒有?雪蓮有好幾個品種而已。高卑國只發現雪蓮中的其中一種,因此以爲雪蓮就一種。然後,更誤以爲北燕不會有雪蓮的存在。”
徐有貞等人彷彿才恍然大悟。那時候,據說自己表妹在華世堂望着櫃子裡的雪蓮猶豫再三,讓人誤以爲她是嫌貴了,蘭燕甚至拿出了隸王的銀票希望她後顧無憂。實際上是,李敏自己都有雪蓮了,只是可能在比較雪蓮品種的不同,思考着用哪個品種給病人使用效果更好。
李敏的雪蓮,當然是從北峰老怪手裡拿到的。應該說那個許飛雲,把這些花當成了泡酒的花瓣,浪費至極。要不是她李敏及早發現以後,從許飛雲手裡把這些雪蓮給救了下來。
“既然你都知道是假的,這個藥材是假的,爲何帶上殿堂來,是要給國王用假藥嗎?你這是明知故犯,故意想殺害我們國王,更是罪該萬死!”聞家人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反擊的機會。
“誰說本妃想謀害國王了?本妃早說了,想謀害國王何必等到今天今時今刻被你們抓住。再說了,本妃想謀害國王的話,何必真藥假藥一塊帶。本妃故意帶了假藥上殿堂,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當李敏說到自己是故意帶假藥上來時,一部分人心裡面忽然響起了警鈴。
首當其衝是麗惠郡主。麗惠用力地眨着眼,像是緊張地望向了身邊的姐姐王紹儀。
李敏在大殿上邁了兩步:“其實,昨晚上,本妃收到假雪蓮的時候,心裡已經有底了。可想着,馬上報案的話,難以抓到這個人,並且也難以當面對質。還不如今早上,等着這人自投羅網。要說這個人想謀害國王的動機,那可就——”
“去死吧!”
伴隨突然而來的這一句叫聲,一把匕首在大殿之上突然亮出鋒芒。
所有人,都像以往一樣被李敏的解釋所吸引,聚精會神聽着李敏說話的時候,這使得驟然發生的一切讓所有人感到了猝不及防。
“有刺客!”
侍衛們蜂涌衝到了皇太后珠簾前面護駕。衆大臣往後慌亂撤退。
同時兩條飛影飛向了行刺的人,分別爲蘭燕和虞世南。兩個人一個一腳踢飛了王紹儀拿匕首的手,一個人把王紹儀整個人按在了地上。
珠簾後面坐着的敬賢皇太后身體整個像是在打擺子一樣,驚魂未定,過了會兒,哆嗦的聲音發了出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行刺?竟然在文武百官上朝的大殿裡出現了行刺?這個保安措施究竟是怎麼做的!簡直是高卑國高家掌權以後前所未聞的事。況且,是行刺誰?
貌似大家更擔心的是有人慾謀害生病中的國王纔對。現在突然變了?想行刺皇太后?
在所有人驚慌失措面對這場突如其來完全沒有預兆的行刺時,一聲人體撲通倒地的聲音,是讓所有人的心臟瞬間不是收縮就是吊起。
倒在地上的人體,嘩啦啦的,從身體壓着地上的縫隙裡流出了血水,猶如血流成河的場面。
當那血水第一時間碰到熹妃腳上穿的鞋時,熹妃發出連串的尖叫。讓後面看不到的人,乃至一度以爲對方行刺的對象是熹妃。
“是誰?是誰——”敬賢皇太后連聲喊了兩聲是誰,一聲激動,一聲低微,好像一方面很是慶幸已經有人代替她遇難了,兇手行刺的目標並不是她皇太后。
那能是誰?
撲通。再一聲膝蓋落地的人,是麗惠郡主。她臉色發白,沒有血色的嘴脣哆嗦着,渙散的眼神望着地上那個不動的人影,沒有焦距的眼瞳,驚慌的,不可置信的眼瞳接着移動到了被虞世南一腳踩在腳下不能動彈的王紹儀。
“左丞相?右丞相?”被侍衛阻擋住了視線看不清前面事發場景的敬賢皇太后再次焦急地質詢在場親眼目睹的人。
只見,無論是聞家人或是虞家人,都傻了。
三皇子高卓猛然捂住了胸口的地方,彎着腰表情痛苦好像看到了什麼噁心的場面想嘔吐的模樣。而他身旁的熹妃根本顧不及他,和聞良輔一塊是傻呆了,變成了木樁子。這讓高卓腦子裡不得不想:不是這兩人幹出來的?!
虞允文臉部表情顯露出不可思議的一絲悲傷,回頭看見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那個冷酷的身影時,不由眸子微縮,愣了有幾分。
只見皇太子高治英俊冰冷宛如鐵面具的五官,此刻是像只錘子敲破了層冰,從沒有露出過的表情浮現在了驚愕的眉角和變得震驚以及慌亂的眸子裡。
這樣的表情,該有多少年,他有在皇太子的臉上見過?沒有。幾乎都不記得了。皇太子的表情有如此豐富的時候。或許只有當皇太子剛出生那會兒。
“少奶奶——”啜泣的聲音,從蘭燕的嘴裡發了出來,蘭燕跪在倒地的人旁邊,手指哆嗦着,是不敢去觸摸地上的人。
徐有貞頭髮都散亂了,慌忙之中是把倒地的李敏翻身了過來,只見一把歪了的匕首斜插在李敏的胸前。那地上的血河,無疑是從她胸前的傷口裡不斷冒出來的。
“快,快——”徐有貞被嚇到蒼白的嘴脣裡終於擠出一聲來。
蘭燕點頭過來,和他一塊把李敏抱了起來,接着兩個人抱着傷者往大殿門口跑。
一陣風似的,殿堂上的人,不知不覺中都往兩邊退,讓出了一條通道,讓這兩人抱着李敏不會兒衝出了殿堂,衝出了皇宮。
再聽唰的一聲響,那一腳踩住虞世南猛然抽出身旁侍衛的一把刀。衆人想着他是要一刀斬了行兇的王紹儀,麗惠雙手捂住眼睛發出連聲尖叫。
虞世南卻是拿着這把刀架在王紹儀脖子上,狠狠地說:“你這狗養的東西,說!是不是你們大明皇帝派你來的?目的是爲了殺了隸王的妃子,讓北燕和高卑先打起仗,他好坐收漁利是不是?!”
王紹儀嘴角沾着一條血絲,眼神高傲地俯瞰他,俯瞰衆人,淡然道:“你們不是一天兩天,想讓隸王妃死嗎?剛剛,不是還想用假藥讓她入罪嗎?怎麼,我這是幫了你們一把,你們何不感激於我?不過,你說的一句話倒也沒錯。再怎麼着,她是隸王的妃子,出了任何意外,你們高卑都得負起這個責任來。隸王的千百萬大軍,殺得東胡人近幾年來都毫無進展。不知道,和高卑打起來又能怎麼樣?”
珠簾一串抖動,可想而知,敬賢皇太后是如夢初醒的樣子,周身都在發冷汗。她剛纔,剛纔都做了什麼了,和聞家一塊兒做了蠢事嗎?
高卑雖然說有軍隊不怕打,但是,如果不是佔了大義去打的話,是,李敏說的沒錯,李敏是沒有個人理由謀害他們國王的。朱隸的謀士更不可能爲朱隸夫婦倆出這種餿主意。高卑國自己打起來的話,朱隸可以坐收漁利不是更好嗎,何必把自己牽扯其中。
聞家人一個個都在不斷地吞口水。麗惠郡主急喘的那口氣,像是要斷了一樣。
這,這,這個主意絕對不是她麗惠出的!她麗惠怎麼可能讓人去殺隸王的妃子?!他們最多是想抓住把柄把李敏驅趕出高卑國,不讓皇太子的陣營得逞而已。
問題是她這個回來的姐姐,怎麼一點和她商量都沒有,難道是反而把她利用起來嗎?這下慘了!把她害死害死了。要是朱隸知道是她把兇手引進大殿向李敏動手的話。護國公,不是被稱爲夜叉嗎?殺人如麻毫無痛感的夜叉。
她這下要死了,真的是要死了,被這個姐姐害死了。她本來想利用這個愛女心切的姐姐,怎麼會變成她被利用了?她姐姐真是瘋了,瘋了,因爲自己的女兒被綁結果瘋了!居然行刺起了隸王的老婆!
“不不不,不是我乾的,我和她沒有關係,任何關係都沒有!”麗惠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地叫嚷着,手指尖還剛纔因爲放在地上摸索時給摸到了地上的血液,然後這個血摸到她自己的臉時,頓時又發出一聲恐怖的女高音。
衆人看她這個狀態,儼然是瘋了。
敬賢皇太后深沉的眸子裡頓然一沉,對那些侍衛道:“還愣着幹什麼?難道剛纔都沒有聽見嗎?刺客是誰帶入大殿的?”
聞家人聽見皇太后這句聲音之後,立馬退了三步,與麗惠保持嚴謹的距離。同時,聞良輔用拳頭捂着嘴巴,大聲咳嗽,眼睛卻不敢去看麗惠,道:“皇太后有令,把刺客全部抓起來。”
既然說了全部,當然是兩個人了。麗惠不能除外。侍衛們上去以後,先五花大綁起了麗惠。由於王紹儀還被虞世南抓在手裡。
麗惠大聲哭泣嚷嚷:“不是我,不是我——”
“她不是你帶來的嗎?”敬賢皇太后可絕對不忘記此人在此之前的臨陣倒戈,怒意勃然,指着她,“你說你與她不是共謀,那能是誰?!虞都尉說的沒錯,你們這是串通好了,想離間高卑國和北燕的關係,是什麼人在背後指使你們,坦白說來!”
“沒有,沒有——”麗惠啜泣着,“太后娘娘,臣妾本想事後與您解釋的。臣妾根本沒有中傷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想讓太后娘娘明白,隸王妃不可信,皇太子也一樣不可信。”
敬賢皇太后像是遲疑了下,儼然也在考慮她此話的可信度。應說,如果麗惠真收了聞家人的賄賂,確實有這個可能。而且,麗惠如果真想置於她死地,不會在之前的口供裡忽然反轉,把矛頭指在李敏身上。聞家人這是利用麗惠逼迫她改旗易幟。
不要忘了,之前,她是和聞家人一個陣營的,因此一直讓麗惠和聞家人聯繫,因此,麗惠被聞家人買通的可能性很大。
這麼說,想殺李敏的人是聞家人了?麗惠是受聞家人指使的話,那幕後兇手就是聞家人了?
聞良輔和熹妃突然身體都一陣抖,見無數質疑的目光因爲麗惠這番話全落他們身上了。
這可糟了。如果北燕誤以爲是他們殺害了隸王妃?
“太后娘娘!”聞良輔腦子裡一轉,當機立斷,上前對敬賢皇太后進言,“這事兒真是非同小可,臣懇請皇太后趕緊先封鎖宮內消息,封鎖興州消息,封鎖國境邊上的消息,絕對不可以把不確切的消息都傳到了北燕去。否則,怕是要引起兩國之間的猜疑。而且虞都尉說的也沒有錯。這事兒,可能還和大明的皇帝有關都說不定。”
“對!”熹妃接上話,“隸王妃是神醫,什麼人都能救,怎麼反而不能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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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允文慎重地走了上來,道:“太后娘娘,臣贊成聞丞相所說的,必須先封鎖各路消息。眼下,應派太醫前往付親王府給隸王妃治傷要緊。”
敬賢皇太后這會兒冷靜下來了,綜合他們所說的話,無疑都是對的,查兇手固然重要,但是處理與北燕護國公的關係更爲重要。
“皇太子意下如何?”敬賢皇太后問這話的時候,往或許可以拋出自己手中燙手山芋給人接的最佳人選大孫子望過去時,卻見高治原先站的地方已是無影無蹤。
虞允文對此答:“皇太子知道此事對高卑太重要了,已經是帶了太醫剛纔匆忙離殿,去追隸王妃的人了。”
敬賢皇太后:……
興州城內,突然颳起了狂風。高治騎着馬,一路狂奔,後面的太醫拎着藥箱,根本來不及追上他。
眼睛裡好像糅了沙子的樣子。長圖只覺得他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
在付親王府門前下馬之後,只聽後面又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虞世南在他身後宛如大鵬一跳,馬不停息地說:“我讓人去告訴蓮生了。”
“告訴他做什麼?!”
猛然的一聲大吼,讓虞世南都愣住了,完全出乎意外。
高治發飆,哪怕真的很怒,都不會這樣吼人,最多像上回抽盧毓善一樣,拿鞭子抽動手多,反正保持一張面具一樣的表情。
“可是——”虞世南被一道冷風激勵着回了神,繼續解釋,“總得告訴他吧。出了這麼大的事,而且他不像你,與她感情——”
“你傻的嗎?明知道他們兩個感情好,你告訴他,讓他過來傷心?”高治說。
虞世南只聽他一連串急速的語速,都覺得宛如從來沒認識過他這個人一樣。他這是完全突然間失態了,失常了。顯而易見,他這是動心了。
嘆了一聲氣,虞世南道:“不管怎樣,她受傷了不是嗎?受傷的話,不就得找大夫看。蓮生在僧廟裡學習過不少外傷的醫技,是比太醫院的人要好。她如今受傷,是沒有辦法給自己治的。大夫從來不能給自己治病,這是個悲哀。”
聽見後面那句話時,高治停住在了李敏那個院子門口。
只聽裡頭,不時傳來一陣陣奴才們的哭泣。
悲哀的氣氛從屋裡瞬間漫了出來。一道涼颼颼的寒氣頓時從腳底直冒。後面的虞世南見他像是站不穩,被嚇一跳,走上前去攙扶他。
“走——”
“什麼?”
“我說走,走——”
抓住門框的高治轉身。
虞世南吃驚着,不知道怎麼解說他此刻的行爲。
“最少進屋看一下她的傷情。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她。可她終究是高卑的貴客,北燕來的貴重客人。這個事情關係到高卑國與北燕之間——”虞世南像是極力勸說他的話,在瞅到他那半張幾乎蒼白到了沒有血色的臉時,頓然沒了聲音,再次給嚇的。
不是吧?他剛纔是看錯了嗎?他看到什麼了?看到那個冷酷的男人在心痛?
高治苛薄的嘴角勉強撐起那幾度,一隻手捶到了自己胸前,微垂着臉說:“我是很討厭她,因爲她說的話,總是對的,沒有錯的。包括她之前說的,說我們都有國王的那個病,一樣的病。我剛纔在殿堂上都看見了,高卓在捂着胸口。所以,你不要告訴蓮生,否則,他會和我們一樣——”
虞世南呆了會兒以後,只能是點了點頭,扶着他出了王府的門。
後面跟來的太醫拎着藥箱,奉命進入付親王府不過一陣,即慌亂地跑了出來,對陪着他來的宮裡人喊:“不行了!快,回去告訴皇太后,說是病人不行了!”
死了!
消息來的太快,太震驚。
據太醫親眼目睹,說是李敏被擡進付親王府裡都沒有來得及施救,已經閉氣了,臉上蒙着白布,死人相。
敬賢皇太后從坐着的鳳椅裡兩腿一軟,差點兒軟倒。兩隻手抓住扶手撐了撐,維持冷靜地問:“怎麼那麼快?”
旁邊不知是誰回答她:“太后娘娘,在大殿上,行兇者那隻匕首是一刀插進了隸王妃的胸窩口。”
也就是說,行兇的部位正好是致命的地方。怎麼救都不可能。除非神仙再世。可問題是,被號稱神醫的李敏,自己中了招,那還有神仙來救。
敬賢皇太后呆了半刻以後,猛然拍打桌子:“太不像話了!”
這時,那個被當成行兇同夥的麗惠,押到了她面前跪下,在聽說李敏死了的消息以後,麗惠已經恨不得自己代替李敏死了。
“是聞家人做的?”皇太后怒氣益發,想着這聞家人太不像話了,哪怕不喜歡李敏反對李敏,也不該做出危害高卑國安全的事。
麗惠搖頭坦誠說:“太后娘娘,臣妾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臣妾到至今,都整件事發生的不可思議。”
“你胡扯!不是你們串謀做的,是誰做的?兇手是你帶上大殿的!不是你和聞家人能是誰?!她身上帶了匕首這樣的兇器,沒有聞家人庇護,能上得了大殿嗎?”
確實,文武百官上朝,那肯定都是不能帶武器進皇族所在的地方,唯恐對皇族行兇。不過聞家人是右丞相,說不定有這個法子可以逃避。
麗惠對此還沒來及張口澄清,皇太后一聲怒下:“把這人吊起來,給哀家狠狠地打!直到她吐出背後是誰主謀爲止!”
在聽說麗惠被吊了起來在皇太后的宮裡往死裡拷打時,熹妃坐在自己的宮裡,整張臉宛如死人的顏色。
這事兒實在太糟糕了。可是,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聞家人,根本沒有想過派誰對李敏行兇。
蠢,蠢!這種蠢到極點的事兒,他們聞家人怎麼做的出來。可現在慘了,所有人都已經把懷疑的矛頭對準他們聞家了。
高卓躺在牀上喘着氣,胸口一道莫名的胸痛直撓他心底,他的手忽然伸出去,抓住在旁邊的順武,眼神裡寫滿了驚恐:“怎樣?她怎樣了?”
“回三皇子,據奴才所知,好像是,遭遇不幸了。”順武低聲地說。
高卓的眼皮幾乎往上一翻。
“主子!”順武這是突然都想不明白的樣子,怎麼,高卓不是不喜歡她的嗎。她死了高卓應該更高興。
“我,我這個病,好像只有她能看,她要是死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因爲她說過,我這個病和她一樣。”
順武愣了下,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高卓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是我娘殺了她嗎?他們傻的嗎?傻的,傻的!要把我一塊害死了!”
不知不覺中,又到了夜間夜色瀰漫的時候。消息是不脛而走,皇太后和兩個丞相說是想極力封鎖消息,可是談何容易。這人言,是最禁止不住的東西,除非把看到的人全部殺光了。
大清宮裡,鞭打的聲音是不絕耳。那被鞭打的人,從尖叫,求救,討饒,喊冤,到逐漸沒了聲音。所有人只覺寒風肆虐。
敬賢皇太后手指撫摸着眉毛,心頭一乍一乍的。從早上的驚嚇,到如今,卻是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
聽說三皇子在宮裡痛哭,有人說三皇子是怕自己的病沒得治了。
李神醫一死的話,三皇子沒的治,國王沒的治,他們高家皇族,豈不是要滅種了?
“孫女啊——”敬賢皇太后欣嘆的聲音在屋裡遊走,突然轉頭,望到身邊捧茶的一個宮女身上。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平常都不得皇太后怎麼重視的一個人,被皇太后突然這一望,馬上跪了下來:“皇太后。”
“你——陪着哀家應該是見過隸王妃的,平心而論,你覺得隸王妃如何?說實話。哀家不會責怪你的。倘若你說的不是實話,不是心裡話,哀家把你像吊在外面的人那樣。”
宮女一聽要變成像外面那快被打死的麗惠一樣,哪敢撒謊,低着頭說:“奴婢只是遠遠看了隸王妃幾眼,隸王妃優雅而高貴,舉止文雅大氣,很有帝后的風範。”
最後那句話剛說完,宮女閃了舌頭,不用說,直覺裡說出的帝后兩個字,怕是,引起皇太后不滿了。
豈知敬賢皇太后聽見她這話後一愣,喃喃:“是這樣嗎?”隨之陷入沉思,卻是沒有任何責怪的徵象。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由於李敏來的時候,本就是多重身份,讓她心裡不得不警惕設防,因此有偏見成見在先,是很正常的。但是,普通老百姓這樣一說,是最直覺的事兒,反而是沒有錯的。
原來,這個女子,不僅僅是神醫而已,是一個或許可以改變當下時局的女人。
“起駕。”敬賢皇太后突然站起身,對着屋裡不解的衆人,“哀家要去國王那兒看看,有些話要和國王說。”
國王不是睡着嗎?
皇太后苦笑:“哪怕他是睡着的。可他終究是那孩子的爹,不能不知道這事兒。”
衆人聽見她此言,更是驚嚇。這麼說,她承認李敏是孫女了?
國王沉睡的塔樓裡,齊公公拿着把團扇,在撲滅從窗口飛進來聞燈而來的兩隻飛蛾。從窗戶望下去,似乎可以看見一個人影徘徊在了塔樓的門口。遠眺過去的話,另一個人影,是孤獨地坐在離塔樓不遠的宮殿院子裡。
齊公公爲此嘆息。
躺在牀上的男子,忽然動了下口,說:“都在猶豫着,怎麼辦是不是?”
齊公公慌慌忙忙轉回身來,對着牀上的高貞回話:“國王,您醒了?奴才剛那打蚊子的聲音把您驚擾了。”
高貞睜開眼,望着屋頂上的橫樑,靜靜地好像聽着四周的風聲。
齊公公吞吞口水:“大皇子在門口,二皇子在自己那宮殿裡。”
“兩個皇子年紀都大了,除了長身體,一點長進都沒有。”高貞說,挺起上身,是想起來。
齊公公連忙把他攙扶,勸道:“國王,您身子剛服過隸王妃的藥以後,稍有起色而已。”
“已經好很多了。比起以前,這麼多年——”高貞說話依然有些喘,可明顯臉色是好了不少,說話吐字算清楚流利。他那雙丹鳳眼,望向自己的手,只見之前蒼白的膚色逐漸有些氣血的樣子了。
“多少年了?”
齊公公愣了一下之後,答:“很多年了,奴才都記不清了。只知道奴才在這裡守着的時候,日日夜夜都盼着這一刻。國王的病,還真的是隻有隸王妃可以治。”
“以前徐娘子懷上孩子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人,穿過雲層,看着這邊,那時候,我就想着,徐娘子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必定不一般。只可惜,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直至如今。可想而知,這老天爺,是有意考驗人的耐心。”
“苦盡甘來,國王不算白等。”齊公公說。
“嗯,是不白等。”高貞把腿放下牀,嘗試站起來,齊公公扶着他,終究常年臥牀不起的緣故,兩腿發力,不會兒高貞軟坐回牀上。但是,即便這樣,已經讓他高興了不少,和齊公公說:“這孩子,一個不知道能抵多少千軍萬馬。難怪,大明的皇帝如此恨她,不惜想殺了她。”
齊公公點頭:“國王高明。大明的皇帝,以爲國王死了,是大明皇帝最大的錯。”
“現在消息傳出去之後,該動的人,應該是不得不動作了。”那張美豔如梅花的臉,伴隨屋內的宮燈被一道風捲走,堙滅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