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見她如此,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是在這裡養病,等病好了,就可以回宮去了。”
如霜道:“娘娘?你如何這般稱呼我?讓我去宮中作甚?”
如此顛三倒四,說是神智全失,卻又知道自己身世來歷,但對這年來種種事故,慕氏抄家滅族、她自己入宮、冊妃、廢妃……皆像是抹去的乾乾淨淨,只知道自己乃是慕家的女兒,所以時常吵鬧,要回家去。
張悅不敢造次,稟明瞭豫親王再請了智光大師來診視,智光大師向如霜問了半晌話,方纔去向豫親王道:“王爺,娘娘是頭部外傷過重,怕是患了失魂症。”
“失魂症?”
“前朝藥書上有載,濟州庶民王某,伐木時頭部爲樹枝重擊,雖然醒來,但數十年間記憶全無,只記得幼時種種事。人皆怪之曰‘失魂’。這失魂症的症狀,與女居士目前的症狀,倒是甚爲相似。”
豫親王聽得此言,雖是前所未聞的罕見之症,只問:“可有法可醫?”
智光大師道:“此症貧僧亦是首見,此病非經脈之症,若非神力,凡藥只怕無靈。”
豫親王嘆息道:“所謂天命如此。”
智光大師合什唸佛號:“前世因,今世果。女居士業障重重,得此結果,亦非不幸。”
豫親王想着此事,應該遣人稟告皇帝,種種細微之處,還得由自己執筆,於是先行去修篁館探視。
初進館門,只見幽篁遍地,透過竹影,只見如霜獨坐窗下,托腮望着山石間出神,她病體漸復,容貌雖遠不及從前美豔,仍帶了幾分憔悴之色。卻素顏青鬢,作女兒家妝束。豫親王想起數次見如霜,在宮中時皆是濃妝盛容,後來幾次又是困病掙扎,形容失常。現在她這般素衣淨容,如尋常大家世族的小女兒,倒似換了個人似的。
宮人捧得藥來,遠遠看見豫親王帶着多順進了院中,忙忙道:“小姐,豫王爺來了。”
如霜自甦醒後,只准人稱呼自己爲“慕小姐”,張悅諸人怕忤了她的意思,又惹得她犯病,於是只好稱她“小姐”。如霜聽見宮人如此說,擡起眼來,果然看見滿庭翠竹間,有一青衫男子負手而立,丰采俊朗,其神如玉。她站起來隔窗襝衽爲禮,聲音猶帶幾分怯意:“見過王爺。”自病後她嗓音已愈,聽起來溫婉柔美,然後依着未嫁女子的規矩,隨手執起白紈扇,遮去自己的半邊面容。只是靜默垂首,如同見着父兄的模樣。
豫親王見她施禮,嬌怯怯一種女兒行態,彷彿仍是數年前那慕氏的掌中明珠,想起智光大師所言,這年來記憶全失,於她而言,亦非不幸。心下不由得唏噓感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