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徵和李院正的回答,令玄啓很失望,同時,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韓徵說,當年他暗中去見被囚禁的莫雲錦,想要從她口中問出真相,好想辦法救莫雲錦脫險。可莫雲錦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韓大哥,什麼都別問。”
或許,這兩件事真的沒有任何關聯。他最怕的,就是證實當年莫雲錦毒害小公主的的事跟太后有關。他一直相信,他的母后是善良的,有些事,是逼不得已才做的。
他剛被封爲太子的時候,曾經見過那位瘋癲的沁太妃,她一看見他,就對他大吼,說要慈安太后還她的孩子,說要他們母子不得好死。沁太妃恐怖扭曲的表情,還有那句惡毒的詛咒,至今仍清晰地殘留在他的腦海裡,難以全然忘懷。
無論慈安太后當年爲了生存爲了他做了些什麼,他無法忍受的,是慈安太后竟然連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
就憑莫雲錦當年跟黎幽還有慈安太后的關係,他很怕莫雲錦是爲了慈安太后頂罪。而最後,慈安太后卻仍是容不得莫雲錦活着,甚至不惜用藍家一族的性命去掩蓋她想掩蓋的真相。那樣的話,太可怕了。
入夜,玄啓回到寢殿裡時,寒雪正依着牀頭縫製那件成了大半的小衣服。寒雪的女紅一向不錯,可做起小孩子的衣服來,仍是有些笨拙。連着做壞了好幾件,好不容易摸索到一些竅門,做出了小巧可愛的形狀來。她希望從孩子出生開始,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出自她這個親孃的手。
寒雪笑盈盈地將小衣服抖開給玄啓看,“可愛吧?”
寶藍色的小襖綴着金邊鈕釦,細密的針腳將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大的期盼密密匝匝地縫了進去。玄啓接過小衣服捧在手心,似乎已經看見小孩子一張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正朝着他笑,軟乎乎胖嘟嘟的小藕臂正在朝他這個親爹招手。
“你呀,孩子還沒出世呢,就這麼操心,將來可怎麼辦?這些針線活,交給宮人去做不就是了?當心看壞了眼睛。”玄啓捏起衣襟邊還掛着的針線,試着縫了幾針,只是歪歪扭扭的針腳跟寒雪整齊細密的針腳極不和諧。
“噝!”玄啓不小心被針尖扎到,痛的他不僅皺起了眉頭。他一個皮糙肉厚的男子都被扎的痛呼出來,想一想寒雪那雙細嫩的手,定也是被紮了很多次,她怎麼能忍受呢?
“把手伸出來我看看。”玄啓不悅地放下衣服,正想拉過寒雪的手仔細查看,卻被寒雪躲過。
寒雪拿過小衣服瞧着玄啓那幾針拙劣的針腳道:“哎呀,哪有動針線不被針扎的?每個母親都在給孩子做衣服的時候被扎過,我娘說她當初也沒少被扎呀!你別緊張了。”
寒雪摸摸那針腳又道:“雖然你的針線活有待改進,不過,這裡我就不改了。將來孩子長大了,我就告訴他說,這幾針是他父皇親手縫上去的。”寒雪擡頭望着玄啓,一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他,令玄啓心中不由一緊,將她狠狠揉進懷裡吻住她的脣。
“玄啓,別……”寒雪扭過頭輕輕地推拒道:“會傷到孩子的。”
玄啓輕笑着安撫道:“不會,我問過太醫了,胎兒已經四個月了,只要動作輕柔些,就不會有問題。”說着便去拉她的衣帶。
寒雪聞言,登時羞紅了臉,這種事他都去問太醫?以後要她怎麼見人。
“玄啓,如果,我有事瞞了你,你會不會生氣?”寒雪按住玄啓越漸向裡探去的手指問道。她指的是風無痕就是朝廷正在緝拿的魅影樓樓主夜風,而她一直將風無痕的身份隱瞞着,卻沒有告知玄啓。一來,是怕風無痕威脅她會立刻取了玄啓的性命,二來,是想替玄啓化解風無痕心中的仇恨。
玄啓滿不在意地笑笑,去了二人的外衣後擁着她躺到棉被裡,“你瞞我自然有瞞我的道理。那麼,事情按照你的想法解決了嗎?”
寒雪點點頭。
陸彥青說,他們是去見了夜鶯背後的主人,卻沒想到那人居然是風無痕。既然他們沒有將風無痕抓住,也沒聽說玄啓和風無痕二人大打出手,想必風無痕是接受了她的建議的。只是,她很想知道,風無痕的血海深仇,究竟是怎樣一段殘酷的往事。
“既然解決了,我還說什麼。只是你現在有身孕,以後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好好保護自己就是。”玄啓嘆慰一聲,“那麼你呢,不問我夜鶯的事?”
寒雪沉默片刻,嘆息一聲,既然夜鶯是風無痕的人,她相信夜鶯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只是,她不能對玄啓言明。
“陸侍衛說,風無痕單獨跟你談了一夜。既然你們都沒有事,我相信風無痕讓夜鶯在我身邊也有他的理由。或許,他想讓夜鶯幫她查明什麼事吧,或許,他想讓你做些什麼吧。我只是希望,你們所有人都好好的,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做無謂的犧牲。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處理的很好。”
“呵。”玄啓的厚重滾出一聲渾厚的低笑,“難得娘子如此誇讚爲夫。那,娘子給爲夫什麼獎勵?”說着,手又不懷好意地探進寒雪的衣襟裡。
寒雪無奈地瞧着他略帶邪氣的笑意,知道自己今夜是逃不掉的,乾脆便主動將柔嫩如花瓣一樣的脣送到他脣邊。因着脣齒間清甜芬芳的味道,玄啓渾身狠狠一震,隨即握住寒雪的腰肢壓抑住胸中翻涌的情意,柔柔地吻下去。
就待二人吻到動情處,忽聽韓徵來報,說宮中傳來消息,蘇靜萱被太子殿下養的貓驚嚇到,造成早產。雖然蘇靜萱是個罪人,可是腹中的孩子畢竟是天家的血脈,太后尤其緊張的不得了,現在宮裡已經亂作了一團。
聽聞這個消息,玄啓並沒有任何欣喜的反應,似乎蘇靜萱腹中的孩子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寒雪發覺玄啓的冷淡,只得在心中暗歎,難怪那時候年嬪說羿兒需要一個受寵的母妃做靠山,將來才能不吃苦。如今看玄啓的摸樣,想必蘇靜萱的孩子將來定是不受玄啓喜愛的吧。即使寒雪不認爲玄啓會厚此薄彼,但因着她和蘇靜萱的不同,她們的孩子,將來在玄啓心中的地位恐怕也是不一樣的吧。
比如羿兒,雖然玄啓很疼羿兒,可是她腹中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她便已經看出玄啓比羿兒更重視她腹中的這一個。人言妃嬪都是母以子爲貴,孩子又何嘗不是要依靠母親的地位才能得到應有的尊重。
再比如玄磊,當初不就是因爲沁太妃的失寵,因此吃了很多苦嗎?
寒雪摸摸腹部,覺得慶幸,雖然這個想法很自私,但是她仍是慶幸玄啓是愛她的,連帶着,也會愛他們的孩子。只可惜是個皇子,如果是個公主該多好,她就不必擔心,自己的孩子將來會陷入權位紛爭的漩渦中。
再度回到宮中,寒雪望着四周硃紅漆牆琉璃瓦,突然有一種回到牢籠中的陰鬱感。外面廣闊的天空不在了,只剩下四圍宮牆上那一方湛藍,同樣的雲朵,同樣的風,同樣燦爛的陽光,可是,卻再也沒有了自由愜意的味道。
原來,別宮雖然也是皇宮,可是跟真正的皇宮相比,仍是有着天壤之別。至少,那裡只有他和她。至少在哪裡,玄英每日可以隨意帶着家人來看她。
寒雪略微梳洗了一下,便跟着玄啓去了太后宮裡看望剛剛出世的三皇子。蘇靜萱仍是被囚禁着的,太后將三皇子接到身邊照顧,並找來乳孃,卻沒想過爲蘇靜萱求情。
殘害蕭湘腹中的皇子已是誅連九族的大罪,玄啓只是削了她的封號囚禁,已是爲三皇子積德,就算是太后,也不能隨意更改皇帝的旨意。
慈安太后看見寒雪,眼中明顯露出不滿,可待看見寒雪微攏的腹部時,臉上不悅的表情便立刻緩和下來。
“既然回來了,就回去好好歇着吧,別累着哀家的孫子。皇帝,你去看看蘇靜萱吧。再怎麼說,她也是三皇子的生母。至於以後要怎麼處置蘇靜萱,哀家也不能說什麼。咱們總是要給蕭家一個交代的。”
蘇靜萱醒過來的時候,睜眼便看見窗口站着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她疲憊地眨眼看了半響,這才瞪大眼睛哽咽道:“陛……陛下,您終於來看嬪妾了。”
“你如今已是一個廢妃,還敢自稱嬪妾嗎?別忘了,朕讓你在這寢殿裡養胎,是看在你腹中有朕的孩子。你欠的,總歸還是要還。等你月子過了,朕會在冷宮賜一座寢殿給你。”玄啓連頭也沒有回,只是揹着身冷冷道。
蘇靜萱聞言,難以置信地緊緊盯着玄啓的身影,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爲什麼還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她不服!
蘇靜萱從牀上滾落在地,爬到玄啓腳下泣道:“陛下,嬪妾……靜萱真的是冤枉的啊陛下!貴妃娘娘腹中的二皇子真的不是靜萱害的,是清荷那個小賤人誣陷靜萱的,請陛下明察!靜萱真的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哼!好一個什麼都沒做。”玄啓用力拽回被蘇靜萱抓在手裡的袍擺,“你說,玉泉殿裡混了麝香的薰香是怎麼回事?幸兒那時候夫人沒有孩子,不然,蘇靜萱,你的行爲足夠將你蘇家所有的人送上斷頭臺了。朕廢了你,廢錯了嗎?”
玄啓冷笑地盯住蘇靜萱撐圓的眸子,看着她眼中最後的一絲光芒逐漸黯淡了下去。
蘇靜萱明白了,自己被廢入冷宮不是因爲清荷誣陷她害了蕭湘的孩子,而是她當初不應該在納蘭寒雪身上動腦筋。她以爲這件事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可是,自己算計到了每一個可能性,卻單單忘了將這個一向對後宮的事不聞不問的皇帝。
她以爲玄啓不管後宮的爭鬥是因爲他不在乎。沒錯,他是不在乎,可是在寒雪出現之後,這一切就都在悄無聲息地改變。他在乎的不是後宮,而是心上的那個女子會不會在她們的爭鬥中受到傷害。
原來,寵與不寵的差別,竟然是這樣大嗎?蘇靜萱在心中淒涼地笑了笑不再辯解,她是怎樣都無法逃脫去冷宮的命運了。
“還有,蕭湘落胎的事,你真的是不知情,還是知情不報,嗯?你們以爲朕平常不管後宮裡的事,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蘇靜萱溫養,剛剛合上的眼皮猛地睜開,驚訝中帶着濃郁的驚慌,不知所措地看向玄啓。
“你在想,朕是怎麼知道的是嗎?”玄啓彎身盯住蘇靜萱瞪圓的眼睛,他眼底濃郁的黑沉似是要將所有的一切吞沒一般,帶着冰冷蕭殺的溫度。
“既然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進冷宮了,便好好養身子,別等到時候受不了冷宮冰冷的空氣留下病根。朕看在你還有用處的份上,暫時饒了你,你若是再敢動歪腦筋,朕絕不姑息!”說完,玄啓便甩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更不去理會蘇靜萱因爲緊張過度受陡然昏倒在地上的身影。
玄英送給寒雪的那隻波斯貓小可跑到蘇靜萱寢殿裡,造成蘇靜萱早產,太后不忍心責怪羿兒,自然這個責任又要鸞鳴殿裡的宮人來擔。太后只是將衆宮人訓斥了一翻,然後要將小可弄丟皇宮去,羿兒因此哭了一夜。最後,玄啓要韓徵找人將小可送到玄英府裡去,羿兒這才止住了哭泣,在寒雪懷中昏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寒雪就聽說,太后要召見她的父母,心中一時有些驚慌,不知道太后叫她的家人入宮來究竟所爲何事。可是太后召見,總不能推辭不見,寒雪只好要人給玄英傳個話,拜託他照顧家人。
玄啓聽說太后召見了寒雪的父母,便也早早散了早朝,到太后哪裡等着玄英待納蘭一家入宮。卻不想,四人一入宮,恰好就跟剛剛散朝出來的蕭鼎和安斌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