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識恢復的同時,其實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他的困難之處在於,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哪來?又到底要去哪裡?因爲他失去了在這之前的所有記憶……
行走在蒼茫的風雪中,他利用着這段時間從這個族羣中學到的方式去儘量避開可能有風險的地方,耳中全是風雪聲,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世界之外就一無所有,被族羣所拋棄的他在這一刻有了一種天地孤鴻之中獨存之感!
也唯有此時,人類的思維纔會產生一種最純粹、最接近本源的————‘我從哪來要去哪裡’的自問。
這些問題雖然無解,但是由於在族羣中生活過那麼久,深刻的明白了生存的不易之後,楊銘反而培養出了一種極其強烈的求生渴望,就如族羣中所有人表現出的那樣,上天既然讓人類誕生、給了每個人生命,那就意味着你將要接受上天賜予的挑戰!
哪怕是在那麼極端而惡劣的情況下,依舊是有族羣在生生不息艱難的繁衍着,楊銘覺得自己又有什麼理由放棄呢?
行走在無人的天地,思想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明境界,在這近乎一塵不染的世界,楊銘的心境也彷彿一面一塵不染的明鏡般清澈見底,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本心,在那裡全是求生的渴望。
在孤獨之中,楊銘開始發覺了族羣的可貴,因爲以他的能力無法獲取到足夠的食物支撐他的體力,他每天在避開大型野獸出沒地的同時,能做的唯有尋找魚類食物充飢。
但由於魚類食物提供的能量並不足以支撐大體力的活動,他每天的行動範圍也似乎很小,而這樣一來,他距離拯救自己的族羣便越來越遠了,而整個天地也似乎除了那個族羣外再沒有了任何的人跡!
楊銘有時會懷疑,那個拯救過自己的族羣是否真的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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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時光飛度。
在另外的一個世界中,一個春秋已經過去,那些從心底不願意放棄的人也終。漸漸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哪怕海面上依舊還有着船隊的搜救活動,但對於生活來說,重心已經悄然改變。
在東瀛海域的那次大戰後,很多事情都悄然的發生了改變,例如原本許多屬於楊銘名下的產業開始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明面上一些勢力的侵吞下,哪怕蘇蜜爾等人盡力的對抗,依舊是不得不捨棄了許多利益出去。
現實難免讓人覺得諷刺而可悲,當楊銘作出了犧牲後,他名下的資產竟然都無法得以保全,甚至直接染指這些利益的人當中還有着俞重遷等人的身影,也因此……俞煙徹底的脫離了俞家、離開燕京與陸采薇一起選擇了在中海市定居。
青杭市的夏天來臨,一支車隊行駛到青杭郊外的一座青山上,隨着車門的陸續打開,一道道靚麗的身影步下車門的場面頗爲壯觀,這些下車的女人單獨放在任何一處都足以傾國傾城,然而可惜的是她們絕美的容顏上卻看不到什麼歡悅的神色。
望着青山上某處矗立着的石碑,從路虎車上下來的一名美麗婦人對着懷中瞪大一雙懵懂眸子的小女孩柔聲道:“小思,我帶你去見爸爸好不好?”
“粑粑粑粑…………”還不能明白世事的小女孩兒揮動着自己粉粉的小拳頭髮出稚嫩的聲音,一雙水晶般的眸子裡全是可笑的笑意。
仲懷雪嘆了口氣,將頭低下去,臉色憐愛的在自己女兒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換來的是小女孩咯咯的笑聲以及嘴角吐出的可愛泡泡,低頭注視着女兒的眉目,她慢慢擡起頭望着青山發出呢喃:“銘————你看到了嗎?這是我們的女兒,她來看你了。”
宋雙雙走過來抱了一下仲懷雪道:“雪姐,你走前面吧!”
“這怎麼行,還是你們走前面吧。”仲懷雪搖頭道。
已經出落得無比明豔的宋雙雙看着仲懷雪道:“我們都覺得應該讓他第一眼看到他的女兒,如果他——————如果他在天有靈的話,希望看在小思的面上,讓我們得到一個能安心的結果。”
此時此刻,宋雙雙也已經接受了楊銘死亡的結果,但對於她來說,不能甘心的是連楊銘的屍骨都沒有找到,也許他真的死了,但她真的很不甘心他就這樣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看着宋雙雙憔悴的容顏,仲懷雪點了點頭抱着孩子走在了前面。
行過蜿蜒的山道終於來到了一座建得極爲考究的墳墓前,墓碑上沒有貼楊銘的照片,有的只是一排寫明他身份的字,下面跟着的未亡人名單倒是長長的一串……看着眼前的墓碑,每個人心裡那道疤被再次揭開,傷感之下,悲傷無聲瀰漫。
唯獨小女孩兒發出砸吧的聲音,眼神懵懂的看着一切。
“小思……你讓爸爸看看你……”小聲對女兒說着,仲懷雪心中的悲痛涌上來,淚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視線。
“麻麻……麻麻……嘟嘟……”小女孩茫然的盯着哭泣中的仲懷雪,伸出自己粉嘟嘟的手掌觸碰着仲懷雪的臉龐,她還不懂得母親臉上的淚水意味着什麼,但是直覺上她就是想要去觸碰仲懷雪的臉。
見此一幕,其他人哪裡還忍得住?
自從昨夜想到要來這裡,樑媛媛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間內痛哭了半宿,如果不是後來夏憐風過來陪着她一起相抒相慰,恐怕她今天只能腫着雙眸來到這裡了!但這時,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此時此刻,所有的苦楚似乎一瞬間集齊在每個人的心中,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東西能讓人生不如死的話,那一定是過去種種美好的回憶折磨着如今念念不忘的未亡人。
誰能忘記那樣一個男人?
誰又能接受在失去他之後的生活?
宋雙雙不能!
仲懷雪不能!
蘇芩不能!
樑媛媛不能!
夏憐風………甚至是陸采薇和俞煙也不能。
今天來到這裡的人沒有納蘭陵容的身影,但遠在廬山的某處草廬之中,納蘭陵容卻滿上了兩杯九江雙蒸獨坐在瀑布前緬懷着那位相忘於江湖的知己,也許她從不擅長表達情感,但對於她來說,如果這輩子可能對哪個男人產生過一絲心靈上的共鳴的話,那個人一定是楊銘。
除卻這些人,這個世界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楊銘這號人,哪怕有些曾經知道過楊銘的人,在這一年過後,這些人也只是揣測爲何商界突然失去了這號人,大多數人一致認爲,楊銘被秘密的抓捕了。
但無論怎樣,沒有人知道————如果不是楊銘,很多人的生命或許早已死亡,很多人的人生,也或許早已崩塌!
然而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如果,沒有人宣傳楊銘的功德,沒有人明白他做了些什麼,僅有一些惡意的揣測在坊間私傳也並沒有太大的聲音,楊銘似乎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但對於宋雙雙等人來說,她們之所以不曾開口去爲他證明什麼,只因爲她們只想讓他永遠的活在她們的內心深處,而不是別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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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繼續跳轉,當華夏大陸的某座青山上聚集着罕見美麗的一幕時,處於極北寒苦之地中,楊銘孤單的身影依舊默默的行走在冰天雪地當中,在過去的時間內,他依舊是沒有遇到了任何一人。
但似乎,他的好運也在這一天用盡了……
這一天已經是楊銘第三天沒有獲得足夠的食物補給了,而當陽光偏斜下來,他正準備鬆懈的時刻,一種出於本能的危機意識讓他驀地拔出了身上粗糙的刀子對準身後。
轉過身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如墜冰窟。
明晃晃的陽光下,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了一支狼羣,北極的狼羣和草原狼不同,這些狼羣身上全都有着厚厚的皮毛,而且四肢也更爲雄壯有力,在冰原上它們近乎無敵。
於是當發現楊銘這個落單的生物後,狼羣迅速而有序的分佈開來,興奮的嚎叫聲在狼羣之中此起彼伏,這是它們才傳遞着獨特的作戰訊號。
楊銘不認命的微微彎下身子,手中拿着刀子朝前方划動着,嘴裡同時發出兇狠的聲音,試圖去嚇退狼羣。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當領頭的雪狼朝着自己撲過來的瞬間,楊銘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爲力,但他依舊是奮力的揮出了一刀————
“嗤拉——”刀鋒劃出,一種刺耳的聲音夾雜着雪狼的慘叫聲響起。
楊銘心下微微一喜,他意識到自己的刀鋒竟然砍中了雪狼,但是當他拔出帶血刀鋒的那一刻,一股凜冽的勁風挾帶着兇戾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下一刻“嘭”的一聲在腦海炸開,楊銘只覺得半邊臉都幾乎被狼爪給拍碎……鮮血淋漓而下。
嗅到血的氣息,狼羣沸騰着發出嚎叫聲,而幾乎是沒有給楊銘任何喘息之機,多達數十條雪狼的身影在同一瞬間張開了它們的獠牙與利爪撲向了它們眼中鮮美的獵物。
死亡的氣息,就這樣瞬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