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輝渾身一震,他臉上的肌肉抽動着,麻若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裡。
活到了他這樣老人精的地步,自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旁的說不準,唯有利益是永恆的,何況吳家積弊已久,這麼多年下來,各個長老門下的鬥爭也是十分殘酷,爲得就是爭逐利益。
他之所以要修這血妖術,便是爲了提高自己的能力,達到更高的巔峰,然後以一己之力消弭眼下的內鬥和內耗。
可按照現在的情況,他自己身體幾乎已經承受不住這血妖術的反噬了,時常感覺不舒服,而且很難控制自己身體裡的力量,甚至還有時會失去理智。
如此想來,自己被別人取而代之,那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吳輝越想心裡越不痛快,他睜開眼睛,冷笑一聲道:“小姑娘就會危言聳聽,難道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不知道麼?”
“你若是知道,便不會思考這麼久了。”周達微微一笑:“好了,吳老太爺,我們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現在是不是要殺了我們了?”
吳輝瞧着暗室之中囚禁的人:“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要了這些人的命嗎?”
周達也瞧着這些在黑暗中匍匐如螻蟻的可憐人:“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來,你要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已經是吳家的老太爺,整個興安市都和你息息相關,你卻要用這種方式修煉,我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不錯,在你們年輕人的眼中,錯了就是錯了,對了就是對了,但我要告訴你,這世上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吳輝一副要教訓周達的模樣。
周達哈哈笑道:“我說,你現在這個樣子,就不要冒充什麼大尾巴狼了,連三歲孩子都知道,有些事說不出誰對誰錯,但你想用這種理論給自己洗白,那就很有問題了,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囚禁別人,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是對的,而且,瞧你現在的樣子,狀若瘋癲,簡直可以說是沒得救了,所以這一套理論還是算了吧。”
“恭喜宿主裝了一個講道理的逼,獲得逼數300點。”
“你……你……”吳輝還想再教訓周達幾句,可是他所有的話都被噎了下去,此刻又是一個字兒都崩不出來,突然,他周身的骨節有規律地響動起來,只見他的胸口不斷地起伏翕動着,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一樣。“周達,這是什麼情況?”
麻若雨心中一慌:“他胸口裡頭好像有東西。”
“血妖術這近千年來無人修煉,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周達輕聲嘆息道:“因爲精怪妖靈性情乖僻者衆多,他們又十分在乎自己的修行,一旦有人奪取了他們修行的成果,這些精怪妖靈,自然會生出報復之心。”
“報復之心?”麻若雨似乎還有些不明白,卻見吳輝的胸口之上探出一隻十分駭人的爪子來,那爪子顏色白森森的,十分尖細,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爪子。
“這是夜行遊女的爪子。”周達突然攢住了麻若雨的手,後退數步:“咱們離開得遠一些,先看看吳輝的表演。”
只見吳輝原本梳理的還算齊整的頭髮,一下子散落開來,他突然將自己的手按在胸口之上,狠狠地按了下去,又拼命喘息了幾口。
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十分詭異,可是剛纔爪子探出來的血洞,已經掩蓋不上了。
從周達的角度,恰好能夠看到吳輝裡頭白森森的胸骨,就連心肌附近包裹的肉,都在一跳一跳的,看起來引人不適。
從那心肌的包裹之中,突然探出了不少小肉芽,從肉芽之中,又長出了十分茂盛的羽毛,吳輝疼得再一次將自己的手探入自己的血肉之中,他疼得不住哆嗦,再一次將自己的手探入心口之中。
“這……這也太噁心了吧……”麻若雨趕緊側過臉,吳輝的嚎叫聲簡直要衝破了這個小小的房間了,麻若雨只好將耳朵堵上,不停地躲着腳:“真是的,再疼不也是你自己選擇的麼?幹嘛要疼成這個樣子,簡直都要煩死了!”
終於,那一小片羽毛逐漸地從心肌中緩緩生長出來了,周達從那心肌之中,看到那夜行遊女的鳥喙,上下兩邊尖銳而又血紅。“果然如此麼……”
周達喃喃道:“看來這血妖術,終究是不能成了……”
“救……救我……”吳輝睜大了眼睛,不停地晃動着自己的身體:“快……救……我……”
他重重地跪倒在地,原本就因爲年紀老邁略顯單薄瘦弱的身軀,此刻看來更加佝僂了。一聲尖銳的笑聲從房間裡破空而出。只見吳輝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心臟之中收縮着,每收縮一下,那鳥的身軀就從心肌之中探出來一寸。
終於,吳輝的身體終於變成了一具皮囊,緩緩癱落在地,而與此同時,他再一次飛速膨脹起來,一寸寸的血肉緩緩填滿了吳輝的皮囊,他臉上終於有了一點點血色。
“這……這怎麼又活了?”麻若雨眼神有些怯怯地:“剛纔都成一張人皮了,怎麼還能活?”
周達緩緩展開笑意:“血妖術已經成功了,他自然要‘活’了。”
“這世上還有這麼神奇的術法?”麻若雨頗有些不敢相信,她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這血妖術,修煉的不是人,而是妖。”周達的笑意逐漸變得清遠:“對不對啊,夜行遊女?”
“什麼?他……他是……”麻若雨的聲音不住顫抖着,很快,她就聽到了一個剛纔那尖銳而詭異的聲音:“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眼力卻不差,也是我剛纔太暴露了,才讓你發現了吧?”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聲音卻絲絲縷縷尖細無比,像個吱吱呀呀說話的小姑娘,怎麼聽都覺得有些不和諧。
“你的血妖術已經煉成了,便趕緊走吧,離開這兒。”周達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