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建到魏博,那將近一半的大唐山河……是她親手將他推向了深淵!
西嶺月恨不得打自己兩個巴掌,一時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此時又聽鄭婉娘幽幽接話:“聖上,婉兒一直覺得奇怪,去年福王能從鎮海平安脫身,也是蹊蹺得很啊。”
“婉娘……”西嶺月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不明白她爲何要火上澆油、趕盡殺絕。認真論起來,李成軒並沒有對不起她!
李純也猛地回頭看她,目中閃過一絲疑惑:“你說得沒錯。李錡老奸巨猾,朝廷十萬大軍尚且懼他,何況福王就帶了五百人去鎮海。”
“想來西川縣主也是被他矇蔽了。”鄭婉娘再次接話。她邊說邊看向西嶺月。
西嶺月只覺上次見面時她的一絲內疚、尷尬都消失無蹤,此刻眼中只留嫉恨!
她嫉恨西嶺月將自己說得如此不堪!方纔在天子面前毫不留情!或許……或許還有一絲妒意,妒忌她這個西川縣主博得了所有人的青睞,簡直就是上蒼的寵兒!
鄭婉娘目中的恨意變得更深。
不,不對,一切都是污衊!西嶺月亟亟搖頭否認。這個罪名實在太冤枉了!在鎮海所發生的一切,李錡對待李成軒的態度,難道還有人比她更清楚嗎?
明明她纔是親身經歷過的人,可爲什麼沒有人來問她一句,就輕易否認掉李成軒的付出!
“鄭婉你出去!”她終於將一腔怒火發泄出來,厲聲喝道,“你出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
“聖上!”鄭婉娘故作膽怯,又想往李純懷中靠去。
這一次,天子煩躁地擺了擺手:“縣主說得對,你出去吧。”
鄭婉娘咬着下脣,還想繼續賣弄委屈,就聽李純冷冷警告:“婉娘,西川縣主是朕的外甥女,郭家的千金,你可不要亂了尊卑。”
鄭婉娘頓時從美夢中驚醒!她恍然明白過來,西嶺月就算犯了再大的錯誤,卻也是天子的血親,也有郭家上下罩着!而她只是區區一介宮人,承了寵卻無名無分,隨時可能被天子厭棄!
想到此處,鄭婉娘強行剋制住懼怕之意,柔聲回道:“是,婉兒知錯了,這就向縣主賠罪。”
李純再次擺手:“下去吧。”
鄭婉娘顫着身子告退。
“你滿意了?”李純負手看向西嶺月。
無論如何,在外人面前,李純向來維護郭家人的尊嚴。就好比上次杜秋娘被郭貴妃責罰,他心裡雖然生氣,卻還是給髮妻留了顏面,反而斥責了杜秋娘。
西嶺月適時低頭:“多謝聖上擡舉。”
李純嘆氣:“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回去吧。你年紀小,人也單純,又是他認回來的……朕不怪你爲他說話。”
西嶺月哪裡肯輕易放棄,卻知道上述幾條證據自己是無法解釋清楚了。她唯有動之以情:“聖上,武氏遺孤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後人,可王爺他分明是您的同胞兄弟,這身份是不會錯的!”
“呵!”李純竟然笑了出來,問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遇到貴妃時,她正要去興慶宮?”
“是。”西嶺月不明白他的意圖。
“那你就等着吧。”李純轉身看向屋內的更漏,“朕讓她去問福王的身世,很快就會有個結果。”
這話的意思是……西嶺月只覺得不可思議:“王爺他難道……可他與您、與您的母親長得如此相像,一看便是手足血親啊!”
這一次,李純沉默了很久,才道:“武氏遺孤是太平公主的後人,朕是睿宗的後人。睿宗與太平公主本就一母同胞,同爲武后所出,說到底,朕與他也是同宗同源,長相相似並不奇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西嶺月終於明白了這八個字的含義!帝王若想殺一個人,千萬條理由都能找得出來,哪怕是這最無稽、最可笑的藉口!想到此處,她渾身再無力氣,身形晃了又晃,最終跪坐在了地上。
李純見她失魂落魄,又是長嘆一聲:“你若想等,就在此等着吧。”
時間被困在更漏之中,一點一滴流逝。就像是李成軒被困在大理寺中,生還的可能也在逐漸降低。
偌大的紫宸殿偏殿氣氛壓抑,幾乎快讓西嶺月窒息。她手邊的茶盞熱了又涼,涼了又換,不知換過幾次,纔等到仇士良的稟報聲:“陛下,皇太后和郭貴妃回來了。”
“快請。”李純更顯着急。
須臾,王太后在郭貴妃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了進來。四個月不見,她就像是蒼老了十歲,精神萎靡、消瘦不堪、華髮叢生。
“兒臣見過母后。”李純虛行一禮。
王太后二話不說,一把抓住他的手,厲聲責問:“你又想對你弟弟如何?”
“母后別急,兒臣沒別的意思。”李純示意郭貴妃扶王太后坐下,這才低聲說道,“若非事關重大,兒臣也不願打擾您在興慶宮靜養,此次請您回來,是想問問十六弟的身世。”
“身世?”王太后疑惑不解,“什麼意思?”
李純避過去,只道:“兒臣記得十六弟是‘涇原兵變’時出生,當時長安淪陷,皇室集體外逃,路過咸陽時您生下了他,是不是?”
“是……這又如何?”
“當時兒臣已七歲,清楚記得您臨盆之後便匆忙趕路,未及尋找乳母。是劉太妃剛生了十五弟不久,奶水充足,與您輪流哺乳了十六弟。兒臣沒記錯吧?”
王太后遲疑着回道:“你沒記錯。”
“不,這怎麼可能!”王太后斷然否認,“我的兒子難道我還認不出來?正因當時兵荒馬亂,我纔將他看得嚴嚴實實,不敢有半點疏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