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末至五代,楊吳政權統治江淮地域近四十年。在唐末的藩鎮混戰中,“高才捷足”的楊行密崛起於淮南民間,轉戰於長江南北,開創楊吳基業。雖然由於傳統的正統觀念的影響,這個雄據於江淮之間的大國被置於歷史上衆多旋起旋滅的小國的地位。但它的存在,與中原王朝幾成南北對峙之勢。使得南方諸政權並存的局勢得以實現。而楊吳政權也在其三十餘年的發展中,在政治上實現了由藩鎮到王國的轉型。併爲以後的南唐奠定了堅實的經濟文化基礎。
曾經盛極一時的唐王朝走向了衰弱瓦解。安史之亂後形成的藩鎮割拒局面分割了帝國的土地,削減了帝國的財富。雖經憲宗朝的一度壓服藩鎮,但由於未能從根本上消除分裂的土壤。自穆宗時,由於朝廷處置失措,致使河北三鎮復叛。唐王朝不可挽回的向着覆滅的命運走去。當時“方鎮相望於內地,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而天子只能“熟視不知所爲。”
北方几無唐王朝的立錐之地,惟有淮河以南諸節鎮,主要是東南各藩鎮還與帝國的中樞保持着密切的聯繫,以其富饒的物產,豐厚的歲供支撐着唐朝的統治。
由於長期戰爭的破壞,作爲全國經濟中心的北方已經走向了衰落的道路。而南方由於土地肥沃,氣候適宜,加之比較安定,開發迅速,經濟地位顯著提高。“江東諸州,業在田畝,每歲一熟,則旁資數道。”當時人這樣議論道:“今國家王畿諸夏,水陸綿地,四面而運輸,明該之大貴根本,實在江淮矣。何者?隴右,黔中,山南以還,澆瘠嗇薄,貨殖所入,力不多矣,嶺南、閩蠻之中,風俗越異,珍好繼至,無不贍也,河南、河北、河東已降,甲兵長積,農原自任,又不及也。”以至於“當今賦出於天下,江南居十九。”故明末大學者王夫之會說:“唐立國於西北而植根本於東南矣。”
正是由於江南關乎唐王朝的生死存亡,因此中央對於東南所採取的基本政策始終是嚴密控制,防止任何割據的可能性。因此當唐中央在全國的統治權威急劇下降的時候。東南藩鎮也依舊保持着對於朝廷的忠誠。唐王朝“每歲賦稅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嶽、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而唐終不傾者,東南爲之根本也。”
但是這種局面是與唐朝中央政府的穩定所密切相關的,只有保持一個有力的中央,纔能有實力控制邊遠的東南。但是不幸的是,黃巢之亂的爆發沉重打擊了本來就已經孱弱的中樞。政府再也無法兼顧遙遠的東南,一場爭奪江淮的戰爭就此展開,而東南割據這個唐王朝的噩夢也最終成爲現實。黃巢、王仙芝起事的中心地帶在黃、淮之間,其北面是擁兵自重,勢力強大的河朔強藩,義軍難以與其爭鋒。相比之下,唐政府在南方的實力較弱,因此義軍轉而向南發展。淮南地方武裝也乘機而起。當時“羣盜侵yin,剽略十餘州,至於淮南,多者千餘人,少者數百人。”由於淮南地區是唐朝漕運系統的中樞地帶,能否保證運河沿岸的安全關係到了帝國政府的存亡。於是朝廷緊急“詔淮南、忠武、宣武、義成、天平五鎮節度使、監軍亟加追捕及招懷。”同時又“賜宣武、感化節度、泗州防禦使密詔,選精兵數百人於巡內遊弋,防衛綱船,五日一具上供錢未平安狀聞奏。”
(公元876年),王仙芝率軍攻申、光、廬、壽、舒、通諸州,直逼唐東南重鎮揚州。面對危急的事態唐宰相鄭畋上書道“若使賊陷揚州,則江南亦非國有。”爲保衛江南財賦重地,唐政府立刻集結重兵,以防義軍向南發展。期間王仙芝雖然戰死於黃梅。但至乾符五年,其餘部由黃巢率領轉移到浙西。浙西當時轄潤、常、蘇、杭等州,爲東南最爲富庶之地,是唐王朝中央賦稅所出的大戶。唐政府爲保此地安危,急調荊南節度使高駢爲鎮海節度使。高駢爲唐末名將,因軍功累遷安南都護、天平軍節度使、成都尹兼劍南節度使等要職,爲唐政府平定党項、安南立下赫赫功勳。號稱“出無不捷”,因此受到皇帝信重。果然高駢一上任便大破黃巢,“降其將秦彥、畢師鐸、李罕之、許勍等數十人。”黃巢不得已,只能南下嶺南以圖發展。高駢既立大功,唐政府遂於乾符六年任命其爲“淮南節度使,充鹽鐵轉運使。”自此他就成爲掌握江淮軍、政、財大權的第一人。
只待時機成熟就會萌芽生長。黃巢在奪取嶺南之後再次北上,高駢軍再次“擊黃巢屢捷”。唐政府於是再授予高駢“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高駢藉機“傳檄徵天下兵,且廣招募,得土客之兵七萬”,“威望大振”。長安朝廷的目標是藉助高駢的才幹阻止黃巢東趨的可能。但是高駢大權在握,野心逐漸膨脹起來,準備借黃巢以自重。從而“欲臨藩鎮,吞併江南”。當時黃巢屢敗,屯兵於信州,又“遇疾疫,卒徒多死”。陷入極端不利的情況之中。黃巢心生一計,“致書請降於高駢,求駢保奏”。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高駢果然中計,“欲誘致之,許爲之求節鉞。”當時朝廷集結的諸路大軍雲集,本是可以將黃巢聚殲於此地。但是“駢恐分其功,乃奏賊不日當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朝廷基於對高駢的信任同意了這一要求。黃巢見大軍已散,立刻“告絕於駢。”高駢遣將擊之,卻不復以前神勇,大敗於黃巢。於是“巢勢復振”。高駢不敗的神話既已打破,其自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挫折。部下雖勸言:“朝廷倚公爲安危,今賊數十萬乘勝長驅,若涉無人之境,不據險要之地擊之,使逾長淮,不可複製,爲中原大患。”但高駢“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諸將嚴備,自保而已。”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高駢雖有文武才具,但一受挫折則一蹶不振,實在不是個成大事的人。朝廷本對高駢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完成安定東南的重任。這時見高駢不能制敵,致使黃巢度淮河北上,長驅直入唐政府腹地。於是“上下失望,人情大駭。”
黃巢攻入長安,唐僖宗學習他的祖先玄宗,倉皇出逃蜀中。而與之成鮮明對比的是,當時高駢正在“大閱軍師,欲兼併兩浙,爲孫策三分之計。”這時高駢的野心已經暴露出來,淮南實際上已經成爲他的獨立王國。朝廷數度要求其出兵,但他卻置若罔聞。清醒過來的皇帝終於對其失望,下詔削奪其諸道行營都統及諸道鹽鐵轉運使之職。但是這種削奪並不能挽回任何損失。當朝廷違背以前嚴密控制的政策將地方大權交與一人之手的時候,實際上就意味着地方割據的開始。高駢得到朝廷詔書,憤怒怨望,竟然上書詬罵。自此遂不再受命於朝廷,停止向朝廷進獻貢賦。
中和二年,唐王朝終於將黃巢之亂鎮壓下去,但是它只是剩下一個名義上的統一政權的軀殼了。原本已經腐朽不堪的統治機制到這時完全崩潰。各新興藩鎮“自擅兵賦,迭相吞噬,朝廷不能制。”這些新興藩鎮勢力的崛起標誌着唐王朝對於全國統治的土崩瓦解。
高駢的割據江淮扼斷了唐王朝的經濟命脈,爲唐王朝敲響了滅亡的喪鐘。但是這喪鐘同時也是爲他自己而鳴。他既然這樣對待朝廷,其部將難免不生效尤之念。於是一場大變就醞釀於蕭牆之內,肘腋之間。
楊行密,字化源,原名行愍,廬州合肥(今安徽合肥)人。他小時候就成了孤兒,因此性格內向,喜歡獨處。成年後的楊行密力氣很大,據說可以輕而易舉地舉起一百斤重的東西,而且日行三百里。唐朝末年,各地的農民起義不斷,楊行密爲了生存也參加了江淮的起義,後來被抓。一般情況下不是處死就是入獄,但刺史卻被他很有英雄氣的相貌打動了,路上放他了。
後來,楊行密在州里募兵的時候參加了本地的軍隊,由於他力氣大膽子也大,在和秦宗權的戰鬥中經常立功,所以很快就升爲隊長,不久又被派到朔方(今寧夏靈武西南)守邊服役。一年後期滿回來,但他的上司不喜歡他,又讓他到邊疆戍守,軍吏假裝好言勸說,還問他需要什麼,楊行密大聲呵斥道:“就少你的腦袋!”說完,軍吏的人頭應聲落地。楊行密殺了軍吏,然後召集了一百來號人,發動了兵變,自稱爲“八營都知兵馬使”,當地的刺史郎幼復嚇得落荒而逃,楊行密就趁勢接收了城內的軍隊,佔領了廬州。唐朝廷承認了既成事實,任命他爲廬州刺史。
楊行密參與了江淮地區軍閥之間的鬥爭,當時淮南的中心不是廬州而是揚州(今江蘇揚州東北),揚州則在唐朝末年名將高駢控制之下。高駢日子一長變得非常昏庸,迷信神鬼,不再專心政治。他的一員屬將畢師鐸不滿他的所作所爲,就起兵反叛,聯合另一個地方軍閥來攻打揚州,高駢派人向楊行密求救,未等楊行密趕到,高駢已經被畢師鐸俘虜了。
楊行密領兵和畢師鐸展開了拉鋸戰,在這次交鋒中,楊行密顯露出了過人的智謀。爲誘敵出戰,楊行密先命人堆積金帛做成一寨,派一些老弱的軍士去守衛,但在周圍卻埋伏了兩層伏兵。然後,楊行密就自己領兵千人去挑戰,一交手就佯裝不敵,棄營而走,敵兵飢渴難忍,見楊行密領兵敗走,就進了大營搶奪財物,結果中了埋伏,被殺得大敗而歸。畢師鐸一人回到了城中,一氣之下殺了高駢。楊行密得知後,命令全軍將士爲高駢穿孝,自己向着城內的方向大哭了三天,士兵們被楊行密哭得怒氣滿胸,然後楊行密下令攻城,哀兵必勝,將士一戰攻下揚州城。畢師鐸奪路而逃。
進城後慘狀讓人不忍再看,人們餓得將草根都吃完了,有的竟用泥做餅來吃,餓死了一多半。更令人髮指的是,人也被買賣後宰殺出售,父親賣兒子,丈夫賣妻子,屠夫將剛買來的人像殺牲畜一樣殺掉,然後再分割成小塊賣。楊行密下令用軍糧救濟百姓,但也無法滿足百姓的需求。佔領揚州後,楊行密派遣使者到了汴州(今河南開封),向兼任淮南節度使的朱溫遞上了歸降書。朱溫也很狡猾,表面上答應了楊行密的請求,但暗中卻又另派將領去任淮南留後,接管揚州,楊行密發覺了朱溫的陰謀,就派兵把來將趕走了。朱溫無力討伐,只好讓楊行密擔任了淮南留後的職務,但雙方的關係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裂痕。
揚州城一無糧草,二無外援,楊行密就想放棄揚州,到其他地方尋求發展。未及行動,大兵就壓了過來。秦宗權的部下孫儒殺死了投奔他的畢師鐸,吞併了他的軍隊,然後發兵圍攻揚州,想一舉消滅楊行密,將揚州也收歸己有。
由於寡不敵衆,楊行密只好採納謀士袁襲的建議,放棄揚州,先退守廬州,然後再襲擊宣州(今安徽宣城),謀求發展。楊行密依計行事,到廬州後便改變了發展戰略,先將守備空虛的宣州攻克,然後趁勢向東、南、西三個方向發展,佔領了蘇州、常州、楚州(今江蘇淮安)等地,勢力急劇擴大,領地包括了現在的江蘇、浙江和江西、湖北等省的部分地區。
楊行密的發展,使佔有揚州的孫儒受到三面包圍,孫儒守不下去了,就殘忍地放火毀城,又將城中老弱病殘的百姓殺了,當做軍糧,然後驅使其他人殺向宣州,軍隊號稱五十萬。
由於敵衆我寡,楊行密的部將幾次戰敗,楊行密又覺得沒有辦法守了,想棄城向西撤退。謀士戴友規出來勸阻說:“孫儒現在士氣旺盛,而且兵多將廣,不過,他們的鋒芒雖然不可擋但可以挫掉,人多勢衆不可戰勝但可以拖垮他們。如果我們真的棄城而走,就很可能被他們追上擒獲。”
屬將劉威也不同意撤退,他主張全力固守,依靠城池修建堅固的營寨抗敵,用持久對抗的方式來消耗孫儒。這樣既能休整部隊,又能瓦解敵人的鬥志,耗盡敵人的糧草。
楊行密聽從了屬將們的建議,不再撤退,就地堅守。時間一長,孫儒果然糧食開始短缺,而且在軍中又發生了嚴重的瘟疫,部隊戰鬥力急劇下降,連孫儒自己也得了病臥牀不起。楊行密見時機來臨,就大舉反攻,一戰擊潰孫儒,還將他活捉。孫儒被楊行密當衆斬首,但對於孫儒的部下,楊行密並沒有濫殺,他在孫儒的軍隊中精選了5000名強壯的士兵,組成了自己的親軍,這支親軍的鎧甲都用黑衣包裹,所以又號稱“黑雲都”,待遇優厚,在後來成了楊行密作戰時衝鋒陷陣的主力。
孫儒一滅,楊行密又順利地開進了揚州城。唐朝廷任命楊行密爲淮南節度使。
此後,楊行密又出兵擴大地盤,將淮河以南和長江以東的大片領土都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楊行密爲後來吳國的疆土基本上定了型。
在和四處的軍閥爭戰中,楊行密勝多敗少,特別是在朱瑾和李承嗣投奔來了以後,戰鬥力更是大增。李承嗣在朱溫攻打朱瑾的時候被李克用派出相救,但被朱溫擊潰,回河東的退路也被朱溫截斷,只好和朱瑾南下投奔了楊行密,李承嗣的騎兵戰鬥力很強,他的到來使楊行密的軍隊實力陡然增加了許多。楊行密於是就四處用兵,擴張勢力。西邊鄂州(今湖北武漢)一帶的杜洪和東邊兩浙一帶的錢鎦都受到了楊行密的壓力,紛紛向朱溫求救。朱溫便派朱友恭率領步騎兵上萬人南征。楊行密命大將瞿章先固守黃州(今湖北黃岡),等到朱友恭到的時候就南撤,再堅守武昌寨(今湖北武漢),以靜制動,消耗敵軍。同時,楊行密另派屬將領精兵五千支援瞿章,但最後卻被朱友恭擊敗,瞿章和三千士兵被俘。不久,朱溫又派名將葛從周和龐師古分別領兵大舉南下。這次楊行密親自領兵迎戰,他先集中自己的精銳主力攻擊東邊的龐師古,掘開了河堤用水大淹龐師古的軍隊,同時命令朱瑾領兵襲擊龐師古,汴軍結果損失慘重,大敗而歸,龐師古死於戰場之上。葛從周得知龐師古陣亡的消息,趕忙領兵撤退,半路上又遭到伏擊,葛從周率領殘兵敗將退了回去。
東邊的錢鎦又派兵攻打楊行密的蘇州,結果楊行密的屬將周本作戰失利,丟失了蘇州。楊行密經過充分準備,又派李神福進攻錢鎦,在臨安(今浙江臨安北)大敗錢鎦軍隊,還活捉了大將顧全武。
經過長期的混戰,楊行密在江淮一帶紮下根來,雖然四處都是敵手,但經過交手,彼此的邊界都基本穩定下來,連朱溫這樣的強敵楊行密都能戰勝,其他人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在唐朝末年,皇帝已經沒有控制地方軍閥的力量了,各地的混戰不斷,誰有力量有能力將一個地方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唐朝的皇帝便任命他爲當地的軍政長官,藉此安定一方。這樣省力,但這也等於鼓勵其他人發動兵變奪取軍權,因爲朝廷極少發兵討伐,而是承認既成事實,發一道詔書任命了事。楊行密在牢固地佔領了江淮地區後,唐朝廷又進封官爵,封他爲吳王。楊行密由此名正言順地當起了地方的自在王。在封建社會,對於人名的避諱非常重視,特別是皇帝和官吏的名字,那句成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楊行密也不例外,他的名字在江淮一帶也要避諱,當地的“荇(音行)溪”要改稱“菱(音玲)溪”,還有平時人們吃的較多的“蜜”也要改稱“蜂糖”,因爲和楊行密的名字同音。在東漢時期因爲要避諱劉秀的名字,所以將秀才改稱“茂才”。
朱溫打了敗仗以後,不再南下,而是向東進攻青州(今山東益都)的王師範,王師範急忙向楊行密求救,楊行密便派大將王茂章領兵出征。王茂章將朱溫的軍隊殺得大敗,還將朱溫的兒子朱友寧斬殺於戰場。朱溫異常惱怒,親自率軍討伐,要替兒子報仇,結果又被王茂章擊敗。這一仗,使得朱溫再不敢向江淮輕易用兵。
編輯本段崛起的原因局勢的穩定,爲楊行密在江淮地區的治理創造了良好的環境。楊行密因爲小時候就瞭解民間疾苦,所以在治理江淮時非常注意維護百姓的利益。在擊敗孫儒後,他便在淮南召集逃亡的百姓,分給田地,讓他們耕種,收的租賦也很輕,百姓們從此安居樂業,這對江淮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對於屬下的將士,楊行密也很寬容,和屬下的關係非常好。楊行密對於騎射並不擅長,但他很有謀略,而且與將士們能同甘共苦,推心置腹,從而贏得了衆人的愛戴。楊行密平時很節儉,經常將早些時候穿的有補丁的衣服套在裡面,說是不敢忘本。就是賞賜將士時也沒有大手大腳地奢侈Lang費。剛到淮南時,他賞賜給將士的東西不過是幾尺布帛,幾百緡錢,不是公宴絕不奏樂,上下一心地經營江淮,最後終於佔有了一塊廣大富庶的領地,同時也爲百姓創造了一片安居樂業的地方。
楊行密爲了保境安民,與錢鎦通婚,將女兒嫁給了錢鎦的兒子,從此兩方罷兵,和平相處。在這之前,雙方不僅交戰,而且互相攻擊,楊行密讓人用大的繩索做錢貫,稱之爲“穿錢眼”。錢鎦也不示弱,每年讓人用斧子砍柳樹,叫做“斫楊頭”,因爲楊柳是柳樹的泛稱。
楊行密的度量很大,所以對待將士和身邊的人非常寬容。他經常早出,不知哪個隨從在跟他早出時將兜馬屁股的帶子割斷,偷走了上面鑲嵌的金子,楊行密知而不問,第二天,還像以前那樣早出,大家都很佩服他的度量。有人反叛,將楊行密的祖墳給毀掉了,這在封建社會是奇恥大辱,等叛將被擊敗後,有人就提出將叛將的祖墳也給他毀掉,報先前之仇,楊行密嘆道:“他以此做惡,我怎麼能再和他一樣做這種惡事呢?”楊行密有個非常信賴的親從張洪,楊行密經常讓他背劍隨行,有一次張洪竟用劍行刺,但沒有擊中楊行密,張洪被其他侍從殺死,楊行密又讓和張洪關係極好的陳紹貞背劍隨行,一點也不猜疑他。
楊行密自廬州起兵以來,經過二十餘年的奮戰,終於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草莽英雄發展成一個可與中原強藩朱溫降對抗的強大力量。一支善戰的軍隊是其立足之本。
楊行密最初掌握的軍事力量是由淮南民間豪強所組成的武裝,他初期的部將皆出自該階層。等到消滅孫儒後,他收攏孫儒殘兵,“選其勇健者五千人,厚其廩賜,以皁衣蒙甲,號`黑雲都’。”其將領則稱爲“黑雲長劍。”孫儒舊部多來自蔡州一帶,自唐以來以善戰聞名,“皆以酷烈自矜,時通名蔡賊雲。”黑雲都自此稱爲楊行密可以依靠的重要力量。“使之先登陷陣,四鄰畏之。”
黑雲都的戰鬥力可從壽州之戰中看出。當時汴軍數萬人攻壽州,“州兵少,吏民洶懼。延壽命黑雲隊長李厚拒之,厚殊死戰,都押牙柴再用復爲之助,延壽悉衆乘之,汴兵敗走。”以橫行中原、壓服河朔的汴軍尚不能戰勝黑雲都,其戰鬥力當不可小覷。
至楊吳順義三年(後唐同光三年,公元923年),其正處後唐實力強盛之時,吳遣使至唐,莊宗欲南征,問起楊吳舊將。使者答雲:黑雲長劍都在。李存勖由此不敢貿然南進。
楊行密借重的另外一支重要軍事力量則是原屬李克用的沙陀騎兵。淮南爲水鄉,多水軍而無騎兵,在陸上難以與中原強大的騎兵相對抗。唐乾寧四年(公元897年),朱溫攻並兗鄆,一支沙陀騎兵騎兵因歸路被截,遂歸降行密。史載“初,瑾爲汴人所敗,求救於河東,河東將史儼、李承嗣將勁騎數千助瑾,瑾敗,因與擁州民俱來。”“我(淮南)兵皆江淮人,輕弱善水戰,不任騎射,至是得河東、兗、鄆兵,而軍聲益振。儼、承嗣故河東驍將,晉王李克用深惜之。”這支騎兵以後成爲了楊行密傲視南方羣雄的資本。
能否招賢納纔是決定一個政權興亡的重要條件。楊行密作爲一個清醒的統治者明白自己初起事時的“三十六英雄”是一個比較閉塞的集團。要取得更大的發展必須不能僅僅侷限於這樣的小圈子,而要招納天下間的英雄以補充新鮮血液,以吐故納新。
楊行密在廬州時就招納了一批人才。其中比較傑出的是文臣中的袁襲、高勖、戴友規等人。他們的表現在楊行密崛起的過程中的表現已經在上文中提到。史稱“袁襲運謀帷幄、舉無遺算,殆良、平之亞邪?以覽濟寬,事非得以,蓋時會有固然爾。高勖志務農桑,仁者之言藹如也。戴友規數言決策,獨探本源,可謂謀臣之傑出矣。”
楊行密對於人才不僅能夠做到人盡其才。而且對於原屬於敵對集團的有才能者也能加以擢用。
在奪得宣州時楊行密又招攬了一批文臣武將。比如原屬秦宗衡部將的安仁義,驍勇善戰,名冠軍中。宣州的另外一名勇將周本,號稱勇冠三軍。被俘後楊行密用其爲帳下牙將,每次都能“奮躍先登,攻堅摧鋒。”爲楊行密立下了赫赫戰功。爲了拉攏原趙鍠謀士李德誠,楊行密將同宗之女嫁之爲妻來表示對其的看重。結果趙鍠死心塌地的效忠於他,常從征討,出謀劃策。這批人才都對楊氏的創業起了積極的作用。
楊行密的寬宏氣度也是其能夠換取賢才對其效忠的一個重要原因。當楊行密舊友寧國節度使田頵發動叛亂的時候,一批田頵的屬吏也捲入了其中。包括善治金谷的宣州長史駱知祥以及文詞優美的觀察牙推沈文昌。尤其是沈文昌曾經撰寫檄文辱罵過楊行密。等到田頵敗死,楊行密對於這兩人不加懲治,反加擢用。用駱知祥爲淮南知計官,掌管財政。史稱其“勵精爲理,事無流滯。”又用沈文昌爲節度牙推,居幕府右職。這兩人之後都對楊吳政權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正是楊行密能夠執行正確的人才戰略,才使得這一集團能夠逐步發展壯大。
楊行密出身孤貧,少時歷經艱苦。因此比較瞭解民間疾苦。他明白只有順應民心才能夠確保自己的長期統治。
戰火雖然平息,但江淮間長期存在的地方武裝集團依舊活躍,嚴重影響了人民的生活和生產安定。楊行密及時採取有效政策,以求迅速安定鄉里。“先是江都多盜,令雖嚴,莫能禁止,及是爲簡獲者,必詢其部分姓名所盜之物,盡其面,於是寇竊皆息。”同時又利用當地土豪熟悉情況的優勢,以求整治社會環境。“行密得淮南,以霍邱地界南北,盜賊交會,難可防限”,於是利用當地人朱景“且伺北鄙之奔突。”“景招合無賴年少,得絕技者百餘人,撫馭之,盡與捕獵,暮分巡警,月餘而材技疆力,無有及景者,以是服從如一,沿淮羣盜莫敢犯之。”這些舉措是的人民得以在比較安定的環境下生產,從而順應了民心,也有利於經濟的恢復發展。
江淮之間本爲富庶之地,但是經過長期混戰,早已經變得瘡痍滿目。“八州之內,鞠爲荒榛,圜幅數百里,人煙斷絕。”楊行密見此情景,立即“招合離散,與民休息,政事寬簡,百姓便之。”同時他本人也務行節儉,“賜予將吏,帛不過數尺,錢不過數百,而能以勤儉足用。非公宴,未嘗舉樂。”
爲解決財政困難和物資短缺的問題,楊行密本想通過以茶鹽換取民間布帛的方法來充實軍用。這時幕僚高勖建議道:“兵火之餘,十室九空,又漁利以困之,將復離叛。不若盡我所有,以鄰道所無,足以給軍。選賢守令,勸課農桑,數年之間,倉庫自實。”楊行密採納了該意見,結果“未及數年,公私富庶,幾復承平之舊。”爲楊吳政權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楊行密死時只有五十四歲,以後他的兒子楊隆演建立吳國,楊溥稱帝,將楊氏的江淮政權又延續了三十多年,但後嗣子孫是金袋換麻袋——一代不如一代,都十分昏庸,結果先被武將徐溫掌權,最後被徐溫養子徐知誥(後改名李昪)所建立的南唐取代,這是後話了。
楊行密被昭宗封爲吳王,任淮南節度使。後來他擁兵自重,建立了以淮南(今江蘇揚州)爲中心的割據地盤。手下的諸多小軍閥都能聽話,惟有潤州團結使安仁義、奉國節度使朱延壽不太聽從節制。那朱延壽,仗着楊行密是自己的姐夫,培植勢力,另立中心,有不軌之想。所以,楊行密暗中派入打入他內部去監視。
暗探來報,朱延壽與安仁義來往密切,信使不斷。二人都極力擴充兵馬,積蓄糧草。並且,朱延壽的姐姐、楊行密的夫人常有信使去朱延壽處,傳遞消息。聽到這些,楊行密不能不認真對付。唐末的戰亂局勢是明擺着的,各大節度使都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調遣。看來,爭奪天下的割據戰爭是避免不了的。欲對外作戰,內部必須穩定。趁現在戰爭還未臨到頭上,正是穩定內部的好機會。主意已定,他便設計起計謀來。
欲平定內部,看來必須消滅朱延壽等叛逆勢力。但他們羽毛已豐,只可智取,不可強攻,否則二虎爭鬥,傷了勢力,外部敵人便會乘虛而入的。欲智取朱延壽,先要迷惑他,包括他的姐姐。
於是他稱自己患了眼疾,看東西一片模糊。朱延壽派使者來送信,他故意念得顛三倒四,說自己看不清字。乾脆讓別人代念來信。使者將此情況彙報給朱延壽,朱延壽一聽大喜,自己雖存另立之心,但深感楊行密不是好對付的,他帶兵多年,英勇善戰,自己硬拼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哪知天助人願,如今楊行密患了眼疾,縱有千種本事,沒眼也是白搭。但朱延壽仍不放心,不知楊行密是真瞎了眼呢,還是像司馬懿迷惑曹爽那樣設計賺人。思量再三,朱延壽決定讓姐姐爲自己試探一下,若那老匹夫真的瞎了眼,自己馬上帶兵進駐淮南王府,淮南這塊地盤就姓朱了。
朱延壽姐姐接到消息。便着力窺探、觀察。見楊行密幾時回家,都摸索探路,看來確有眼疾。但她仍不放心,怕一旦楊行密有詐,送了她弟弟的性命,於是生出一計來。
這天風和日麗,朱延壽姐姐約丈夫楊行密去湖邊踏青。那湖邊種了很多柳樹,密密排排,很難走。朱延壽姐姐攙着楊行密,故意把他領到一棵柳樹前。楊行密見狀明白了這位夫人的用心,將計就計向柳樹碰去,一下子碰得趴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朱延壽姐姐見丈夫真撞昏了,是眼瞎無疑,趕忙呼救。衆人圍來救了半日方甦醒。楊行密哭着對夫人講:“原想成就一番大業,哪知天不遂人願,卻讓我失了明。幾個兒子都不爭氣,看來這吳王的位子只有交給延壽了。”
朱延壽姐姐聞聽大喜,忙送信給朱延壽。朱延壽以探疾爲名來到淮南。楊行密裝作不能出門迎接,傳朱延壽來臥室相見。楊行密早在枕頭下藏了匕首,乘朱延壽俯下身來看眼疾時刺死了他。
朱延壽一死,楊行密休了朱夫人,發兵去潤州擒獲了安仁義,鞏固了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