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西去長安,有人南下魔都,有人北上帝都,都在爲了所求的東西奔波,最終結果卻也不爲人知。前者是秦升,後兩者也因爲秦升,只是並不是秦升的朋友而已。
相比於針對秦升的小打小鬧,針對秦長安和秦家的那場狂風暴雨還在醞釀當中,當所有人都以爲這場暴風雨會和以往差不多,最終會雷聲大雨點小,隨後出現雨過天晴掛彩虹,可是有些人卻已經擔憂起來。
山西五臺山,佛教四大名山,五峰聳立,高出雲表,山頂無林木,有如壘土之臺,故曰五臺。五臺山也是國內唯一一個青廟黃廟共處的佛教道場,如今共有寺廟四十七處,多是敕建寺廟,也就是皇家寺廟,歷代有不少皇帝前來祭拜。關於五臺山也有不少傳說,比如那位順治爺,看破紅塵放下江山,最終在五臺山出家。
南禪寺算是五臺山最古老的寺廟之一,寺院坐北向南,初建年代已經不詳,重建於唐德宗年代,後來被毀只剩大佛殿爲唐代遺留,其他多是明清所建造。唐武宗會昌滅佛,只有南禪寺逃脫了這次劫難,幸運地獨存於五臺山,因而也就成了現存最古老的木質建築。
南禪寺並不大,也就幾座建築而已,呈四合院結構,最有名的則是唐朝的那幾尊佛像,除莫高窟以外,這都是國內現存最早的幾尊佛像,可惜二十年前被盜過一次,讓寺廟損失慘重。
南禪寺雖然在五臺縣,但是並不在五臺山風景區裡,而是在直線距離幾十公里以外的一個小村落,遠離了五臺山的熱鬧繁華,獨處這僻靜之處,所以遊客不多香火不旺,廟裡也只有那麼幾個和尚而已。
這裡有位年過花甲的老和尚,二十多年前來到了南禪寺,從此再也沒有離開五臺縣半步,他如今是廟裡比較年長的和尚,不過卻什麼都不管,只是每天掃掃地擦擦佛像碑帖等等,有時候會和並不多的遊客們聊幾句,大多時候都是在打坐唸經。
這天的中午,老和尚忙完一切事情以後,獨自大殿前面的臺階上發呆,寺廟的其他和尚都習慣了這位老和尚的處事風格。院子裡有不少雜草,老和尚都不讓收拾,說是等到青綠變枯黃的時候再除掉,大家也就由着他了。
香客並不多,多是慕名而來的遊客,倒是附近的村民對他們比較恭敬,時常送些東西過來,再加上僅有的那些香火錢,日子倒也能過得去,當然相比於五台山景區裡面那些寺廟,他們就真的是窮的要命。不過能選擇這裡出家,而不是去熱鬧的五臺山景區的,也各有想法吧。
院子裡二十年前那場秒頂之災,老和尚正好去顯通寺找一位高僧論道,回來以後才知道出了事,那次還很年輕的老和尚在寺廟待了五六年,第一次有些憤怒。後來那夥盜賊都被繩之於法了,文物也被追回不少,大家都說他們是孽報,唯有老和尚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南禪寺的風景雖然沒有五臺山那麼秀麗,但是對於老和尚來說,頭頂這片藍天就已經是最美的風景裡,還有這些古木建築陪着,已經知足了。再者他也經常去五臺山那邊的寺廟,走訪高僧論道,有時候能住一到半月,再好的風景也早已看膩。
今天也不知爲何,一個香客都沒有,已經有幾個小和尚又在嘟囔了,看來這個月的伙食又要下降了,最重要的是南禪寺不收門票錢,所以有些小和尚都打算跑去五臺山那邊的廟裡了,顯然會比這裡過的舒服。
中午剛過,一位身穿灰色素衣的女人走進了南禪寺,外面的太陽有些刺眼,所以女人戴着墨鏡,加上保養的又特別好,所以並看不出來具體的長相。不過從女人的氣質就能看得出來,自是出自富貴之家,氣質這種東西說白了要麼用錢養要麼用文化薰陶,不能沾太多的市井俗氣,然後逐漸就出來了。
瞅見終於有香客進來了,而且還是位看起來有錢的香客,幾位小和尚都難免有些激動,保不準心情一好就會多給點小夥錢,畢竟這有錢還願意花錢的香客可不少。老和尚當然知道小和尚們的想法,只是懶得理會而已。
兩位小和尚主動走近微微躬身施禮道“阿彌陀佛”
這位氣質不凡的女人只是微笑點頭並未還禮,女人沒有走進那座佛像被鐵柵欄圍住的大殿,而是直奔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老和尚而去,這讓兩位小和尚頗有些失望。
女人走近以後,這才摘掉了墨鏡,約莫有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縱然保養的再好,歲月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何況那種經歷過滄桑的眼神是什麼都掩飾不了的。
“二十多年了,我們總算是又見面了”未等女人開口,鬍鬚和眉毛已經盡白,臉上更是佈滿皺紋的老和尚卻率先睜開眼睛開口,相比於女人細膩光滑的皮膚,老和尚的皮膚黝黑又粗糙,和附近村子裡的老人差不多,只是腿腳還比較靈活,也並未落下什麼病根。
女人眼神裡盡是不屑,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要說一句好久不見?秦長興,真是沒想到啊,你在這破廟裡也龜縮了二十多年了,你比我想象的要狠啊”
秦長興,老和尚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稍微有些失神,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裡,就連上次那個親弟弟來的時候,他也沒喊這個名字。
“世間一朝夕,山上十數載,不過爾爾”老和尚喃喃自語道,旁邊的兩位小和尚這才明白,感情這位看起來風韻猶存的女施主原來是老和尚的朋友啊,他們很識趣的退避離開,也早已經熟悉了老和尚偶爾會有各種莫名其妙的老朋友過來。
中年女人嚴重滿是仇恨和冷嘲熱諷,真不知道她和老和尚有什麼深仇大恨,她繼續尖酸刻薄道“秦長興,二十多年了,你這縮頭烏龜還沒當夠啊?”
“如果出家就是縮頭烏龜,那這五臺山上盡是縮頭烏龜,倒也頗有樂趣”老和尚面帶微笑一點也不生氣的打趣道。
中年女人有些刺耳的笑道“別人出家那是看破紅塵,你那出家是逃避現實,你真連你那位弟弟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我怎麼就沒有看破紅塵?”老和尚不以爲然道。
中年女人冷哼道“看沒看破紅塵,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別忘了老爺子當年怎麼評價你的,怕是你這輩子都躲不過的魔障吧。二十多年前,你秦長興是多麼的風光,不就是遇到點挫折麼?秦長安怎麼做的,你又是怎麼做的?二十多年後呢,當年和你同齡的那些人,如今哪一個不是封疆大吏權勢滔天,就連秦長安都已經站在金字塔頂端,你再看看你,淪落到成爲一個破廟的和尚,真是給你們老秦家丟臉,更給我們老趙家丟臉,我真不知道當年是怎麼看上你的”
“安之啊,二十多年了,當年的事情早已經煙消雲散,你還沒放下麼?何況我們難得再見,沒必要說這些瑣事吧,不能像老朋友一樣敘敘舊?”老和尚沒有直面迴應,而是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說道。
姓趙,名安之,安之若素,可惜卻與之相反。
叫趙安之的中年女人搖頭苦笑道“敘舊,我們之間有什麼舊可敘的,我只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沒想到你還能認得出我”
“怎能認不出你?畢竟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就算是再過幾十年,我也依舊能認出你。只是我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頭子了,你卻看起來像是剛入中年”老和尚淡淡說道。
是的,這個叫趙安之的女人就是他曾經的妻子,當年的事情過後,她遠走了加拿大,而他也遁入了空門,從此夫妻有名無實。
趙安之突然有些釋然,擡頭看着萬里無雲的天空,長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和你爭論這些又有什麼用,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願意當縮頭烏龜就繼續當吧,反正下次我們再見,就是我送你走後一程,如果你死在我的前面”
“生離死別早已看淡,老爺子都能死於無名,我又爲何不能?”老和尚風輕雲淡的說道。
趙安之呵呵笑道“就你也配提老爺子?”
“有些事,你並不不知道而已”老和尚搖搖頭道“不說這些了,你這次回來有事麼?”
趙安之隨口道“有幾年沒回來了,回來見一個人而已,至少他是你們秦家的未來”
“誰?”老和尚聽到這句話,突然有些緊張道。
趙安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秦長興啊秦長興,看來你那位弟弟並沒有告訴你啊,說明他心裡對你也有怨氣啊,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去問他吧”
“罷了罷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老和尚本來很想知道,可卻覺得執拗這個答案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所以也就放棄了。
趙安之玩味一笑,轉身就往出走,老和尚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喊道“安之,丫丫還好吧?”
趙安之在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停下腳步,然後有些憤怒的轉身怒視着老和尚喊道“秦長興”
“不管怎樣,我都是她的父親”老和尚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
趙安之西斯底裡道“她沒有你這樣的父親,你不配,你不配當兒子,你不配當哥哥,你不配當丈夫,你更不配當父親,你這一輩子就是失敗的人生,你繼續當你的和尚吧”
不遠處的幾位小和尚,被突然發火的趙安之給嚇壞了,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女施主居然如此的暴躁,也不知道老和尚怎麼招惹她了?難道說這位女施主是老和尚的舊情人?顯然,他們猜對了。
喊完最後這些話,趙安之憋了二十多年的怨氣幾乎全部發泄出來了,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只留下院子裡癡癡發呆的老和尚。
這一天,老和尚坐在院子裡,一直坐到了夕陽西下,月滿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