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莫名的關心
“最可惡的是,那個老不死看見我成績差,覺得我不符合他的要求,居然希望我趕快嫁人!”沈秋顏咬着牙說,“我才十六歲,他卻說在他小時候的農村裡,十六歲已經可以嫁人了,說就算不能領證,也可以先訂婚……這個老不死的暴發戶,逼走了媽媽,害死了我哥,現在又來害我……居然覺得我應該嫁給他的那個跟班,那個滿身銅臭味除了有錢什麼都沒有的王八蛋……”
我知道沈秋顏在說她的父親。
她跟我一樣,有這麼一個混蛋父親。
這種無奈,或許只有我們這一類人才會了解。
我無言以對,只能任由沈秋顏發泄,她說了很多,但反反覆覆都是那幾件事,她反覆質問“爲什麼都要離開我”,“爲什麼留下來的全是那些敗類、人渣”,越說越激動。
她有些語無倫次,好像是喝醉了,但卻又不像是喝醉了,僅僅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最後,她在我面前痛哭起來。
我第一次看到沈秋顏哭,她在外頭即便受到怎樣的屈辱和虐待都沒有哭過。吳坤那樣打她,那樣侮辱她,她沒有哭過,被人在飯堂圍毆,她沒有哭過,被所有人拋棄背叛她更不會哭,但現在她卻哭了。
我按捺不住心中被她牽動的那種感覺,身手輕輕撫着她的頭髮,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以爲她要推開我,還想趕緊把手抽回來,她卻直接把我的手枕在臉龐下頭,繼續哭泣。
我嘆了口氣,靜靜地等着,等了很久,我都不知道是凌晨幾點了,她才慢慢的緩過來,她擡起頭,藉着昏黃的燈光,我覺得她的臉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憔悴,但似乎眼神卻不像剛纔那樣迷離,她怔怔地看了我幾秒,翻過身去,我趕緊抽出我那條已經麻痹的手。
她嘆了口氣,說:“很晚了,你去樓下睡覺吧,我現在舒服多了。”
我慢慢站起來,甩了甩手,說:“你又放我走了?”
沈秋顏恢復了原本的那種冷淡,說:“我要睡了,你下去吧,熱的話,客廳裡有空調……”
我一步步的往外走,心裡全是鬱悶,她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善變,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可以從剛纔那種幾乎崩潰的樣子變回到原本的冰冷態度,我說:“你也真行……”
沈秋顏又說:“對了,有件事……跟你說一下,不讓你坐的牀,是因爲不習慣,不是嫌你髒……”
我說:“你別解釋,我知道你不是嫌棄我髒,你自己現在那麼髒,還不是往牀上滾……”
說完我就關門出去了。
下樓之後,我溜達了兩圈,樓下大概是一天沒開窗的緣故,果然相當的熱,我先打開窗子透了會兒氣,才又關上窗戶,拉起簾子,看着牆角的那臺櫃式空調,我由衷的覺得沈秋顏家真是特別有錢,那個時候,我只有在商場裡纔看得到櫃式空調,還有就是據說高中部成績頂尖的那個班學校最近會給配一臺——但沈秋顏家裡居然直接就有一臺
。
我報着一種鄉下人進城的態度,在那擺弄了半天,硬是打開了空調它卻死都不吹風,我還傻愣愣的一直按,按到自己滿頭大汗。
就在這時,空調忽然“嘀——”得一聲長響,嚇了我一大跳,冷風這纔開始呼呼的吹出來。
我轉過身,看見沈秋顏拿着遙控器站在我身後,說:“土包子……”然後將遙控器丟在一邊,“就知道你個sb絕對不會用……”說完轉身上樓。
一種奇特的挫敗感立刻涌上我心頭,不知道爲啥,這時候我忽然覺得這就是有錢人和窮人的差距,我這麼大個人了居然連空調都不會用,直接被沈秋顏一個眼神幾句話就鄙視得一塌糊塗。
我慢慢爬到沙發上,頭靠着沙發的一側,沙發有點兒太軟了,我還是覺得不太適應,不過這麼寬敞的沙發比我家那個好多了,我家那個沙發又小、又舊又破,並且上面還滿是油漬和酒氣,偶爾可以在縫隙裡翻出一兩顆花生米來。
我閉着眼睛沒幾分鐘,忽然覺得旁邊又有人走過來,我睜開眼,看見沈秋顏抱着一牀薄毯子,往我身上一扔,說:“冷了自己蓋着。”說完又轉過身去,繼續她那副令人厭的姿態。
說實話,剛纔她在哭的時候,我真的以爲從今以後她對我的態度會有所變化,誰知道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居然對我又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讓我相當的不痛快。
這一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睡着的,總之迷迷糊糊的,耳邊好像總是有聲音,大概是有點認牀的緣故,不太習慣睡外頭的牀鋪和“枕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我睡得就比較晚,而且因爲我拉着窗簾,屋內光線不足,所以我兩次睜開眼睛,客廳裡都是黑乎乎的,於是我又繼續睡,直到一陣急促的小靈通的叫喚聲把我吵醒。
我拿起電話接通之後,那邊的人直接對我大吼:“你他媽這兩天上哪去了,把文凌和那倆臭蟲丟這裡天天要我們付錢是吧?你上哪兒快活去了你說!”
我聽出來是江昊的聲音,但我還是迷迷糊糊的,我說:“我,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江昊說:“到你二大爺的三舅姥姥,我們已經準備把文凌他們放回去了,現在正愁沒人監視着,你有什麼辦法沒有?你不是說你要去聯繫楚賤人她們嗎?”
我腦子一下子清醒了,思緒從夢中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里拉回到現實裡來,我說:“對,我知道了,我立刻辦,一會兒就聯繫你們。”掛斷電話之後,我高聲喊了一句“沈秋顏”,但卻沒有人應答。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桌上擺着一張紙條,應該是沈秋顏留的。
“有事電話聯繫,飯在廚房,自己處理。”
我還真沒想到這姑娘居然還想得聽周到,而且居然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她家裡,這麼說她真的把我當成朋友了麼?
我伸了個懶腰,覺得脖子下頭有點疼,摸了摸,感覺皮膚有點火辣辣的,我皺了皺眉,拿着小靈通走進廁所,發現脖子下頭有一小塊紅斑
。
我撇了撇嘴——這是啥……難不成半夜被蟲子咬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拿起手機,撥通了沈秋顏的電話,她接的很快。
我說:“你在哪兒?”
沈秋顏說:“學校。”
我說:“這邊準備把文凌他們放回去了,現在急需人去監視,我給你孔東城的電話,你聯繫人做這件事怎麼樣?”
沈秋顏說:“行,把電話發過來吧。”
她倒是很乾脆,不過我卻還有點兒顧慮,我說:“等等,還有件事……”
“快說。”沈秋顏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說:“昨天晚上你跟我那麼搞掉的一起回來,如果被鬍子的知道了,你覺得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沈秋顏微微壓低了嗓音,說:“不用擔心,沒關係。”
我有點驚訝,說:“你這麼有自信?昨晚從酒吧到你這裡可是有很長一段路的。”
沈秋顏說:“沒關係,我做的是‘雙面間諜’,鬍子本來就不完全信任我,當然了,也沒辦法完全不信任我……”沈秋顏的這句話,忽然讓我有點不寒而慄。我忽然有種感覺,實際上在邢建陽、虞南和趙侃的事情上,沈秋顏應該都起到了很大的促成作用,她一直遊走在這幾個人之間,大概目的也就只有一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