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葬禮和仇人
有的時候,一個人就是會變成一頭野獸,甚至變得連獸類都不如,原因各式各樣,或者爲了原始的**,或者爲了心底某些偏執的想法,但有的時候,也會是爲了自己所愛的一切。記得那時候,趙恩銘、馮浩和薛忠找我吃飯聊天的時候,馮浩是第一個開玩笑問五煞是否要重出江湖的,但實際上呢,他應該是最不希望也最不想重出江湖的一個。
現在的黑道爲名爲利者居多,但傳統的黑道,卻主要因爲義氣。
馮浩也是因爲義氣重出江湖和曹衛紅合作的,可沒有人……包括薛忠和宋曉天也不相信馮浩會爲了義氣幫曹衛紅殺了趙恩銘。
可這件事終究是發生了,而解釋這一切大概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去守護……
幾天之後,趙恩銘的葬禮在市區的公墓區舉行,趙恩銘走得很突然,但他卻留了一份遺囑,我們沒有人知道這份遺囑他是什麼時候寫的,只是他的幾個兄弟在沒有人幫他整理遺物的情況下,幫他收拾打理店鋪,裝飾靈堂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他把自己的所有遺產——其實也不多,疑點繼續,一爿店鋪,但他把這一切都留給了他的老婆——或者說前妻。
我不知道這種心態,是否和馮浩差不多,其實他們都在爲最愛的那一個考慮——趙恩銘會那麼早就立下遺囑,是因爲他知道自己這樣的生活狀態,導致自己完全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掉。可他終究是無聲的付出,卻沒有得到回報。我們沒有人聯繫得上他的前妻,趙恩銘家裡和店裡找到的幾個電話號碼都已經被註銷了,空號,龍鳴宇說,這些事情會交給司法人員去做,讓我們別擔心,但我卻覺得別樣的淒涼。
而馮浩呢,雖然還不確定,但我相信我猜的沒錯——馮浩是爲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殺人的,我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否知道他做了什麼,但他何嘗不是和趙恩銘一樣,爲了守住自己所愛的,但最後卻適得其反——只不過不同的是,趙恩銘只是不被理解,而他卻已經化身成了一個惡魔。
趙恩銘的葬禮其實很簡單,沒有東方傳統的出殯儀式,沒有西方莊嚴肅穆的入葬,他的骨灰,在我們到達目的之前就已經進了墓中,我們能看見的只有一塊石碑,別人的碑上有族譜,有悼詞,而他的什麼都沒有,僅僅就是一個名字而已,我忽然想起了許琳菲,想起了很多人——這一個個躺在這公墓區裡的人,並不是都受到關注的,有很多人,甚至連名字都是錯誤的,卻沒有人管,而有一些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但我們來了很多人,除了我的兄弟們,還加上薛忠和趙恩銘自己的兄弟,甚至還有石家幫的人,加起來足足有五六十,陸陸續續的聚集。宋曉天因爲身份太特殊,沒能參加。
我們站在墓前的時候,我注意到,公墓區附近好像有保安和條子正走來走去,這裡條子的數量似乎增加了——我以前聽說過每一次香港黑社會老大的葬禮,都會有警察出動,生怕聚集的黑社會鬧事
。我沒想到這次我們好像受到了同等待遇——我們在目前默默站着,沒過多久,我發現,居然又出現了許多我不認識的人,他們中的不少有紋身、有傷疤,每一個都肅穆的看着趙恩銘的墓碑……或許,連我都不夠了解趙恩銘,不知道他生前到底結交了多少朋友,又做過什麼事。
那些人,爲什麼在這一刻會出現,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或許他真的已經在道上贏得了不少的尊敬,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值得了。
“葬禮”結束之後,我一個人站在他的墓碑前,呆了很久,這個時候,我忽然想去許琳菲的墓前看一看,我穿過層層疊疊的碑林,終於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見了許琳菲的墓碑,然而,讓我驚奇的是,這墓碑居然很乾淨,像是常常被細心擦拭打掃一般,而且墓碑刻錯的字居然已經改了回來,要知道,讓墓場的那個傢伙改碑上的字簡直比登天還難。而且,在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花。
我怔住了,站在墓碑前——是誰這麼細心?
或許我能猜到是誰,只是,那個人給我的感覺,絕對不是這麼細心的人。
每個人都是一個多面體。
離開公墓區,我心裡的感覺難以說清,我明白,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拼下去,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也只能在等待中度過,等待着薛忠查出來的消息。
而我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不過幾天的沉悶與平靜之後,薛忠就回饋了我們一些消息——事實證明,無論是在馮浩的養殖場附近還是在他家附近,都的確有可疑的人出沒——雖然不確定這些人是不是就是曹衛紅的走狗,但是薛忠卻發誓說這些人肯定是隨時都想對馮浩不利的。宋曉天知道後,立刻把這件事告訴了龍鳴宇,武警雖然厲害,但畢竟並沒有單獨調查案件的權利,這與規定不相符,而龍鳴宇則不同。警方很快介入了調查,我發覺,這段時間,市裡的警力超乎我的想象,每一次龍鳴宇要調人做什麼的時候似乎都特別迅速,特別高效,也根本沒有任何猶豫,而他同時還要查曹衛紅和秦天詠的各個“窩點”,還要組織分析整理案情等等,我不知道這幫警察,爲什麼現在有那麼充足的“兵員”,又有那麼旺盛的戰鬥力。不過這其實無疑反應了一個信號——或許本市黑道的一次大災難,真的降臨了——對於黑道來說,這絕對是滅頂之災。
又過了幾天,我甚至不知道農曆新一年的年三十就這麼過了,家家戶戶放鞭炮的時候,我卻已經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早上出門看見到處是鞭炮的碎紙之後,我才知道,我們居然又過了一個春節——在混亂不安與無比的危險中又過了一個春節。
而春節,條子們也根本沒有休息的意思,龍鳴宇在這一天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馮浩回家了。
我當時心裡一驚,他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家,這個時候回家,無疑是自投羅網
!但龍鳴宇似乎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對我說:“我們很快就會安排行動,今天只能,必然會拿下馮浩!”
我沒有說話,我當然不能說什麼,但我心裡還是覺得十分蹊蹺,有些不理解。
我沒辦法去現場,只能繼續在家裡焦灼等待着,這種感覺是最要命的,我就這麼在客廳坐着,一片喜慶歡騰的電視,我看不進去,可我偏偏又想開着點兒聲音讓自己分心,好讓我不那麼坐立不安。就這樣,我等了一個上午,又在煎熬中等待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八點多,龍鳴宇忽然打電話來對我說:“馮浩抓住了,對自己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而且,從表面上來看,他的妻子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他的事情,甚至連他當黑社會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
我皺着眉,或許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可是簡單的事情中間謎團往往更多。
馮浩爲什麼這個時候自投羅網?爲什麼現在回來?抓捕爲什麼那麼容易?我說:“龍警官,對方就沒有反抗麼?”
“沒有,我們進去搜查,直接出示了逮捕令,他立刻就配合我們了,只是他的棋子好像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有幾名女警正陪着她。”
我咬了咬牙,我說:“他就沒有什麼要求麼?”
“他只是說保護好他的妻子和孩子,很多罪犯被抓的時候都這麼說,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而這個時候,我好像又想通了一些什麼,我說:“龍警官,你不覺得太順利了麼?他簡直就是自投羅網,明知道這個時候他已經被警察盯上了,卻還是要回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犧牲掉自己?”
龍鳴宇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說不準,但我知道,他一定很愛他的老婆和孩子,他的心裡也只有這兩個人。”
我說:“我希望我能知道馮浩最完整的想法,我相信馮浩的那些兄弟們也想知道,你能安排麼?”我的意思,是想要和犯罪嫌疑人見面,但龍鳴宇卻給了我一個不太確定的答案,說:“這也是違反紀律的事情,不過也並不是不能通融,當然,想要通融的話,就要儘快了,你們如果能保證他說時候,並且對案情有幫助,那應該會更好。”
我嘆了口氣,說:“對案子的進展有沒有幫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都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因爲他是我半個親戚,他們都是他的兄弟,哪怕他殺了人,殺了我的二舅,他依然是兄弟親人……”
龍鳴宇又沉默了一會兒,說:“想見馮浩,就後天晚上吧,我會幫你們安排,不過你們要自己控制時間和人數,不能來太多人,不能說太久,不能發生任何衝突,否則探監立刻終止,知道麼?”
我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