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救贖
很多事情都是預料不到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趙恩銘會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去,更沒有想過馮浩會這樣莫名其妙的落網。這一回,他等於是直接送上門去,讓警察們撿了個大便宜。
馮浩的落網,讓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尤其是薛忠,在知道這一切之後,只是一個勁兒的說:“不可能,不可能啊,他這是在幹什麼,他這是要幹什麼?”
人都是矛盾的,或許薛忠也是這樣矛盾,或許他恨他兄弟的同時,卻又不希望馮浩那麼快就被抓住,誰都知道故意殺人意味着什麼,誰也都知道,馮浩進去之後,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雖然有龍鳴宇打通關節,但是我們還是沒辦法都去見馮浩,人太多了畢竟太過顯眼,最後,龍鳴宇告訴我們,能去見馮浩的最多隻有一個人,而且交談時間非常有限,他讓我們自己去決定誰去見。雖然我當時也很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最終,我還是把機會讓給了薛忠,這一切大概現在薛忠最有知情權。薛忠和馮浩的見面僅僅只有半個小時左右,馮浩現在是案件的重要關係人,即便有龍鳴宇斡旋,最終也只有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而且龍鳴宇說,警方不準外面的人帶任何東西去給馮浩,以免有人藉着這個機會來傳遞信息,可是,當薛忠帶回馮浩的消息來之後,我就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會給他傳遞消息,就算真的有人傳遞消息,他也不一定會接收。
我問薛忠:“馮浩爲什麼要殺趙恩銘,又爲什麼要自投羅網?”
薛忠說:“按照他的話來說,就兩個字吧——救贖。”
我有些不理解,看着薛忠嚴肅的表情,我只覺得一陣陣的疑惑。
薛忠說:“你或許不知道吧,馮浩是個很顧家的男人,當初我們在外頭混的時候,只有他會惦記着家裡——他有一個相依爲命的姥姥,那時候他姥姥還在世,他每個月都會寄點兒錢回家,有時候就算是偷了點東西,他都要拿回去和他姥姥分,騙他姥姥說那是他賺來的……後來他姥姥走了,他就認識了他現在的老婆,長得漂亮,又賢惠,而且還給他生了孩子——這人一旦有了家庭,心態就變了……”
我猜對了,當初趙恩銘的一句話,卻解釋了現在的一切,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給我們開的玩笑。
薛忠看着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說:“曹衛紅那個傢伙,那時候已經控制了馮浩的家人,馮浩沒有辦法,只能幫他賣命,而且曹衛紅的確對馮浩有恩情,馮浩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自己說:雖然他早就發現曹衛紅是個王八蛋了,但只要他自己稍稍做出一點有損曹衛紅利益的事情來,恐怕他從此就見不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了……”
“那他爲什麼不去揭發?”一邊的霸王龍說,他一向來衝動。
薛忠說:“怎麼揭發?警察就算是查曹衛紅,也沒有查到那一步,而且曹衛紅還有上面的保護傘,揭發的結果很可能就是讓他老婆孩子都更加危險,你懂不懂?”
霸王龍沒再說什麼。
薛忠又說:“他沒有說謊,當初趙恩銘勸他的時候,他是真的已經搖擺不定了,或許只要那次真的成功了,他就會帶着他老婆孩子拼了命的到我們身邊來,和我們一起對抗曹衛紅……可是,那件事卻被曹衛紅髮現了,發現之後的結果是,曹衛紅更加嚴格的控制他的家人,逼他就範,而且逼他殺死趙恩銘來表明忠心……那時候,他爲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別無選擇。”
在場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質疑反對什麼。
薛忠嘆了口氣,說:“殺人之後,他每天都做噩夢,每天都想起自己那輛車的論壇碾過趙恩銘身軀的那個晚上……他受不了了,而這個時候,終於,龍鳴宇開始了對他家周邊的調查,上頭也開始派人下來徹查警界官員被腐蝕的情況,他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所以他想到了一個,能保護自己妻子孩子,又爲自己所做的一切贖罪的辦法……”
我說:“所以他就回家,自投羅網……只有這樣,被警察抓住,警察纔會真正的對這件事開始關注,保護他的家人……”
“沒錯,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通過正確的渠道,告發曹衛紅,揭露他所做的一切……”薛忠說,“他說,這是一種救贖……他現在已經下定決心要協助警方調查曹衛紅的事情了。”
我知道,這一次成功率會比以往更大。
我也知道,那個看似無懈可擊的曹衛紅,終於露出了破綻,至少有了弱點。
這本來是一件大好事,令人高興的事情,可是很顯然,沒有人高興的起來,對於馮浩的救贖,我們最終能做的只是一聲嘆息,或許我們可以想出無數種“如果”的可能性來,可是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如果”。、
之後,短短几天的時間裡,曹衛紅的勢力明顯開始龜縮,這個市區活動最猖獗的依然是秦天詠和那位花子,曹衛紅在郊區的勢力被完全打掉了,秦天詠用幾位小弟的代價,引來了大批的條子,直接對郊區的農貿市場進行嚴格管制,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曹衛紅的人員已經開始逐步撤出郊區——而一回到市區,曹衛紅在和秦天詠的鬥爭中,就明顯處於了下風。
年後,還沒有出元宵,市區的各大單位公司剛剛開始上班不久,報紙上登出了一則新聞——我市反黑工作進展迅猛——基本肅清城市周邊製毒販毒窩點,破除房地產黑幕,掃黃打非亦取得重大程序……諸如此類,從那則新聞上可以看得出,秦天詠的製毒窩點已經被清除的差不多了,南山地產徹底換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晟和沈南山的落網,並沒有讓整個公司崩潰,新上任的人我並不認識,我只希望他能夠不爲難沈秋顏。至於掃黃打非,主要集中在華豐娛樂城那一塊。
年後的一天,爲了協助龍鳴宇調查華豐娛樂城,找到曹衛紅“殺人、拷問”的證據,我和警方一起進入了娛樂城之中再次展開搜索,而那一天,我在娛樂城的一條街道上遇見了一個熟人——樑樂琳,她就站在街道的一個拐角處抽菸,遠遠的看着她原來“工作”的那家KTV,就那麼看着,出神。
我走過去的時候,她看見了我,忽然露出一絲冷笑來。
我向她打了個招呼,她居然一開始好像不想理我,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大忙人也有空給小女子打招呼?”
我感覺很奇怪,對她的態度很不解,我說:“你怎麼還在這裡,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樑樂琳說:“我還能什麼意思?”
我說:“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失業了唄,以後難道要我去站街?哈……”她一邊抽菸一邊說着,接着遞給我一支菸,說,“我抽的,你習慣麼?”
我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說:“我不抽菸的……很久不抽了。”
“是沈秋顏不喜歡吧?”她笑了笑,笑容裡依然帶着嘲諷——我有些尷尬,說:“失業了……你不能找找別的事情做麼,一定要……”
“在你們眼裡這工作很卑賤……其實都一樣,有人買菜、有人賣肉、有人賣吃的、有人賣穿的,我們就賣自己……只要有人買,就有人賣,這沒什麼不合理的,我們賺的都是自己拼死拼活的辛苦錢,我們做事很專業的,有病的絕對不會出臺,而且必須帶套,你別以爲我們是野雞……呵呵,我真後悔當初幫你啊,我記得當初我幫你的時候還對你說,讓你留條活路給我,結果呢,你把我吃飯的地方都給撩了,哈……看來老同學老朋友的信不得啊……”
我怔了一下,我沒有想到她會說這種話,我以爲,我讓她脫離了那種工作,是在幫她,沒想到她根本就不領情,而且對我做的一切只有怨恨和嗤之以鼻,她繼續說:“你們就知道我們做的事情卑賤,其實我們靠自己辛苦血汗掙錢,來的錢比你們搶劫矇騙偷雞摸狗乾淨多了,再說,沒有你們這些臭男人想要,怎麼會有我們賣X的市場?”她越說越激動,而且說得越來越憤怒,越來越口不擇言,“你們覺得我們被很多男人睡過,覺得我們髒,覺得我們爛,但我們爛也就是下面爛,你們爛是渾身都TM爛!”我沒有抽菸,她最後卻吧整包劣質煙摔在了我臉上,說:“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對了,告訴沈秋顏,如果她一直做你的女人的話,我也不想看到她!”
我呆在原地,無話可說。
她又冷笑,說:“你不走?行,你不走我走!”說完,轉過身,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呆住了,我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原來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我堅信正確的事情都不一定對別人是好的,我想起了阮小雨,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回想起來,大概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我漸漸開始換了一種方式思考——或許所謂的“正義”,原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